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普賢會心一笑,從身旁的小沙彌手中拿過一本書冊,遞給沈蔚:“這是沈大人托我存放的手抄《華嚴經》,如今物歸原主。”
沈蔚接下冊子,對他道:“多謝大師。”
佛院森森,他們二人在禪房中又聽普賢講論一陣佛理後,才拜別離開。
出了寺廟,祁陽牽馬與沈蔚漫步在廟外的竹林,地上層層落葉,踩上時沙沙作響。
“這是李鴻博與汪麟來往的書信?”
沈蔚懷中抱着冊子,愣神之際,被祁陽的聲音叫回,眨眼問他:“啊,你怎麽猜到的?”
“沈大人不像是信佛之人。”
“的确不是。”沈蔚打開手中的經書,密布經文的紙頁中,夾藏着六封不可示人的書信,“普賢大師出家前和爹爹是患難之交,兩年前我們家獲罪,爹他擔心有人會趁此竊走證物,就讓人把它送到了這。”
他們在京城勢單力薄,猶如籠中雀,若這些書信還留在他們身邊,只怕早就不複存在了。
這幾天兩人沒多少單獨相處的機會,茶莊的事還未告訴他,沈蔚把那日與祖母的談話簡單複述後,對他道:“如果那戶茶莊就是陳安所在的那家,我們在滁州将他拿下,汪麟沒了他的掩護,遲早會露出行跡。”
“嗯,我這邊會安排人手。”祁陽點頭。
他停住腳步,理了理缰繩又道:“時候不早了,上馬回去吧。”
“等一下。”沈蔚捏着手中的冊子,遲疑道:“這個放哪兒?”
這樣幹巴巴地拿着一本書回去,好不顯眼。她自己身量纖瘦,衣裳又穿的薄,肯定藏不下,眼神不自覺地落在了祁陽身上。
祁陽順着她的目光看到自己胸前,伸手取過她手中的書,側着身軀扯開衣襟,将書平整地放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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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他回身對沈蔚道,示意讓她先上馬。
“這有一點翹。”沈蔚擡起手指着他右腹的一處被書角撐起的褶皺。
祁陽低頭,伸手想去撫平,被沈蔚搶了先。
她白嫩的柔荑探入他衣領,沿着書邊抹平了書角。祁陽衣衫單薄,摸索中,她指尖不經意觸摸到衣下結實緊繃的肌肉。沈蔚不僅沒收手,反倒更大膽地深入,一本正經地占他的便宜。
祁陽本不是個怕癢的人,在她久違的觸碰下,卻覺得一陣酥癢流過全身。他隔着衣物按住她的手,氣息粗亂:“沈蔚,這可是佛寺門外。”
沈蔚收回手,正了正他的衣襟,擡眼無辜看他:“佛寺門外,祁将軍想些什麽呢?”
“祖母,您有事叫我?”
沈蔚進老夫人屋內時,見桌上置着兩個陶罐。
老夫人喚她到跟前,指着罐子道:“滄州今日送來的茶,他們只帶了兩罐來,你先拿回去,我回頭再讓他們送來。”
沈蔚驀地一慌,強自穩住心神道:“那送茶的人走了嗎?”
老夫人點點頭,又道:“應當送別家去了,往常都是入夜後才驅船回滄州。”
“那祖母你留着這些茶吧,我去碼頭尋他們,再買一些就是。”現在已經接近傍晚,再遲些恐怕人就走了。
“費那勁做什麽,我這還存有許多,下個月再讓他們送來就是。”老夫人不想她這樣折騰,提議道。
“祖母,我是想找他們的管事談談,看看以後能不能讓他們也定時送些去京城。”
“也好,綠珠,你就陪小姐去碼頭。”老夫人招過自己的貼身侍女,吩咐道。
在綠珠答應前,沈蔚先開口婉拒道:“綠珠要留在您身邊伺候,我怎麽好要走,祖母放心,滁州我已來過那麽多次,丢不了。”
老夫人也不再堅持,只叮囑她:“叫上祁陽陪你一起,天快黑了,女子一人不安全。”
“是。”沈蔚行完禮,匆匆去找祁陽。
她帶着芸香穿梭在偌大的沈宅,繞過後院,又越過幾條長廊,最後在大伯父院內的涼亭下發現正在品茶的三人。
沈蔚邁着步子走過去,隐約聽見沈修業在侃侃而談:“···若是當真能成,明年我們就能在京城相聚了。”
她跨上石階,先向兩位兄長問過好後,才對祁陽道:“将軍,陪我出去一趟吧。”
這時沈妍正好端來了酸梅湯,見她二人要走,柔聲道:“剛做好的梅子湯,嘗了再走吧。”
她眉目婉轉,視線及過沈蔚後,留在了祁陽身上。
“喝麽?”祁陽站起身,偏過臉問沈蔚。
沈蔚沒料到他會這樣,愣了一下,回道:“事情緊急,還是···不喝了吧。”
“那走吧。”他沖孫嘉遠和沈承業颔首示意,帶着沈蔚往外走。
沈蔚面含歉意,跟在他身後。
及至無人處,祁陽才邊走邊問她:“什麽事?”
