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難愈
難愈
溫予淮扯了扯嘴角,對他并不予理睬。
兩人繼續快步往前走去。
這裏是南安街最繁華的一帶,一串串車燈疾馳而過,周圍都是金碧輝煌似宮殿的高大建築物,到處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言瓷注視着這一切,是他極少來過的大城市。
小公主笑意盈盈的四處看看,好奇的摸摸這兒,摸摸那兒,興許真是太久沒出門了吧。
察覺到小醫生突如其來的失落,溫予淮停下腳步,朝他那邊偏了偏頭:“言醫生,怎麽不開心?”
言瓷努力彎了彎唇:“挺高興的,溫大小姐好好玩,我去接個電話。”
說着舉着手機就往最陰暗的小巷子走去。
溫予淮一個人在南安街漫無目的的閑逛,不出一會兒,她左右手腕處都已經挂滿了小手鏈。
她腳步一頓。
前面那個小攤位,坐着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奶奶,老人安詳的合着眼,沉沉欲睡。
溫予淮心裏一動,走上前敲了敲桌子,柔聲道:“奶奶,我能看看這個嗎?”
老人緩緩睜開眼睛,見來人是一個眉清目秀,而且一看就自帶貴族氣質的富家小姐,忙站起身,把她看上的那串手鏈交給她。
溫予淮拿着把玩了一會兒,是一只陶瓷做的小狗,做工挺精巧,連狗脖子上那串金絲絨項圈都刻畫的栩栩如生。
她好奇的看着老人手邊的一大堆手工工具,“奶奶,這是你做的麽?”
老人愣怔一下,然後笑起來,幹癟的臉似乎更凹陷了:“是呀,我兒子就喜歡這個呢。現在他也在學做,小姐,你要來看看麽?”
溫予淮順着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不遠處的小出租屋裏,一個十六七歲的小男生坐在書桌前,手裏拿着一個什麽東西細細雕琢着。
她情不自禁走上前,靜靜地看着男生做工的全過程。
男生也注意到了,不疾不徐的跟她自我介紹:
“周墨。您呢?”
“溫——”她愣了愣,姓周,那這,最後還是決定告訴他自己的名字:“溫予淮。”
聽到這個名字,周墨臉色稍稍變了變,他停下手中的活計,直直的盯着她:“姑娘,您認識周染染嗎?”
溫予淮抿直唇線:“不認識。”
周墨冷笑一聲:“我認識您,相信我妹也認識您吧。溫小姐,殺了人還想否認?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啊。”
“我沒殺她。”溫予淮神色平靜,絲毫不慌的正視着男生。
“我妹妹的冤魂會來找你的,你不要這麽自信的去掩蓋一個已經犯下的錯誤。”
“我沒有。”
“溫小姐——”
“我只說一次,”溫予淮抄起桌子上的美工刀,調轉刀尖直對着周墨:“你妹妹,不是我殺的。”
周墨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溫小姐想殺我麽?那就來吧!罪加一等!”
溫予淮手抖了抖,忽地她使刀刃轉了個圈,對着自己:
“我還不如——”
“好好活着。”
手裏的刀被人奪下,溫予淮睜開眼之前,一個清冷的男音映入耳簾。
擡眸的那一瞬,她對上了言瓷的目光。
言瓷目光灼灼,似要把眼前的男生看穿,“你有證據嗎?”
“證據?我妹妹的死就是最大的證據!”
言瓷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人輕柔的扯了扯,他垂着眼,對上溫予淮怯懦的目光。
“言醫生……不是我幹的。”
“我知道。”
言瓷低着頭去吻了吻小姑娘微微泛紅的眼角,柔聲道。
注意到兩人親密的舉動,周墨笑的更猖狂了,“我說小醫生,這你女朋友啊?”忽而那張笑着的臉變得奸佞:“她殺過人。知道麽?我妹妹的冤魂可以作證的。”
言瓷收回溫柔的視線,“嗯?是嗎?”
“是啊小醫生,你這小對象,背地裏不知有多壞呢。萬一哪天把你也——啧。”周墨偏了偏頭看向溫予淮的滿眼淚水,“這麽壞啊,是誰教的呢?”
“我教的。”言瓷摟着溫予淮往外走,語調犀利:“被殺了?在所不辭。”
外面天色漸暗,來來往往的車輛也變得多了起來。
溫予淮被言瓷拉着慢吞吞的亦步亦趨,忽地她就覺得,身邊這個人,怎麽這麽眼熟。
然後她就想起了随手被自己塞進小包裏的那個陶瓷小狗。
溫予淮把自己從他懷裏抽出來,然後拉着包包上的兔子耳朵去拿那個玩具,她把它托到手心裏,捧着給言瓷看。
“小言醫生,你看看這個像不像你?”
言瓷嘴角抽搐了一下:“像……嗎?”
