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沈蔚心底的懼意化為愠怒,冷諷道:“若汪麟那樣才算聰明,我爹的确比不上。”

陳安被她這樣一罵,不怒反笑道:“你在我船上,這樣說,就不怕我将你丢下去?”

“你要是有心殺我,不過是遲早的事,我低眉順從又有何用?”

陳安聽她說完笑一聲,不再說話,靜默地劃槳。

明月高挂,在江面撒下一層紗,夜風撲面,沈蔚思緒清醒明了。她在看着陳安朦胧不清的身影,開口道:“陳安,回頭是岸,你和汪麟如果早日投案,指認幕後黑手,說不定還能保全一命。”

她方才在船上看着陳安隐姓埋名,被人呼來喝去,衣着粗濫,想來也不是過得順心的樣子。他且如此,汪麟又能好到那裏去?

“指認?沈小姐說的是指認哪家?申國公?”陳安手中的木槳停下,他們的木筏也停滞不前,“那些書信不就在你們手上嗎?物證在手,沈大人尚動不了李鴻博分毫,又哪裏來的把握能讓我們扳倒他下臺?”

“世上自有公正,天子也并非昏庸,他李家能逃脫一時,未必能逍遙一世。”

沈家當年落罪,聖上并未追查到底,只是下令貶了沈寰的官,連禦史府都讓他繼續待着。這何嘗不是在表明他的态度,現在有了證物,加上汪麟這個人證,李鴻博下臺不過是遲早的事。

“公正?”陳安苦笑道:“沈小姐可知,這世上最缺的就是公正,有人惡事做盡,卻賺的盆滿缽滿;有人一身清廉,反倒是落得個流浪天涯。”

他話不說明,意有所指。

“一身清廉?那幾十萬兩白銀又是落在誰手裏?”沈蔚反問,不敢置信他竟然如此厚顏,将自家主子美化至此。

陳安撣了撣身上的衣裳道:“但凡大人貪污了一星半點,我何至于此?冒着被抓的風險,跟着這小茶商奔波于各地,只為賺那幾個糊口錢。”

他這話說得坦蕩蕩,甚至帶有些自嘲的意味,沈蔚聽後皺眉道:“你是說那筆錢不是汪麟貪的?”

“沈小姐可還記得當年是誰揭發汪大人貪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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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蔚回想那樁往事,印象中,父親第一次插手這件案子,便是受大伯父沈承平所托。

陳安見她不答話,自顧自道:“便是這滁州刺史,哦對,也就是你的大伯父沈承平。”

“那又如何?”

“如果你父親想要一個公正,怕就只有大義滅親了。”

他的話猶如一顆掉進江水中的石子,将原本水平如鏡的江面掀起層層漣漪。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感受到沈蔚的震驚,“當年曲城洪災泛濫,沖毀了官道,朝廷的撥款便只得先送到滁州,後再經沈承平之手送到曲城,也就是這一道,足足少了二十幾萬兩。”

“汪大人察覺不對,派人來滁州調查,最後在沈承平府中發現了六封與申國公來往的書信。卻不料,後沈承平揭發汪大人私吞赈款,那信陰差陽錯之下,被你拿去了。”

“你有什麽證據?”沈蔚腦中混沌不堪,一切似乎都越來越模糊,可又好像逐漸清晰。

“你來這幾日,想必也是看見了,沈家這幾年奢靡闊綽,單憑沈承平的薪俸可撐不起來。”他頓了頓,又道:“證據自然是有,待我回去問過汪大人後,如果他願意,下個月我會去一趟京城,将東西交道你手上。”

“你不是不信我爹,怎麽還會來?”

