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京城悶熱了半月,今日烏雲壓頂,眼看是要下一場暴雨了。
真下一場也不錯,沖散去這城中的濁氣。沈蔚站在屋檐下,看着陰沉沉的天暗想。
“蔚姐姐。”沈妍不知何時走到她身邊,開口道:“天色不好,快要下雨了。”
“希望今晚別下。”沈蔚回道。
“怎麽,姐姐是要出門?”
“嗯,晚些要出去一趟。”
沈蔚并未說明要去哪,不過沈妍心中已經猜到,她沒再多問,閑聊幾句後,就離去了。
沈蔚目色不明地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心中一時思緒萬千。
晚膳一如既往,一家人坐在桌前,時不時交談幾句,像尋常百姓家那樣。沈蔚沉浸在這溫馨的氛圍中,頓覺有些不舍。她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決定是否正确,可她想到父親這幾年的萎靡與沮喪,想到被蒙蔽的是非與公正,便又決定一切都值了。
就像幾年前她奮不顧身地跳下山崖那次,誰能料到她最後遇到了祁陽呢,老天似乎對她總是不薄的。
想到祁陽,她心裏又一陣暖意流過。
“阿陽這陣子在忙些什麽,怎麽許久沒來了?”沈母對祁陽甚是喜歡,就連稱呼都改了。
“他公務繁忙,今日在方大人府上探讨案子。”
沈母對這個女婿的心疼之情溢于言表,對沈蔚道:“這麽辛苦,你也勸勸他,身體是自己的,別那麽拼命,像你父親那樣,忙的時候都顧不上自己。”
被順帶說了一嘴的沈父低聲反駁:“那是為了朝廷,為了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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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母不滿:“咱們也是百姓,怎麽不見你為這個家想想。”
他們夫妻倆你一句我一句鬥着嘴,沈蔚與沈妍兩人相視一笑,埋頭吃飯。
這場雨終于還是在夜幕降臨前落了下來。
申國公府內,李鳶在廊下望着外面的如注暴雨發怔。在她愣神之際,李思源帶着幾人從拐角處走來,他們還在低低聲交談着什麽。
她認出其中一人是他們府中養着的暗衛首領,這些伸手矯健,心狠手辣的暗衛向來是不輕易出動的,也不知今夜是要為何。
“哥哥,這麽大的雨,你們是要去哪?”她輕聲問道。
李思源見到她早停住了正在交談的事,只搪塞道:“有點要事,要出去一趟。”他說完看了眼外面的瓢潑大雨,又叮囑道:“這外面濕氣重,你懷着身孕,進屋早點歇息吧。”
聽着他關切的話語,李鳶不禁鼻頭一酸,這樣的話,那人就從來不會對自己說。她此時終于明白了那句老話:強扭的瓜不甜。
非但不甜,反而苦澀難當,當真是她自食惡果。
“那你早點回來,小心別淋雨着涼了。”
李思源心中也有些詫異,照從前李鳶的性子是絕不會說出這樣體貼的話來的,這才嫁出去多久,就性情大變。
“知道了,我先走了。”
他說完帶着人望外面走,身旁的下人識趣地替他撐開了傘。只是這雨那樣大,這單薄的傘似乎随時就要被風雨刮了去。
“确認是今夜無誤?”上了馬車,他問心腹下屬。
“沈妍派的人是這樣說的,我們的人就在沈家外面守着,如果她真有所行動,逃不過我們的眼睛。”
李思源點頭,想了想又問:“祁陽現在何處?”
下屬答道:“去了姑爺府上。”
李思源半晌才明白過來,這個姑爺指的是方彥。不待他說話,下屬繼續補充道:“今日城中出了幾起命案,兇犯逃匿,所以要祁陽去協助抓人。”
“沈蔚去做這麽重要的事,他難道不跟着?”
“我們潛在祁府的人打聽了,他只派了些人跟着沈蔚,并未親自相随,可能是不想惹人注意。”
這樣也算有道理,李思源颔首,不再言語。他掀開了車窗簾子,立馬飛進了幾滴雨珠,落在他錦袍上。他皺眉放下,心中悶悶地想:真不是個好天氣,不過,倒給他們提供了殺人毀物的好條件。
一輛馬車從沈府後門緩緩駛出,車內的沈蔚一顆心跳得猶如打在車頂的雨聲。她深吸了一口氣,盡力平複自己的心緒,想着祁陽對她自己說的話,所有的不安又都幻化消散了。
馬車徐徐駛着,最終抵達了江邊的酒館。雨勢漸大,河水也湍急起來,那幾艘船舫随着水浪起起伏伏。
“這位客官,可有訂座?”
