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八

淩城,便是前頭說過的,比西陽城還要更往北的兩座城之一。

因為環境過于惡劣,開發了八百年,如今留守淩城的修士,也不過幾百人。

這兒沒有像乾武那麽大的結界,唯一的優點,反而是修士太少,不吸引游蕩的妖魔。

像那只可怖的大家夥,只看得到有幾千萬修士的西陽城。

而駐守淩城的修士,也有重大的任務——他們需要弄清楚,荒境妖魔的種類、弱點,登記成冊。

這樣,假如某天乾武出問題,又或者西陽城要往外擴張,修士也可以應對入侵的妖魔。

淩城是前哨作用。

所以他們來到這裏,就是打架,打架,和打架。

“嘭”的一聲,游水劍一過,一頭妖魔被橫截斬殺,血霧如雨,淅瀝落滿地,萬雪青一手拄劍,撐在地上。

這樣的戰鬥,太消磨力氣了。

駐紮淩城的,都是混境以上的修士們,見狀,他們哈哈大笑:“不行了吧,都說天境的就別來湊熱鬧了啊!”

萬雪青死死咬牙。

也有一些混境,心地好的,解決完手頭妖魔,要去拉萬雪青一把,卻在此時,另一個“天境”,落到萬雪青身邊。

他抓着她的手臂彎,扯着她起來。

而後很快放手。

萬雪青也不對他說什麽。

兩人像戰友,又像敵人。

混境們心下了然,這兩個天境,被發配到淩城,當真是西陽城史上絕無僅有的。

不過,對傳聞,混境們不是很在意,天境不要拖後腿就行。

好在他們是雲鶴書院翹楚,在對外征伐戰,大家不需費心保護他們,就算偶有情況,他們也能自己解決。

萬雪青避進後方,嗑了幾顆丹藥,回複元氣。

這裏有好幾個混境修士受傷了,也有醫修在忙活。

萬雪青擡眼看向戰場。

常規征伐戰,由修士主動發起,但天色陰黑,圍來衆多妖魔,形态各異,反像是妖魔在圍剿修士。

能上混境,在修真界不可多得,但和這些妖魔比,混境仍不夠看。

她的目光,不由落在那道藏藍道袍身影上。

屈瑾的手受傷了。

他撕下一截衣裳,裹在手上,用牙齒咬緊結,挺立的鼻梁上,有一道血痕,洩出他俊美皮囊之下兇狠。

萬雪青突的發現,他似乎不比混境們差,甚至,在靈力和劍道的運用上,還要更強。

發覺她的目光,一旁的醫修問:“你們這是做了什麽,被發配到這兒來啊?”

萬雪青:“……”

她能說是屈瑾頭腦不清醒,打攪了城主的休息日,被派過來立功麽?

不過,她也不懂,犯錯的是她,他為何要跟過來。

突然,萬雪青直覺不妙。

後方負責探查與指揮的領隊修士,傳音到前方:“撤!屠山來了!”

屠山是一頭妖魔的代號。

它是一頭形似龜與蛇結合的妖魔,爬行移動,卻有一個重殼,殼像一座山,上尖下重,防禦極強。

迄今為止,淩城沒有修士能幹倒它,反而不少修士殒于它之手。

它是個喜歡吃人的妖魔。

一聽是屠山,修士有序後撤。

後方受傷人員,和丹修、醫修先走,他們坐上第一輛法器天鷹,先啓動。

前方的混境們,則坐第二輛天鷹,一邊斷後,一邊撤退。

只是,萬雪青腳下的天鷹剛動,領隊接到傳音。

領隊震聲:“法器損壞?”

前方,負責聯絡的修士,明顯慌了:“天鷹被屠山幹擾,至少需要一刻,才能重新吸收靈石!”

