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漆黑的夜幕下,兩個的身影在山林中倉促奔逃。
到一叢林前,走在前面的人停住了腳步。
“小姐,怎麽停下了?”阿木喘着氣問道,若不是在夜裏,還能看到他臉上的焦急。
沈蔚亦是呼吸急促,可人卻沉着冷靜不少,她原以為趁着夜黑趕路,不會引人注意,誰想還是被人發現了,在這荒郊野外,若他們真被捉住,才真是死路一條。
她望了望身後,毫不猶豫地将身上的包裹取下,“阿木,這樣走不是辦法,你拿着證物躲在這,我去引開他們。”
“不行。”阿木一口回絕,單是讓女子一人在這林中行走就危險至極,更別說他們身後還有追兵。
“若是我們都被追上,之前所費的精力都要前功盡棄,你回京後告訴父親,奸臣狡詐,切不能掉以輕心,更不要打草驚蛇。”她背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我要是沒回去,也不要派人來尋,沒有我,他們才會放松警惕,咱們也能有跡可循。”
阿木還想說些什麽,漸行漸近的馬蹄聲傳來。
沈蔚不容拒絕地将他推到草從前,又看了他一眼後,轉身投入黑夜之中。
阿木眼中含淚,躲進草叢,看着沈蔚清瘦的身影越走越遠。
***
“祁二,進來吧,這丫頭的衣服換好了。”
沈蔚朦胧中聽到身旁不遠處一個中氣十足的婦人嗓音,她渾身發熱發痛,尤其是右腿,像是被碾過一般。
閉眼前從山崖墜下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蒼天庇佑,她落入一條溪流,撿回了一條命。
她想睜開眼看看周圍,可眼皮似有千斤重,無論如何也擡不起,只能竭力聽周圍的動靜。
Advertisement
“吱”的一聲,門被推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他也沒靠近,就站在門邊。
“這女子是哪家的,弄得渾身是傷。”五嬸将破爛泥污的衣服放凳子上。
祁二皺着眉,沉聲道:“我也不知道,早上去山上,路過河邊看到的。”
“我們村也沒這樣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鄰村的,長得這般俏麗,真是遭罪了。”五嬸嘆口氣。
祁二不吭聲,他向來話少,這種場景下更不知道說些什麽。
“你還沒娶媳婦,家裏突然多出個無親無故的姑娘也不像話,她要是醒了就問明白,要是沒醒,明天就送村長或衙門去吧,這麽重的傷,要是死在你這,到時候說不清。”
“嗯。”
“說起媳婦,你今年都二十了,早到了該說親的年紀,你爹娘走得早,沒人給你張羅這些,要真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你告訴我,我托媒人說去。”
祁二看了眼家徒四壁的屋子,面不改色道:“欠的債還沒還完,不急這個。”
“唉,你家是外面遷來的,在方家村也沒個親戚,這麽多賬就壓你一個人頭上。”
五嬸頗為憐惜地唠叨,祁二則在一旁默不作聲聽着。
床上的沈蔚聽到這後,終于忍不住,腦子一沉,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後,她終于有力氣睜眼,只是屋內灰暗一片,看不出個大概。
空氣中彌漫着苦澀的草藥味,一團昏黃的光自門口靠近。她偏頭看去,見一個挺拔的男子一手端着藥碗,一手執油燈,朝屋內走來。
男子見她醒後,步伐一滞,微微有些吃驚。須臾後,又繼續走到床邊,垂首望着她。
沈蔚回想之前聽到的對話,對自己的處境也猜到了個大概,只是就目前而言,她最好避免和任何官府的人打交道,以免自投羅網。
況且她身上這麽重的傷,離了這怕是死路一條,唯一的希望,便在眼前這人身上了。
她還記得昏迷時那婦人說的話,一顆玲珑心轉了又轉,心中做下決定。
“這、這可是方家村?”沈蔚見他遲遲不開口,只好忍着痛先出聲。
“是。”男子點頭。
“我找一戶姓祁的人家。”猶豫再三後,她輕輕開口。
祁二沒料到她這樣說,遲疑片刻後才道:“我就是,你有何事?”
沈蔚用盡全身力氣,半坐起身,伸手揪住了祁二的粗布衣擺,埋首在他懷中,帶着哭腔喚了一聲:“表哥!”
她此時眼中泛起淚水,并非僞裝,而是被身上的傷活生生疼的。
她邊哭邊訴說着悲苦的來歷,編了個父母因病去世,囑咐她來尋遠親,半路上跌落山崖,被河水沖到這裏的故事。談及動情處,一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好不惹人憐愛。
可祁二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他抿嘴聽完後,面無表情道:“現在我家也只剩我一人,你一個姑娘住這不方便,還是回去吧。”
沈蔚擡起頭,一滴淚還垂在眼角,“表哥是不肯留我了?”
祁二沉默不言。
“那表哥能否收容我幾天,待我養好傷後再走。”
祁二點頭同意,将手中的藥遞給沈蔚後就離開了屋子,反手關上了門。
沈蔚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有些惆悵,這人顯然是不相信她的話,亦或是相信了也不願留她。無論是哪一種,都是人之常情,誰會費錢費力幫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呢?
