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因為祁陽不識一字,所以沈蔚與他約定,每日學十個。令她沒想到的是,祁陽的學習能力頗高,很多簡單的字教上一遍就會了,閑的時候,兩人能在木桌前學上半晌。
一本《三字經》學了大半,村長家就開始修新屋,雇祁陽前去幫工,整個白天都不在家。
沈蔚一人閑來無事,就去五嬸家找于慧秀手帕。好在她從小女紅刺繡就學了個遍,針線功夫不錯,上次聽于慧說繡手帕能去鎮上換錢後,也買了布料來繡。
五叔和方全也去修房了,五嬸在廚房忙活午飯,方武在院子裏逗弄小黃狗,鄉間的一切都是那麽寧靜。
“小妹,十五那日你們打算怎麽過?”于慧收了最後一針,問沈蔚。
十一月十五似乎也不是什麽節日,沈蔚擡起頭,有些不解:“那是什麽好日子嗎?”
“你還不知道吧?”于慧抿嘴一笑,“你表哥那日就滿二十了。”
“表哥的生辰?”她先是吃驚,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從未提起過,我也沒問···”
“祁二就是那個性子,這麽多年,要不是娘記着,他也不會放心上。”
憑這兩月來的相處,沈蔚知道祁陽的确是那樣的人,對所有事情都冷冷淡淡,讓人看不出他的喜好。
“那大嫂,你說那天我送他份什麽樣的賀禮才合适啊?”
“你陪他過生他就滿意了。”于慧打趣道。
“我是說真的。”沈蔚手指絞着帕子上的蘭花,像是自言自語道:“表哥對我這麽好,我也想表一份心意。”
于慧略一思索,看着一旁繡好的帕子,随即道:“要不你給他做身衣裳吧。”
鄉下的漢子本來就過得糙,不興什麽別的飾物,戴着也礙手礙腳,衣裳倒是真的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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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表哥那幾套舊衣服,來回穿了幾年都舍不得換,這都快過年了,估計又要穿到明年去。”
沈蔚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可扯布料需要錢,她總不能去家裏的錢罐子裏面掏吧,萬一被祁陽知道了,還有什麽驚喜可言。
“這不是能賣錢麽。”于慧努嘴,示意賣了這些繡帕,“不夠我再給你添點。”
“哪能要你的錢,不夠的話我先借你點,往後多繡些賣了再還你。”
于慧也沒再和她争,與她商量着什麽時候去鎮上。現在初五,兩人打算用五天先多做些帕子出來,然後去鎮上賣,再買布縫衣。
晚上吃過飯,沈蔚想回房繼續繡,剛要開門就被祁陽叫住。
“今天不學字了?”
自從他去做工後,白天沒時間,都是晚上點着燈學。
祁陽現在學得正快,沈蔚也不想這麽斷了,只好暫且先放下自己的小心思。
油燈昏暗,兩人挨得很近,沈蔚先将字工工整整寫一遍後,再念給祁陽聽。
祁陽很喜歡表妹給她念字時的樣子,第一次聽她念信時他就聽得着迷,她表情專注認真,紅唇輕啓輕合,少了一絲平日裏的嬌俏,多了一分矜重。
“表哥?”沈蔚喚了喚出神的學生,看到祁陽那副被抓個正着的表情倏地笑了,“你可知道,我習字的時候,上課若是走神,可是要挨先生板子的。”
祁陽拿起兄長的威嚴,清冷的眼神掃了她一眼。
沈蔚立馬認慫,“不過我看表哥白日辛苦,就免了這頓罰吧。”
她将筆遞過去,兩手不經意相碰時,祁陽觸到一陣冰冷。他起身拿了件衣服,披到表妹身上。
“我不冷。”沈蔚邊縮緊身子,感受着表哥的氣息,邊此地無銀道。
祁陽不理她,拿起筆開始一筆一劃地仔細寫。
燈光打在他臉上,在眼窩鼻梁處投下層層陰影,刀削斧鑿般的側臉配上他此時凝神用心的模樣,不知能打動多少女子的心。
照着寫完後,他将筆放下,繼續聽沈蔚講下一段。
冬夜寒冷,沈蔚裹着衣服,身體不知不覺地朝暖烘烘的祁陽那邊靠過去。祁陽低頭看了眼快埋他胸前的頭,不動聲色地向後挪動半寸,展開整個懷抱,将這個剛才還在說不冷的表妹囿于懷中。
屋外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澆滅了秋日僅剩的那份暖意,卻無論如何也帶不走房內兩人依偎下的熱度。