而在荒境行走,是不能禦劍的,除非你想成為妖魔的靶子。

所以,他們被迫留在原地。

萬雪青趴在天鷹窗戶口,外頭,遠遠的,已能見到屠山的殼頂。

她呼吸猛地一緊。

那種可怖的氣息,隔這麽遠,依然令人震顫。

領隊毫不猶豫,點幾個還能活動的修士,道:“我們去增援,其餘人先回去。”

萬雪青跟上去。

領隊皺眉:“你……”

萬雪青:“我沒有受傷。”她只是乏力,剛剛休息好了,可以戰鬥。

多一人總比少一人好,領隊颔首:“走了,別丢雲鶴書院的臉。”她也是雲鶴書院的師姐。

他們一共五人,一路腳尖着地,很快回到後方停天鷹的地方。

衆人惶然,見到領隊,平息了議論,領隊先迅速檢查一遍天鷹,确定需要一刻鐘。

他們要挨一刻鐘。

萬雪青看到站在邊緣的屈瑾,二人視線交錯,瞬間,屈瑾皺起眉。

她甚至能猜到,他心裏應當是在問她為什麽回來。

為什麽?

萬雪青回過頭,看着不過彈指間,已近在咫尺的屠山。

她抽出游水劍。

就當她想立功吧。

領隊聲音急促,點名:“虞寶君、徐如旭……你們五個,撐起結界,防止天鷹修複過程,被其他妖魔騷擾,”

“張懋、李妙苓……你們五個,來修天鷹,其餘人,都去吸引屠山注意。”

“不要打,”領隊舔舔嘴唇,“對屠山,不能硬碰硬,吸引它的注意後,就逃!”

她只能吩咐到這。

一聲尖嘯,屠山甩動蛇一樣的尾巴,蕩起塵埃滾滾,萬雪青的修為,不足以長時間維系保護天鷹的結界,但她可以吸引屠山注意。

只要逃就行。

人夠多,又不和屠山對剛,這項任務,做起來沒那麽難。

一開始是的。

直到屠山發覺不對,它後背的殼上,若崎岖山脈的紋路上,突然裂開一條條縫隙,生出一個個蛇頭!

萬雪青心中一震,不知為何,竟有一絲詭異的熟悉感。

這一幕,她好像在哪見過。

不過很快,她沒有心力去思考這個,屠山殼上,無數蛇頭嘶鳴,噴出一股股濃黑的霧,萬雪青立即屏息。

她感覺不對,這黑霧,好似不止透過呼吸影響修士。

果然,領隊傳音而來,她聲音嚴厲:“避開它!這是魔霧,道修在魔霧裏,沒法使用靈力!”

魔霧。

在修真界大定之前,還有很多魔修,随着修士清剿,二十多年前,魔修最後一座大城,被道修毀了,他們藏形匿影。

有人說他們去了凡人界,有人說他們去了鬼界。

沒人能肯定,他們去了哪。

魔修令人厭惡忌憚,是他們能駕馭妖魔,為妖魔祭上活人血活人肉,能與妖魔共生,以此戕害道修。

并不是所有妖魔,都能駕馭魔氣,受過魔修馴化的妖魔才會。

所以,在這之前,沒人知道,屠山還會吐納魔霧。

它是一頭受過魔修馴化的妖魔。

萬幸,幾乎在場的所有修士,都有過與魔修戰鬥的經驗,他們立即撤出黑霧,且戰且退。

也因魔霧存在,他們的處境更加惡劣。

在魔霧裏,屠山行動更迅捷,一個混境修士不察,被甩動的蛇頭纏住,瞬間被吞了下去!

萬雪青雙眼圓睜。

她記得他,他平時話很多,連誰睡覺打了幾聲呼,都可以說很多遍。

還曾經拿着一根長長的甘蔗,假裝是佛修,立在門口,結果甘蔗被別人搶走了,他都沒吃上一口,嚎了許久。

他還給過她吃的。

他死了。

她喉頭一哽,沒有時間緬懷,跑去另一個方向。

能吸引屠山多少注意,就吸引多少。

不知不覺間,她動作越發敏捷,修習秦姬給的功法後,身體偶有的滞澀,在魔霧缭繞之中,竟完全察覺不到。

只是,生死存亡的關頭,容不得萬雪青留意這點事情。

她心裏默念,別再死人了。

突的,又一個混境被蛇頭叼起來,萬雪青眼瞳一縮。

卻看,屈瑾身形如鬼魅,如幻影,一個呼吸的瞬間,他沖到蛇頭之上,他的長劍攜強勁,刺進蛇頭七寸,“刺啦”一聲,把蛇劈成兩半!