溫予淮用力點了點頭。
言瓷:“……”
我他媽都變狗了。
溫予淮看他喜歡的不行,索性直接塞到他懷裏,豪爽道:“小言醫生,你喜歡就拿去吧。溫家不差這兩塊錢。”
言瓷“嗯”了一聲,然後很柔和的摸了摸她的頭發,眼裏滿是愛憐。
溫予淮被這突如其來的溫柔吓了一跳,随即臉頰便開始微微發燙,她略略垂了垂眼。
“怎麽了言醫生?”
“我能問你個事嗎?”
言瓷不知道這件事能不能直接問她,畢竟可能是她患病的主要原因,但還是試探性的,先問問她的意見。
溫予淮不明所以,言醫生什麽時候這麽謹慎了,他是她的心理醫生,有什麽問題問她自然是正常的。
她輕輕點了點頭。
言瓷柔聲道:“那個,周染染——”
沒等他說完就被打斷,小姑娘氣憤的甩開他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同時後退兩步,以示與他劃清界限:
“我和她沒關系,請你們別再問了。”
言瓷愣怔片刻,繼而在少女跑遠的前一秒拽住了她的衣袖。
溫予淮覺得好氣:“言醫生!我還在叫你醫生是真的在尊重你,但請你也尊重我好麽?人不是我殺的,我不會幹錯事!”
言瓷輕笑,然後把人擁入懷裏:“是我的錯,我給你道歉。對不起溫小姐,以後不會再問了。”
熟悉的氣味,帶着男人溫熱的體溫,慢慢的沁入溫予淮的思緒。她聽着自己愈演愈烈的心跳聲,情緒也漸漸平穩。
“好些了嗎?溫小姐。”
察覺到溫予淮半天沒動靜,就這麽靜靜地趴到自己肩膀上,沒有眼淚,也沒有輕微的嗚咽聲,言瓷莫名的燥意湧上心頭,趁這感覺還沒蔓延成性.欲時,他開口問道。
“嗯。”
溫予淮把自己抽出來,然後一個莫名其妙的念頭浮現在耳邊。
——“他的懷抱,确實能讓人安心的力量。”
燥意還未完全散去,言瓷彎了彎唇道:
“溫小姐,原來您也會占人便宜啊。”
溫予淮:“……”
繼續往前走。
溫予淮四處游蕩的目光終是停留在街邊的一家馄饨館,小姑娘咽了口口水,轉身看向言瓷,水蒙蒙的茶色眼睛裏充滿了期待。
“想吃?”
“嗯!”
言瓷失笑:“若是大小姐想吃,又何必詢問我的意見?”
“尊重。”
溫予淮很認真的答。
言瓷從她這眼神裏,看到了隐隐存在的責任感,還有一點,不一樣的感覺。
是什麽感覺,他從未見過。
“小言醫生,走啦。”
言瓷回過神來,唇角稍稍揚了揚。然後緊随其後步入那家小店。
“小言醫生想吃什麽?”
她手裏拿着可折疊菜單,正一頁一頁的翻看着。言瓷不禁感嘆,這麽小的店,居然都有這麽高級的菜單。
桌子一角貼着付款貼紙,桌面上似乎還有未擦幹的油漬,言瓷眉心微皺,伸手抽取一張衛生紙一點點擦掉。
溫予淮擡眼,見他沒回答她的答話,便自顧自掃入點餐頁面,選了兩碗鮮蝦馄饨,順便給言瓷那份多加了份配菜。
……
再次邁上南安街街頭時,已經看不見幾顆星星了,它們都被霧蒙蒙的夜幕籠罩着,看不見,也感覺不到一點光的存在。
言瓷摸出手機,點亮屏幕看了一眼,淩晨二點一刻。
該帶小朋友回家了。
夜色很深,天氣漸漸多了幾分涼意。
言瓷拽着溫予淮,因為天氣的原因,兩人只好選擇打車回溫家的老宅。
車還未到溫宅大門,僅僅拐了一個彎,溫予淮就眼尖的注意到,宅子前停着的,那輛黑色SUV。
溫予淮輕輕彎了彎唇。
注意到她這邊的動作,言瓷愣怔半晌,他盯着她唇邊若隐若現的酒窩不由失了神,好半天,才緩緩道:
“溫小姐是有什麽開心的事嗎?”
溫予淮很神秘的指了指窗外那輛車:“你馬上就知道啦。”
溫家。
遠遠就聽到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聊天聲,溫予淮湊過去,聽了一耳朵。
“盛桉,剛剛謝謝你啊,要不是你,我估計就回不來了。”
“學姐不用謝,都是……見義勇為。”
女人清爽的笑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這麽勇敢。行,算姐姐小瞧你啦。”
那個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臉紅紅的,下一瞬,就直接把自己姐姐推到牆角。
溫予淮直接驚了。
溫予昔看着眼前小奶狗突然放大的帥臉,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心髒也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你要幹什麽!我妹妹他們馬上要回來了!你別……唔!”