一碗中藥苦的倒胃,她捏着鼻子喝盡後,才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祁二送了一碗白粥進屋,沈蔚燒得昏昏沉沉,雙頰泛紅,強撐着喝了下去。
祁二守着她喝完就離開了,約莫一個時辰後,才領着一個大夫回來。
方家村上沒有大夫,他特地跑到鎮上去請的,床上那人病的重,不能再拖了。為此,他又找五嬸借了二兩銀子,才剛還回去的債,又讨了回來。
沈蔚身上其他地方傷不重,主要是發熱以及右腿膝蓋部分疼的厲害。
“骨頭折了,得好好養。”大夫伸手捏了幾下後,拿出兩塊木板,示意沈蔚露出腿。
沈蔚挽起褲腳,一只白如玉的細腿顯了出來,只是膝關節處紅腫一片,看着十分駭人。
祁二見看一眼後立馬不自在地扭開了頭,視線放在別處。
大夫敷了一層膏藥,又纏了一層紗布,最後用木板将骨折處固定住。
“這兩天別走動,按時換藥、服藥,忌辛辣···”
大夫開完藥,囑咐幾句後才離去,留下兩人在屋內。
“表哥,讓你破費了。”沈蔚歉意開口。
屋外日頭正好,照得滿屋亮堂,沈蔚這才看清祁二的臉,面容俊朗,挺鼻薄唇,有些偏黑的膚色更襯得他剛棱冷硬。
祁二胡亂點了下頭,轉身就想走,剛邁出一步,就被沈蔚叫住了。
“表哥,我、我想小解。”沈蔚低着頭小聲說。
祁二步子一頓,想到方才大夫的話,悶了半晌後,走到床邊,躬身橫抱起她。
沈蔚沒料到他會這樣,雙手下意識地攀住了他寬闊的肩膀,目光望去,正是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茅房在最外邊上,祁二毫不費力地抱着她出了寝房,又穿過堂屋,從大門走出去,最後将她放在一個小茅屋外。
“可以自己進去吧?”他低頭對着沈蔚道。
沈蔚臉上紅的更厲害,扶着牆點頭。
祁二背過身走出幾步,“好了叫我便是,你現在還不能走。”
過了快一炷香的功夫,他才聽到背後一聲虛弱的“表哥”。
沈蔚頭頂一層薄汗,緊咬下唇,像是痛極了,擡着右腿靠牆單腳站着。
祁二回身輕手輕腳抱住了她。
一回生,二回熟,沈蔚這一次沒那麽羞赧,頭靠在祁二肩上,轉着眼珠打量着周圍。這座院子不大,總共三間屋子的樣子,除了寝屋、堂屋,剩下的應該是廚房了。院子四周是平坦的田地,裏面長着各種各樣的農家作物。
因着發熱,她呼吸有些沉重,灼熱的氣息噴灑在祁二頸邊。
祁二腿生的長,幾步就走回去了,将沈蔚放下後就飛快收回手。短短一瞬間,沈蔚也捕捉到了他耳邊的一抹紅。
“謝謝表哥。”她低聲道謝。
接下來的兩天,沈蔚都在床上躺着,祁二偶爾出去半天,其餘時間都在院裏幹些雜活,只是若非必要,不會進寝屋。
中途一次換藥是五嬸來幫忙的,五嬸熱心腸,聽說沈蔚是祁二表妹後,換藥時熟絡地和她閑聊着。
“這是你換下的衣服,我拿去洗過了。”五嬸将一包衣服放在床頭。
沈蔚笑着道謝:“謝謝五嬸。”
“祁二也沒說你叫什麽,多大了,從哪兒來的。”
沈蔚心想,祁二根本就沒問過她,仿佛毫不在意一般。她明白,五嬸這話明着是關心,其實是暗地裏撬她的底細。
“我叫祁蔚,十六了,家原是滄州的。”沈蔚憑着掉落山崖的地點,選了個相近的地名。
“滄州?那還是有點遠,你一個人跑到這兒真不容易。”
五嬸接連又問了一些問題,能圓上的沈蔚都一一作答,實在編不出的就謊稱忘記了或是不知道。
換好藥後,五嬸出門拉過祁二,小聲提醒他:“這姑娘雖看着和善,可來歷太巧合,你可要留個心,別被人騙了。”
沈蔚坐在床邊,拿過那包衣服,杏黃的衣服上殘留着洗不淨的污漬,衣身也被刮破好幾處,被五嬸用白線縫起來。
衣服中間,是一枚晶瑩剔透的玉佩,玉佩中間還赫然刻着一個“沈”字。
沈蔚兀地握緊雙手,片晌才又松開,鄉間人多半不識字,想必他們還沒有識破她的謊話。這玉佩是父親在她及笄之年生辰上送予她的,價值不菲。也是五嬸為人樸實,沒有拿去換錢,不然恐怕又要将賊人招來。
修養了幾日,沈蔚身上的發熱已全退散,腿傷也有所好轉,能下床勉強瘸着腿走動。
地裏欠了好些活兒,祁二給她留了一支木拐後,就下地去了。
沈蔚在這白吃白住這麽多天,心中過意不去,就想着起來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她小心謹慎地下床,拄着拐杖,第一次在沒有祁二的相助下走出了寝屋。到正堂屋後,她看見地上兩個木凳撐起了一塊門板大小的木板,心中微微一動。
祁二家只有一張床,如今被她占着,祁二每夜都睡在堅硬的光木板上,九月的天氣,夜裏已經開始有點涼了,也不知他睡得如何。
今日晴朗,沈蔚看了看日頭,快到正午時分,祁二也要回來吃飯了。
她走進廚房,竈頭上有一口鍋蓋蓋住的大鐵鍋,掀開鍋蓋,裏面放有幾個粗糧餅、一疊青菜和一個雞蛋。
祁二往往早上出門前就将午飯做好,中午回來便可直接熱一熱就吃,省不少時間。
沈蔚在竈前的坐下,看着黑漆漆的竈口直犯愁,她從前五指不沾陽春水,哪裏懂得生火做飯。拿起竈臺上的火折子,反複研究試探後,終于勉強升起了一把火。
“咳咳咳”濃煙熏得她不住咳嗽,白淨的臉上也被蹭上幾道黑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