那混境掉出來,立刻後撤,屈瑾剛往回拉,屠山盯上他了。

這就是只吸引屠山,不和它打的緣故之一,屠山很記仇,如果分走它的攻擊,修士們倒還有一線生機,卻沒有哪個修士,能承受屠山所有怒火。

只看,蛇頭們緊跟屈瑾,他一落地,地上就被啃噬成灰塵,他騰躍半空,蛇頭們則相互逐咬。

一步踏錯,他必死無疑。

饒是混境們吸引別的蛇頭,也只有引走一兩個。

萬雪青喘息着,她毫不懷疑,再這樣下去,屈瑾會被吞進去的!

果然,十幾個蛇頭,四面八方,朝屈瑾沖去!

她提起游水劍,打中一個蛇頭!

不像屈瑾能戮穿蛇頭,她的力量,也足夠讓屠山把注意力,分一點在自己身上。

瞬間,圍剿屈瑾的蛇頭,分了一半纏向萬雪青。

她躲閃不及,被一個蛇頭打到地上,另一個蛇頭撲咬她,血盆大口對準她的腦袋。

下一刻,她被人猛地抱住,往旁邊一滾。

是屈瑾。

男人受傷了,悶哼一聲,她耳朵貼在他心口,聽到這道低沉的聲音,鼻間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起身,用布巾纏着的手掌,傷口裂開,露出血漬。

他用那只溢着溫熱血液的手,再次拉起她。

這陣溫暖,也驀地給予她新的力量。

他們眼神交彙,不過一瞬,就擦肩而過,一左一右,去吸引屠山。

而這時,其他混境反應過來:“哈,輸給你們這些天境啦!”

他們不再忌憚,全部屠山出劍,削蛇頭。

當所有人都攻擊屠山,屠山也不會偏愛其中一個,不過,這家夥會暴怒,更難搞。

好在時間差不多了。

領隊下令:“天鷹修好了,撤!”

所有人陸陸續續跳上天鷹,即使力量消耗到只剩一點,他們也立刻加入結界維護,防止天鷹被屠山擊碎。

萬雪青和屈瑾,幾乎是同時進入天鷹的。

也幾乎是同時沖到結界陣眼。

他們撇下劍,屈瑾咬破食指,萬雪青用雙手,一起給陣眼輸送力量。

天鷹起飛。

屠山一開始窮追不舍,但始終攻破不了結界,天鷹也越來越快,終于,屠山被甩在後面,變成一個小黑點。

所有人脫力。

他們躺在地上,大笑:“日,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屠山那龜孫了!”

“我要辭掉這個工作,回去養老!”

“王安弦呢?那小子真的死了嗎……”

“被吞進去了。”

萬雪青和屈瑾癱開手腳,躺在地上,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他們急促地喘息着。

她微微側過頭,看了屈瑾一眼,轉回頭。

不一會兒,屈瑾也往她這邊扭了下脖子,目光微動。

或許,他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個時候,他們早已看向彼此。

此行,折損了一名混境修士,領隊安慰大家:“很好了,才一名,以前都是三名起步……”

說着,她抹了下眼淚。

不過,也不是毫無收獲,或者應該說,重大收獲。

屠山會駕馭魔霧,它顯然是一頭被魔修馴化過的妖魔,那麽那些失蹤的魔修,很可能藏在荒境裏。

此事不得不警惕,王墨知道後,立即将這個消息,傳達給各大世家,這是後話。

眼下,剛和屠山交過手,明日,淩城所有修士休息一日。

夜裏,樓下混境們歡聲笑語,杯盞交錯,樓上,萬雪青躺在被窩裏,輾轉難眠。

這段時間,她很殺得起勁,往往筋疲力竭,一躺在床上就睡着,這樣大腦也沒空想別的。

直到今天,她和屈瑾經歷了那場戰鬥。

其實,自從來到淩城,他們好久沒說話了。

她睡不着,幹脆起身穿戴好衣服,推開門,準備去樓下,請教對她有所關照的混境修煉的問題。

她邁出的腳步,踩到老舊的木階梯,“吱嘎”一聲,樓下,正好也有人上來。

在樓梯的拐角,他身影颀長高大,像是蟄伏在暗處的野獸,唯一雙光澤波動的眼,得以窺見一二。

他也停下來了。

萬雪青收回腳步,屈瑾繼續上走。

樓梯窄,他兩三步,就到她身邊,本是越過她去,又是一停,接着,萬雪青手裏被塞了一樣東西。

是一個放着青釉酒壺和一個杯子的托盤。

她這一愣神,屈瑾已走去廊道。

鬼使神差般,她張嘴,道:“屈瑾。”