***
五日時光很快就過去,初十這天,祁陽剛一出門,沈蔚就帶着一包繡品上五嬸家找于慧了。
這是她第二次去鎮上,為了省錢,兩人也沒坐牛車,步行而去。
沈蔚這幾天繡了不少,加上針腳精巧,賣得的錢恰巧夠扯一身布料。她在上次買衣服那家布莊選匹青灰色的料子,既耐髒,又趁祁陽的氣質。
回村途中,兩人正好遇上趕着牛車回去地村長,村長好心地要捎她們一程。
只是車上還有個方彥,兩個女子,不方便單獨與男子同車,只好婉言相拒。
“我娘也在,你們坐車內,我和爹坐外邊趕車就行了。”方彥探出個頭,溫吞吞地道。
村長妻子陳氏也冒頭極力相邀,兩人不好再拒絕,于是抱着東西上車。
修房的人中午那頓是在村長家吃,村長為人和善,專門去鎮上買了豬肉。除了些肉菜外,車內還放了一疊書,沈蔚看了眼上面的書名,想來是方彥考秀才的準備。
“彥哥可真是咱們村的秀才,這又買那麽多書。”于慧開口與陳氏閑聊。
“唉,”陳氏嘆一口氣,“哪是什麽秀才,今年也沒考上,只得多看些書,等明年了。”
“是我愚鈍。”車外的方彥出聲應和道。
他們一家熱心又謙和,想到上次方彥曾為她解圍,沈蔚心中感激,笑着道:“彥哥不必妄自菲薄,鄉貢雖說是考個人學識,可裏面也是有門道的。”
“願聞其詳。”方彥聽出沈蔚在說話,語氣更為客氣。
“先父曾對此有所研究,我看你買的這些書雖都是要點,可近兩年似乎并不偏向于此,你若是需要,我回去列個書單給你。”
“那有勞祁姑娘了。”
他們對着詩書又聊了幾句,叫旁邊的于慧聽得膽戰心驚,這二人郎才女貌,又都是精通詩書的,說話如此投機,若是看上眼了,祁二可怎麽辦?
她突然有些後悔上這車了。
到了村口,兩人就下車,道完謝後往五嬸家方向走。
“小妹,你覺得彥哥人怎麽樣?”路上,于慧惴惴不安地問。
沈蔚抱緊布匹,随意答道:“很好,村長一家都很和善。”
“那比起祁二呢?”
“表哥?”沈蔚雖不知于慧問這話的意義,還是老實答話:“當然是表哥更好了。”
于慧放下心來,開始為她細數祁陽的種種優點好處。總而言之,除了窮,沒有任何缺陷。
祁陽一下午都心不在焉,不久前村口那一幕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看到自家的表妹從村長車上下來,對着村長家的方彥淺笑盈盈地道別。
原來,那樣的笑也不只是會對他展露。他心中悶悶,錘牆的力道也更大了,驚動了旁邊的方全。
“二哥,吃味了?”
方全是個成家的人,男女之事比祁陽這個愣頭青懂得多,他嘴上沒個把門的,看到這一幕調侃起來。
“吃什麽味?”祁陽鏟起土,面無表情道。
“我都看見了。”方全用一種我都懂得神情,朝村口瞟了一眼。
“有這閑工夫,多幹點活。”祁陽将鏟子塞到他手裏,又去抹牆。
方全鏟子一丢,跟上去悄聲道:“你放心,方彥雖說家底好,鎮上茶館裏說書的不是都說了嘛,‘近水樓臺先得月’,你天天和小妹住一起,還怕不能把小妹變二嫂嗎?!”
他更壓低了嗓子:“就小妹那模樣的,村裏好多人可都眼饞呢,你可要抓緊了。”
祁陽停下手中的活,斜眼看他:“你什麽時候去聽說書的?弟妹知道嗎?”
方全被抓住命門,立馬手腳機靈起來,嘴上忍不住最後貶損一句:“快幹活吧,早點弄完回家摟媳婦咯!”
***
要給祁陽做衣服就得知道他的尺寸,沈蔚沒法量,只好偷拿着他的舊衣去五嬸家比着做。祁陽總共就那麽幾件,少了一眼就能看出。
“祁蔚,我那件衣服呢?”
“我、我洗了晾在五嬸家了。”沈蔚結結巴巴地撒謊。
祁陽愛幹淨,冬日裏隔上兩三天也要洗一次澡,這些天渾身弄得一身土,更是洗的勤。沒換洗衣物,只好将就身上這套再穿一天。
“表哥。”沈蔚在他去打水時叫住了他。
祁陽回頭,平靜地看她。
“這麽冷的天,你別洗涼水了,當心着涼。”
“嗯。”祁陽幾不可聞地應了一聲,剛準備走,又聽表妹說。
“還有,你洗完能陪我去趟村長家嗎?我答應給彥哥拟個書單,你同我一起送過去吧。”
她語氣誠懇,卻見表哥臉色一點點黑了下去。
“你來了這麽久,自己找不到嗎?還要我帶路?”
丢下一句話後,他冷漠利落地轉身走了。
留沈蔚一臉茫然地反思,看來表哥甚愛潔,沒得幹淨衣服換,都對她甩臉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