她一進門,店小二就機靈地走上前,為她收好傘,恭敬問道。
“有,一位姓鄭的定的。”她擡手擦了擦額上不小心濺到的水珠,回道。
“哦,”店小二恍然,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您這邊請。”
随後引着她去了二樓最邊上一間臨江的雅間,送到後他說了句“有事吩咐”後,帶上門出去了。
屋內只有個三十左右的男子,體魄強壯,模樣老實。見她進屋後,連忙起身:“沈小姐。”
“鄭五。”沈蔚微微一笑,是一幅很熟稔的态度,她繼而問道:“東西帶來了麽?路上可有遇到什麽危險?”
“一切都好,東西在這。”鄭五拿出一個包裹,打開後,裏面是幾封淡黃色的書信。
夜裏的酒館沒有什麽客人,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反而顯得屋內更寂靜了。沈蔚屏住呼吸,想要聽聽屋外的動靜,只是她側耳聆聽了一會兒,并未發覺任何異樣。
或許魚兒沒有上鈎。她有些失落地想。
她呼出一口氣,接過包裹,将它打開放在桌上,“辛苦了,既然如此···”
話還沒說完,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随即“砰”的一聲,門由外被人撞開,一群蒙面黑衣人執刀闖了進來。
沈蔚一驚,站起了身,慌亂地去抓桌上的書信。書信被她散開在桌上,她只收起了五封,只餘一封在桌上,被一個黑衣人眼疾手快地奪了去。
那人把信給手下的人,一雙鷹隼般陰鸷的眼睛看着她以及她手中的東西。
他走上前,将鋒利的刀尖對準沈蔚,開門見山道:“東西交出來。”
他聲音粗噶狠厲,是沈蔚從沒聽過的,不是她認識的人。她拿着書信的手微微顫抖,冷聲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天子腳下,竟然如此猖獗。”
那人拿刀的手又向前,就快抵到沈蔚身上,“廢話少說,交出來。”
他說完不再多言,另一手快速伸出,朝沈蔚手中的東西襲去。
沈蔚伶俐地躲開,身形不穩地撞在了窗上,将原本阖上的窗子撞開了。窗外就是江面,一瞬間,嘈雜的雨聲攜夾着水汽撲了進來,增加了一分室內的陰冷。
鄭五見狀,連忙上前擋住那人,只與他堪堪過了幾招後,就被他一腳踢到了沈蔚腳下。
沈蔚皺了皺眉,她眼神掃了一圈屋內的其他人,對站在最後那位身量高大,莫名有些熟悉的人道:“李思源,你是怎麽知道我在這兒的?”
見她認出了自己,李思源也不再隐藏,索性開口道:“把東西交出來,興許還能給你個痛快。”
沈蔚抓緊手中殘留的信,抿唇說了句:“做夢。”
李思源不再說話,沖旁邊的人一揮手。那些人得了命令,握着刀往前逼近。
沈蔚後背已經快探出窗外,在對面的人揮刀刺向她時,她咬唇看了眼黑不見底的江面,朝外面跳了下去。地上的鄭五見狀,叫了聲“小姐”後,也随她共同跳了下去。
黑衣人往底下看了一眼,對身後的李思源道:“主子,掉下去了。”
李思源疾步走上前,探頭望出去,黑暗中,他只隐約看到翻白的水浪,餘下只是唰唰的水流聲。
“這樣定是活不成了。”旁邊的一人說道,從這掉下去,水流又那麽急,就是會泅水的男子也難以活下來,更何況沈蔚這個柔弱女子了。
李思源沉吟片刻道:“派人暗中去找,死要見屍。”
他收回視線,轉而看着那封被自己人搶到的信,一招手,那人就恭敬地将東西遞了過來。
李思源打開信封,反複看了幾遍書信內容,确認無誤後,才又放回去,平整地放到胸前衣中。他又向外看了一眼,也對,就算她命大死不了,那些書信浸散墨,對他們也沒有威脅了。
江下游一水流平緩的岸邊,一艘小舟內,祁陽抱着渾身濕透的沈蔚,眼眶發熱。好在沒有點燈,四周黑暗,沈蔚看不到他臉上的狼狽。
沈蔚先是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背,而後雙手推着他的胸膛,“表哥,你不用先回方大人那嗎?”