他們針鋒相對那麽久,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找他。

稍傾,夜幕之下,兩人一左一右,坐在屋頂。

中間隔了兩三步遠。

萬雪青給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她一只手圈着杯子,把酒壺放在二人中間,屈瑾将酒壺撈過去:“還喝麽?”

萬雪青:“不喝了吧。”

屈瑾提起酒壺,昂着脖頸,用嘴接壺嘴。

清澈的酒水,順着他的下唇,撫過修長脖頸,在滑動的喉結處,打了個轉,再滴落在他前襟。

不知為何,萬雪青看得咽了咽喉嚨。

這酒好像很好喝。

只是屈瑾低頭,抹了把下颌,斜睨她:“放心,這壺酒給你前,我沒這麽喝。”

萬雪青:“……”

她轉回視線,将這一小杯酒,送進嘴裏。

剛進口,是一股新奇的鮮香,緊接着,一股灼辣,從喉嚨燙到胃,然後立刻反過來,直沖天靈蓋。

她忍住皺眉的沖動。

騙人,不好喝。

這杯酒,反而讓她喉頭,像卡着什麽東西,不說些什麽,就不痛快。

于是,她粗聲粗氣,問:“你為什麽也要過來?”

如果這是贖罪,為她對西陽城衆生産生過的邪念,屈瑾完全可以不用來。

倒像他不信她,跟過來督查,不過這麽吃力不讨好的事,督查也不是這麽做的吧。

只看旁邊那男人盤着腿,望着天際沉沉的雲,形散意懶,說:“不是說了嗎,我也想立功。”

萬雪青:“……”

她就不該開這個口。

屈瑾又說:“你呢,立功的感覺如何?”

是了,他們一行遇到屠山,獲得屠山的重要訊息,想必沒多久後,整個雲鶴書院就會知道了。

能在這種戰場上存活的天境,本就屈指可數,她和屈瑾,前途無量。

這是萬雪青最需要的立功。

從離開雲鶴書院,她來到一個新的世界,打鬥不再是書院式“切磋”點到為止,是生與死的博弈,一個愣神,一個猶豫,足以丢命。

這才是修真界。

他們必須面對的殘酷。

長久以來的累積,到了頂點,她心中盈滿了什麽,必須開口,一字一句的,将它們說出來。

這一回,不再是獨白,有了一個聽客。

她慢吞吞的:“有點害怕,又有點後悔。”

“害怕再遇到屠山,害怕再有人死,後悔為什麽要過來,後悔為什麽自己無法救人……”

屈瑾緊緊盯着她。

萬雪青:“怎麽?”

屈瑾:“這不會是你這輩子,說過最長的話了吧?”

萬雪青:“……”

她嘴唇動了動,又動了動,終于忍不住:“我不能說話嗎?”

屈瑾:“我以為,你讨厭別人和你說話。”

萬雪青:“當然讨厭啊,你們和我說話,我只能在心裏想,好沒意思。”

屈瑾拍了下大腿,朗聲笑起來。

很早之前,他就察覺萬雪青的冷面下,有另一副性情,這也是他覺得她裝的緣故。

卻不曾想,揭開那道面紗,她看起來,有點……

嗯,呆呆的。

萬雪青斜他:“笑什麽笑。”

他問:“那你為何不說話呢?”

想了一會兒,她坐過去一點,更靠近他,不答反問:“那我以後,能和你說話嗎?”

望着她漂亮的雙眸,屈瑾笑聲忽的一頓,他目光游離:“也不是不行。”

萬雪青繼續湊來,追問:“到底可不可以啊?”

屈瑾:“咳,可以。”

萬雪青:“你不會洩露給別人吧?”

