第43章 動手術
動手術
夜，更深了。
昏黃的路燈下，谷辰坐在長長地青色石凳上，白色的襯衫上有稍許的濕露，夜風，已經有些涼意的吹進領口、袖口裏；黑色的發，幾乎已經和夜色融為一體，只有那玉白的臉頰和安靜的神色讓看上去尤為親和。
不遠處，一輛銀色蓮花跑車悄然使進夜色。
在路燈旁邊，停下來。
車裏，靜美的輕音樂緩緩的流動，一股恬淡的郁金香味在車裏暈開；黑色的襯衫完美的襯托出少年颀長高雅的身姿，他的手放在方向盤上，深邃的眼睛看着那座在長椅上的少年，抿嘴的嘴唇還有那如刀削一般的側臉，讓他的五官看上去更加難辨莫測。
車門打開，星野良介走出來。
谷辰擡起頭，看着星野良介忽明忽暗的眼睛，溫然的點點頭，然後，又怔怔的看着不遠處樹枝斑駁的倒影。
“急惶惶的把我叫出來做什麽？”
高傲的聲音裏，夾雜着一些驚訝；站在車頭前的星野良介微微的弓起身子，雙手抄在褲子口袋裏，車燈大開，熾白的光芒照在地上。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這麽做我會後悔嗎？事實證明，我好像并不後悔，自責、愧疚、惱怒，這些情緒不斷地沖蝕在我的腦子裏、霸占着我的心，我問自己，有了這些複雜的情緒是不是就是後悔的表現，可就在我差點認為我後悔的時候，突然間，我又不後悔了，知道為什麽嗎？”
星野良介自顧自說，不管谷辰會不會附和，只是微微一仰頭，看好修長的脖頸在空氣中彎出了一個很美的弧度，他看着頭頂上的點點星光，慢慢的閉上眼睛，遮住了那雙清冷的眸子後，他的面容，居然出奇的溫柔：
“因為，當初我避于廉的存在，不敢去追求我喜歡的女人，在面對這份感情和自己的心時，不是選擇坦然的成全，而是我不敢面對的逃避；現在，就算是知道她喜歡的是你，我也敢大膽的追求她，告訴她我需要她；雖然手段卑鄙了些，但至少，我很努力，是不是？”
說到這裏，星野良介笑了；這份笑意很坦然，沒有以前笑容的沉重，清亮的笑容，缱绻的出現在他的嘴角，最後，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出現在那雙清冷孤傲的眼睛裏。
谷辰默然的坐着。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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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有奇跡的發生，我會祝福你們。”他轉過頭看谷辰，然後，一步一步的靠近，主動伸手拍在谷辰的肩膀。
終于，他把這些話說出來，像是一種對這段感情的告別，也像是将自己最喜歡的女生交托給另一個男生的儀式；他說的很直接，但也毫不做作；他的祝福，是由衷的，沒有半點遮掩和隐藏。
“她的心裏，真的有我，是不是？”
空洞的聲音裏，帶着幾許顫抖。
星野良介看着奇怪的谷辰，看着他慢慢擡起頭看向他的眼睛，才恍然後知後覺，從他來到現在，谷辰一直很奇怪。
“當然了，我們都看的出來，你們是彼此喜歡的，要不然我也不會痛痛快快的放手。”
“可是，就在剛才，我懷疑了她，我問她，我在她心裏，算的上什麽？”顫抖的眼神，一點點的擴散，影響了星野良介。
“那她是怎麽回答。”
“她沉默了，只是安靜的看着我，然後說很累，去睡了。”
想到杏子臨睡前的那一抹失望的眼神，谷辰的心就揪痛了一下。
他是怎麽了？剛剛那副表情，就像是在斥責不忠的女朋友，他怎麽可以這麽可惡的懷疑她？
當初，選擇釋懷的時候，不就是愛上了她的情有獨鐘嗎？
她的杏子，是個長情的人，她不會忘記已經死了的廉，也不會丢下活着的他？
可是他剛剛……
是在吃醋嗎？
安靜的卧室裏
白色的紗簾随着從窗戶外吹進來的風微微的搖擺着。
杏子站在窗前，看着那坐在路燈下的人。
星野良介來了，可是又很快氣沖沖的走了，她不知道谷辰給良介說了什麽話能讓一個從來都喜怒不表現在臉上的人帶着那麽大的怒意；她看不清谷辰臉上的表情，只是看見那晶瑩的淚，順着他的眼、他的臉顆顆滴落。
她不知道他為了什麽哭？