祁陽聽後松開了手,冰冷的唇吻了吻她的額頭,沒回答她的話,反是問道:“冷不冷?”
沈蔚先是搖搖頭,想到黑暗中祁陽看不到,就回了一句“不冷”,被江水淹沒時的寒冷與恐懼,被祁陽救起後都消失無蹤了。
祁陽從一旁摸出兩個包裹,一個放到沈蔚懷中道:“換上幹淨的。”
說完,他亦自己拿起另一個,背過身脫了衣服換上。
沈蔚聽到他窸窸窣窣地動作聲,不禁臉上發燙,抛開一些雜亂的念頭後,她摸黑解開了自己的衣帶。
祁陽換好後,又靜默地坐了良久,身後的聲音還沒停下。沈蔚的身子可沒她的性子堅韌,稍不注意就要發熱,再不換好,恐怕逃不過一場病。他偏過頭問:“還沒換好?”
沈蔚正在解小衣的帶子,衣帶濕了水本就不好解開,更何況在這毫無光線時。被他這麽一問,她一着急,手上的動作反而更亂了,直接将帶子扯成了死結,再也扯不動了。她聲如蚊吶地道:“太黑了,我看不清,解不開衣帶。”
祁陽沉默一刻,翻身摸出了船艙邊上放着的火折子,往前一遞:“這有火折子,你拿着。”
這麽黑,她怎麽知道在哪?沈蔚伸出手摸了兩下,沒碰到後悶聲道:“我看不見,你替我點亮吧。”
然後小小的船艙驟然一亮,只是剎那間,那火光又猛地熄了下去。沈蔚愣着,電光火石間,她看見了祁陽錯愕尴尬的臉。
祁陽以為沈蔚說的只是外衣或者中衣的帶子,點燃火折子後直接就回頭遞給了她。可他在光亮中看到她上身只着片縷藕粉色小衣,圓潤光潔的肩頭裸露在外,濕漉漉的頭發随意披在胸前,臉上帶着些迷茫與可憐。
只這一眼,他渾身的氣血就湧到了下腹。他将燃起的火立即滅了,呼出幾口氣,才又點燃火折子,耳根發燙道:“我幫你舉着,你趕快換。”
船艙又恢複了明亮,沈蔚嘴邊漾起一抹笑,低頭繼續解。然而經她方才那樣胡亂拉扯,扣子早就栓死了,憑她的力氣,也不能強行扯開。
她看了看眼前那個挺直的背影,試探地道:“表哥,成了死結,我解不開,你···幫我解吧?”
背影果不其然地一僵,祁陽頓了少時,将火再次熄滅,轉過身憑借剛才的印象去尋她衣裳的下擺。他指尖觸到了布料,可再往前,是他從未體驗過的綿軟。等他反應過來摸到的是什麽之後,沈蔚冰冰涼涼的手已經覆上了他的手背,引着他往下。
“不是這兒。”
他覺得此刻沈蔚的聲音也變得軟軟的,如适才的觸感一般。
“是這裏。”
他手指撚了撚,指背在所難免的碰到了衣裳下的肌膚,粗粝的觸摸惹得手下的人身子瑟縮。他拇指滑過冷硬的死結,另一只手直接伸來,兩手稍稍一用力,“嘶”的一聲,布帛應聲斷裂。
這樣一聲響叫沈蔚臉上燙的厲害,她腦中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了自己看過的那些難以啓齒的畫面,舔了舔發幹的下唇,撿了些別的話讓自己喘口氣:“鄭五他沒事吧?”
祁陽重新背過身,點燃了火,沉着嗓子道:“救起來了,沒事。”
“哦,那就好。”
沈蔚說完這句後沒再出聲,專心地換上幹爽的衣裳,有了光亮,她動作快了許多。船身微微晃動一陣後,她坐起身子,對祁陽道:“我換好了。”
算我一章兩千字,四千字就是兩章了,強行不算我食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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