屈瑾認真起來:“不會。”

萬雪青信他。

連破陣和滅生符的事,他都沒告訴別人,于是,她一喜:“那,那我說了?”

他側首望她,她撐着胳膊,向他傾身。

天際雲層堆疊,地上燈籠的光輝,照亮夜色,微弱的亮光,勾出他們側影,世界是嘈雜的,這兒卻分外寧靜。

屈瑾緩緩眯起眼。

所以,他是特殊的吧?

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他忍不住的,朝她的方向,彎了彎腰。

便聽她問:“你喜歡什麽樣的姑娘啊?”

屈瑾:“……”

他猛地回過頭,喉嚨一動,帶着心虛,說:“怎麽突然,說這個。”

萬雪青:“你不會喜歡薛寧吧?”

屈瑾:“……”

他磨牙:“我沒有。”

萬雪青卻從他那一瞬的沉默裏,品出點什麽,說:“你沒有,那為什麽每次我和薛寧在一塊,你眼神怪怪的。”

屈瑾:“……”

萬雪青繼續:“這麽看,宗門大比也好,踩我鞋子也罷,一樁樁一件件,你都在吸引薛寧的注意?”

從沒有哪一刻,屈瑾這麽希望萬雪青閉嘴。

萬雪青冷笑:“我勸你放棄的好。”

屈瑾勉強提了提唇角。

他倒想放棄。

這時候,沉壓大半天的雲,被撕開口子,一片片雪從天上飄灑而下,轉瞬變成鵝毛大雪。

萬雪青還不習慣這麽明顯地說話,喉嚨繃着一根弦,她壓着聲音,歡呼了聲,手心接雪花。

她無意識彎起嘴角。

屈瑾忽的說:“你看,你還是會笑的。”

萬雪青這才反應過來。

是啊,原來她會笑。

她揉揉臉頰,把雪白的臉頰,擦出嫩嫩的粉紅,她突的對屈瑾揚起唇角:“怎麽樣,好看嗎?”

屈瑾眼睑一動,他捂着嘴巴,看向別處。

萬雪青到他面前,追他的視線,問:“到底好不好看啊。”

屈瑾:“……好。”

萬雪青嫌棄:“你之前說難看,屈瑾,你真善變。”

屈瑾:“……”

他不是善變,他是瘋了,他竟覺得一個男的,可愛?

她有未結契的道侶呢,他在想什麽。

屈瑾只覺剪不斷,理還亂。

他不說話,萬雪青兀自去抓雪片玩,指頭指節凍得紅紅的,也沒發覺。

屈瑾口中呼出霧氣,說:“別抓了,這是荒境的雪,會凍傷的。”

萬雪青意猶未盡:“你不喜歡雪嗎?”

屈瑾低笑了聲:“我喜歡。”

他把玩着手裏青釉酒壺,“但我讨厭冷天。”

萬雪青看着他。

相比她套上厚重的披風,屈瑾還是那身藏藍道袍,若不是他眉梢結了小小的冰粒,萬雪青甚至以為,他對淩城的嚴寒沒感覺。

她問:“為什麽呀?”

屈瑾想了想。

寒冷的天氣,總會伴随着雪,冷會讓他想起屈家五百口人的死,可是雪……

他一笑:“可能在雪天,遇到過一個有趣的人吧。”

而他至今不知道去哪裏找她,也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

萬雪青也低頭,抿唇一笑。

她也曾在一個雪天,遇到一個肯給她衣服穿的人。

酒喝完了,他們下了屋頂,一前一後,走在空曠的甬道裏。

這時,身後屈瑾弄了下她披風的兜帽。

萬雪青:“做什麽?”

屈瑾:“冷,這個給我穿吧。”

萬雪青:“不行!”

她連忙扯回自己衣服,屈瑾卻去抓她的衣襟,她顧忌着附近有人,只拿那雙鹿兒眼瞪他。

可越瞪,屈瑾心頭越軟,也越火熱。

甚至,他有一種告訴她的沖動,不管結果如何,但他就是想……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元華哥哥!”

二人擡眼,只看一個少女站在樓下,遠遠望着他們。

不是薛寧又是誰?

剎那,屈瑾透心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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