是為了她嗎？
她為什麽要到藍開？
為什麽要主動靠近谷辰？她好像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忘記了離開日本前的目的。
她，是來給谷辰幸福的，是來擁抱他的溫暖的。
可是……
她好像一直都在麻煩他，一直都在讓他難過，一直都在讓他掙紮、痛苦。
初識時，他冷漠，那是因為他不敢相信靠近他的人不是對他有所目的的；就像當初的她，懷疑着身邊的每一個人，看上去活的光鮮亮麗，其實內心的恐懼卻日夜侵蝕着她的神經，然後将她逼到崩潰，得了躁郁症。
而初識的谷辰就是那樣，敏感而纖細；随後，她讓這個敏感的男孩兒注意到了她，并且深深地喜歡她，被她吸引；可是這個時候，她帶給他的究竟是幸福的開始，還是将他推入深淵的第一步。
“好，我們不動手術，我陪着你，一起死。”
谷辰的聲音……
谷辰的話……
他曾經這麽堅定地抱着她說了這樣一句話，沒有半點猶豫，也沒有任何的埋怨。
他說，他願意陪着她一起死，就算是到了天國，也會陪着她，一直……一直陪着她……
可是，窗前的那段深吻，那段刻骨銘心、撕心裂肺、沖蝕着血腥般的深吻……
他的淚……
他的痛苦……
還有他發白的嘴唇……
冰冷的氣息……
卻讓她感到了深深地罪惡！
她在用自己的生命扞衛着對廉的忠誠，可是……
她卻也在間接性的玩弄着谷辰的性命，玩弄着他的真心……
是這樣嗎？
眼淚，嘀嗒一聲掉在地上。
粉紅的腳趾，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原來她，早已淚流滿面；看着那個坐在路燈下哭泣的他，淚流滿面。
杏子，廉已經死了，為了愛你，為了深深地愛你，已經為你死了……
現在，你要接着看着谷辰為了愛你，為了深深地跟你在一起，再一次為你而死嗎……？
原來，真正的愛情可是這麽痛，也就是因為痛着，她才知道，不知不覺中，她愛上他，是不是這樣？
愛情的幸福，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杏子轉過身，又坐回到床邊，撩起被子，安靜的躺在床上。
一雙手，不自覺地摸向心口。
喃喃細語，帶着少女的羞澀和率真：
“廉，若我晚幾年去找你，你會生氣嗎？”
“應該不會吧，你是那麽好的一個人。”
眼淚，悄然滴落，順着已經泛着淚光的眼角，滴在粉色的枕頭上。
“良介說，你會在那邊很幸福，沒有我的打擾，你可以安心的畫畫，可以不用擔心快要綻放的郁金香被我任性的摘掉，不會操心我今天有沒有亂發脾氣，對醫療隊的人發火；想一想，你的十幾年的生命，大半部分的精力都花費在我身上了呢；我生氣的時候，你是第一個跑過來哄我的人，我難受的時候，你是第一個沖上來抱着我的人，我哭泣的時候，你是第一個為我拭淚的人，我害怕的時候，你是第一個緊緊抓着我手的人；你說，我是你的公主，你是我最忠誠的王子，王子守護公主是宿命；可是我們的宿命卻是一個悲劇。”
“如果，當初你少愛我一點，你就不會被豐臣家剝奪了繼承者的身份，如果，當初你少愛我一點，你就不會為了讓家族的親人成全我們，跪在雨地裏一天一夜，廉是個大傻瓜，是個很大很笨的大傻瓜，谷辰也是個大傻瓜，明明知道我心裏最愛的人是你，卻還說跟我一起死的傻瓜；你們都是大傻瓜，都是很笨很笨的笨蛋。”
說到這裏，杏子笑了，笑的很幸福，卻也很破碎。
“當初我答應你，再也不會掉一滴眼淚，因為你不喜歡看我哭，最害怕我哭；可是，我很不争氣，在看見谷辰的第一面時就偷偷的哭了，那個時候我很懊悔，覺得沒有辦法面對你；現在，我總算是明白為什麽要落淚了，因為兩年前，那個為我擦淚的人為了我走了，兩年後，我找到了另一個為我擦淚的人，所以，我終于可以痛快放肆的哭了。”
杏子轉過身，溢滿淚水的眼睛看着窗外。
路燈下的谷辰，依然安靜的坐着。
他臉上的淚已經幹了，可是，神色還是那麽蕭瑟。
風，卷起了他白色的衣擺，衣擺浮動，就像天使的翅膀，夢幻般的美麗透明。
杏子慢慢閉上眼睛，滾滾熱淚滑落：“廉，辰，我答應動手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