然後,溫予淮就眼睜睜看着,那個小男朋友,倏地吻上溫予昔的嘴唇。
溫予淮:“……”
她還沒說什麽,人已經被言瓷拉到一邊的樹後。言瓷笑眼彎彎,“少兒不宜。”
“我都看見了……”
“所以我應該早點下車來拉你。”
言瓷稍稍彎了下腰,沒料想下巴剛好碰上小姑娘的發頂。她的發絲很軟,就如同她整個人的性格一般。
他便開始細細打量起眼前這位‘姐姐’來。
溫予昔長着和溫予淮幾乎是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面孔,只不過因為大了三四歲的緣故,她生的更為妖豔,那雙狐貍眼的魅惑氣質更加明顯,再加上她身材極好,該瘦的瘦,該胖的也一點不差,确實是很會招桃花的類型。
難怪讓這小奶狗欲罷不能。
言瓷垂着眼看了下手機顯示的時間,淩晨三點五十五分。
溫予昔輕勾了下蕭盛桉的脖頸,語調含糊不清:“盛桉學弟……我覺得差不多了……”說着就下意識把人往外推。
蕭盛桉反手摸上她的後頸,語氣暧昧的跟她調.情:“嗯?可是我覺得不夠呢。”
然後加深了這個吻。
言瓷:“……”
溫予淮:“小言醫生我們先進去吧,他們半天都完不了呢。而且我現在好困啊。”
言瓷默不作聲的牽着溫予淮走進溫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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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盛桉似是注意到兩人手挽手走進宅子的場面,垂眸輕咬了一下溫予昔的嘴唇,情欲還未褪去半分。
“你妹妹,跟個男的,進去了。”
‘跟個男的’四個字他咬字咬的很重,像是在有所暗示。
溫予昔迷迷糊糊的捏着手機發了條衛星。
【蒼月昔】:我看見你了小朋友,不好好上學談狗屁的戀愛,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那個男人的來歷,不然你別想活着回去。
備注為‘妹妹’的那個號碼很快就帶來了回音。
【妹妹】:姐,先管好自己吧。
溫予淮覺得這樣發不妥,就像是承認了自己和言瓷的戀情,于是又補上一句:
“他是我心理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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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生間裏的水聲漸漸停了,溫予淮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敲了敲門:“小言醫生,你洗好了嗎?”
“嗯。”隔着淅淅瀝瀝的滴答聲他的聲音不十分真切:“今晚謝謝你,不過你怎麽還不睡覺?”
“還沒洗澡,睡不着。”
溫予淮抱着一大捧幹淨衣服慢吞吞回消息。
【陳舒揚】:予淮,你今天可以來上學了嗎?
拿着衣服不方便,她索性直接發了條語音過去。
“好啊,我恢複的也差不多了,回學校見。”
【陳舒揚】:予淮,我可以見見你麽?
溫予淮手裏的衣服被随意的丢到床上,她擡手攏了攏耳後的碎發,一切都準備妥當後,陳舒揚撥通了視頻通話邀請。
鏡頭裏是陳舒揚和她的男朋友向南,兩人住在陳舒揚家的小出租屋裏,屋子不大,卻讓人格外的幸福感。
陳舒揚甜甜的笑着:“怎麽樣淮寶!我男朋友帥吧?”
溫予淮笑的嘴角都僵住了:“帥。”接着柔聲道:“揚揚,我要不要告訴你一句話呢?”
“達咩!你說了我也不聽!”
陳舒揚用力的搖了搖頭,然後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告訴她:“我們下個月回北榆,有空見見麽淮寶?”
溫予淮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聽見電話那頭傳來陳舒揚的一聲叫喊。
“我草,淮寶,你小對象這麽好看怎麽也不牽出來溜溜??”
溫予淮正納悶她這聲尖叫的含義,當她下意識轉頭的那一瞬,她看見了,令陳舒揚尖叫的罪魁禍首。
——言瓷。
言瓷此時正在溫予淮的衣櫥裏找适合男人穿的睡衣,他剛剛洗完澡出來,只披着白色的浴巾,除了浴巾腰帶系了個蝴蝶結外,腰部以上幾乎能看見男人胸部的線條。
他背對着鏡頭,但還在滴水的頭發以及厚實的背部肌肉似乎天生帶有魅惑感,确實能讓陳舒揚驚嘆。
溫予淮軟聲解釋:“不是啦揚揚,是我的心理醫生。”
溫予淮輕輕眨了眨眼,然後把手機丢到床上。
而後又像想起什麽似的把被子掀開一個角,對着言瓷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
“晚安,言醫生。”
言瓷輕輕勾唇,語調裏有幾分漫不經心的薄涼感:“溫小姐晚安。”
溫予淮也笑,自她認識言瓷起,他永遠都是那麽的樂觀開朗,似乎生活對他而言,是件快樂的事情。
而這麽好的人。
是絕不可能自己去染指的。
溫予淮苦澀的彎了下唇角,做了一個決定。
……
第二天。
言瓷的手機‘嗡’的一聲振動了一下。
他按亮屏幕,發現是溫予淮發來的文字消息。
【晚安,言醫生。】
【祝你事事順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