“以前當然不信,他一介文人,無半點手段,能保全自身都算勉強。不過,”他重拾起靜置已久的木槳,緩緩滑動,“他不是要有個大将軍女婿了,尚有一絲能力與李鴻博對抗。”

他語氣調侃,沈蔚心情卻越發沉重。陳安的話她參不透真假,辨不清虛實,可這些天在滁州自己心中那始終抹不去的古怪,好像不知不覺中有了着落。

木筏徐徐前行,到了一處廢棄的碼頭,陳安将船駛向岸邊,讓沈蔚下船後,将一個硬物丢在她腳下:“這是滁州的舊渡口,那些人沒多久應該就能尋過來,你拿着匕首,在此等候就是。”

他說完不等沈蔚回話,以槳抵岸,木筏快速劃走了。

漆黑的船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渡口幽靜冷清,只聽得到夏夜中的蟲鳴。

沈蔚手中緊緊握住刀柄,雙目失神。

雜亂的馬蹄聲伴随着點點火光靠近,沈蔚回頭,看着祁陽縱馬向她奔來。

“沈蔚!”

他跨下馬,三兩步走到她跟前,一手将她擁入懷中。

沈蔚臉埋入他胸膛,頓覺鼻間發酸,眼前也模糊起來,她不由得黏黏糊糊喚道:“表哥。”

“沒事了,我在這。”祁陽大手撫在她後背,冰涼的唇印在她的鬓角,輕聲道。

出了這麽大的事,肯定要去老夫人房裏一趟,讓她安心。

沈蔚身上被汗水浸得黏膩,先回自己屋沐浴洗漱過後才到祖母那報平安。

“怎麽好端端會這樣?”老夫人聽沈蔚說完,拉着她上下端量,“沒受傷吧?”

“是啊,大晚上的,姐姐受驚了。”同在屋裏的沈妍也面色擔憂道。

沈蔚強扯出一抹笑,回道:“沒事的,祖母,那人原以為我是普通人家的小姐,想趁機索要一筆錢,誰知他聽說我是沈家的後,怕得趕緊将我放了。”

老夫人啐了一口,“這劫匪也太嚣張,讓你大伯父好好查查,定要抓起來坐幾年牢。”

說到沈承平,沈蔚心下又是一陣煩亂,她實在不知道,若是陳安所言為實,父親當如何自處,祖母又能承受嗎?

她轉念一想,現在都只是他的片面之詞,有可能他也只是為了逃命,特意混淆視聽,一切還未定論。

“伯父公事本就繁忙,左右我都沒事,就不麻煩了,省的鬧得滁州人心惶惶。”沈蔚挽着老夫人坐下,伏在她膝前道:“祖母,明日我就要走了。”

“怎麽這麽快!”老夫人蹙眉道,滿眼是不舍與牽挂。

“祁陽京中還有要事,我們明年再來看您。”

老夫人扶她起身,看了一眼沈妍,對她道:“你們走得那麽快,妍兒舍不得,今早還嚷嚷着說要随你們去京城玩一趟呢。”

沈妍聞言羞紅了臉,對沈蔚道:“不會給姐姐添亂吧?”

從前沈蔚回來時與這位表妹關系一向平淡,甚至話都說不上幾句,也從沒聽她說過舍不得自己。這次不過短短幾天,倒是處出姐妹情深了。

她對上沈妍天真無邪的眸子,嫣然笑道:“當然不會。”

沈妍沒料到她會答應得那麽幹脆,欣喜地走過去挽着她的手,“蔚姐姐最好了!”

她滿臉笑意地問沈蔚京中天氣如何,又時興什麽樣的衣服首飾,言語親密無間。

再待了一炷香的功夫,沈蔚才回自己房間。

明天就要出發,她擔心芸香路上勞頓,直接讓她回房休息了,自己一人進屋。

屋內沒點燈,只靠着窗外那一輪明月照進來的光打亮。

沈蔚關上門,摸黑走到桌前,點燃蠟燭後,暖黃的光鋪滿了整間屋子,也照出了裏屋挺立的男人。

“祁将軍?”平複下驚慌的心情後,她又恢複了平時對他的稱呼,“你來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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