“我們去渡口碼頭,滄州送茶的人今日在那。”沈蔚小聲道,想起剛才沈承業的話,她好奇問道:“堂哥方才說要去京城?”
“說是你大伯父明年有幾成機會任職戶部尚書。”祁陽皺眉,繼續道:“不過苦于無人舉薦,所以也只是這麽說說。”
現任的戶部尚書王大人已經年邁,不久後便要辭官,他一走,這個職位成了衆矢之的,無數人搶着要。不過沈承平在外任職,勝算并不大,也是沈修業太過招搖,還沒着落的事就往外說。
回屋後,祁陽立馬叫來于肅,吩咐他召集府外的下屬,在碼頭暗中埋伏。
說完他問沈蔚,“那人認識你嗎?”
沈蔚搖頭,“我只暗中見過他一次,他應當沒見過我的樣子。”
等他們出門時,暮色漸至,街上人行稀疏,碼頭上也只有零星幾艘船只在搬運貨物。
他們按照老夫人給的指示,找到滄州茶莊那艘,船上有三四個男人正在甲板上清理東西。船上只有幾盞的油燈,光線微弱,看不清那些人的全貌。沈蔚只看出其中有一人與汪麟下屬陳安有幾分相似,一時也拿不準。
她沖祁陽使了一個眼色,走上前對一個像是管事的人問道:“請問你們可是滄州運茶的商戶?”
那人打量他們一番,見他們穿着不菲後,客氣道:“是,敢問姑娘有何事?”
沈蔚微微一笑,“我聽別家說你這的茶葉極佳,特來問問你們可還剩了些,我們買點嘗嘗味,若是好喝,以後也給我們送來。”
那管事一聽來了生意,眯笑着眼道:“您稍等,我先問問。”
他轉身走過幾步,大聲沖船上的人道:“阿貴,還剩多少茶葉?”
那與陳安相似的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在陰暗處擡起頭,看向他們,“還有三罐。”
“那您等着,我去幫你們拿。”管事道。
“我同你一起去拿吧,也看看茶色好不好。”
管事欣然同意,走在前道:“那您注意腳下,當心掉下去了。”
船板不穩,走上時有輕微搖晃,祁陽在她身後扶着她的肩。
他們走到甲板的一盞油燈下,視線終于好了些,管事沖阿貴道:“把茶葉拿來。”
阿貴背過身摸索一陣,随後抱着東西從黑暗處走出。
他的臉一寸一寸暴露在光下,沈蔚呼吸漸漸收緊,他就是陳安!
她竭力控制住心緒,不讓一絲訝異呈現在臉上。
陳安一身粗布短衣,不修邊幅,瘦高的顴骨疲态盡顯,可見日子過得并不如意。
他面如常色地走到沈蔚身前,将陶罐遞給她,“小姐,您要的茶葉。”
沈蔚看他并未認出自己,心下松一口氣,伸手想要接過。
她指尖觸到罐身的一瞬間,陶罐方向頓然轉變,陳安舉着罐子用力朝祁陽扔去。祁陽本能地伸手擋住臉,也就在這一剎那,陳安一手抓住沈蔚的右臂,将她拉到身前。
沈蔚剛想掙脫,驟覺脖子冰涼,陳安不知從何處掏出一把匕首,架在她頸上。
“別動!”他聲音滄桑沙啞,沖拔出劍的祁陽道,“祁将軍,我爛命一條,要是有沈小姐陪葬可是賺了。”
沈蔚震驚不已,他不但認出了自己,還知道祁陽的身份。
祁陽冷冽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語氣森寒:“你要是動她一根頭發,絕活不過今晚。”
陳安嗤笑一聲,趁人不備,伸手打翻了挂在一旁的油燈。燈盞落地,油火四濺,船板立刻通明起來。
“走。”他抵着沈蔚往後退。
火光耀得沈蔚睜不開眼,她最後所見之事,是祁陽握着長劍微微顫抖的右手。
陳安将她帶上了一艘小木筏,然後放開了她,拿起木槳撥水而走。
船上的人還在兵荒馬亂地救火,沈蔚已經看不到祁陽的身影了。她此時并不受挾制,若是會泅水,也能跳江而逃。
江面一片昏暗,她只聽見船槳拍水之聲,以及陳安疲力的呼吸聲。
他上來後就将匕首丢一邊,再沒對自己說一句話,沈蔚定了定心神,忐忑開口道:“陳安,你明知有罪,還不早日歸案自首,這樣颠沛逃竄,又過得如何?”
黑暗中,她聽見陳安粗噶的嗓子,似是嘲弄似是不屑道:“沈小姐,你真是與你父親一樣,無知蠢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