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05
chapter 05
咖啡館裏。
李拯從隔壁米其林餐廳叫了餐，并再次為自己的遲到道歉。
江意濃也再次強調：“真的沒關系。你先吃飯吧，吃完我們再談。”
她一開始是有些等的不耐煩，但是知道李拯這麽晚還沒吃飯她就有點心軟了。
到了這個點，李拯也的确餓了，取到餐後便不客氣地埋頭吃了起來。
他選在這裏見面就是為了做兩手準備。要是江意濃沒吃飯，他可以帶她去隔壁餐廳，若江意濃吃過飯，他就自己叫餐。
江意濃也想到了這一層，不免有些觸動，李拯很細心。
為了節約時間，李拯吃得很快。江意濃想開口叫他慢點吃她不急，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們還沒有正式認識，說這些話會很奇怪。
李拯很快解決完晚飯，用餐巾擦了擦嘴，喝口水潤了潤嗓子就開始進入正題：“我想我們都應該了解彼此的訴求了，那就直接開始談吧。”
被李拯的認真感染，江意濃也鄭重起來：“好。”
李拯先問：“你需要我扮演多久？”
江意濃有些遲疑地說：“兩，兩年。”
實際她也不知道自己需要多久的準備時間才能順着爸媽的意安定下來，找個人結婚生子。但她知道兩年是爸媽能忍受的最長期限。所以她補充了一句：“最多兩年。”
李拯沒有立馬接話，江意濃等了兩秒，忍不住問：“你是覺得時間長了嗎？”
李拯聞言，從思慮中回神，擡眼道：“沒有，你想多久就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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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樣說，可江意濃覺得李拯有所顧慮，她直視李拯，認真道：“你有什麽話就直說。我們是在談合作，這個你應該比我更擅長。”
在小自己好幾歲的小姑娘面前支支吾吾還被戳破，李拯覺得有些慚愧。江意濃說的沒錯，他們是在談合作，就應該把條件和要求都擺上臺面。他不再忸怩，直言道：“我工作比較忙會經常加班和出差，很有可能在你需要我配合的時候我會抽不開身。介于這個情況，你現在可以再考慮考慮，要不要繼續合作。”
江意濃沉默了幾秒，“我們其實忽略了一個前提。”話到這裏又斷了，因為接下去的話她有些說不出口。
李拯反過來對她說：“你有話也請直說。”
江意濃只好重新組織語言：“萬一我爸媽不同意我們‘交往’，那只需要一兩天就結束了。不過你放心，就算一兩天結束，我也會陪你回去看你奶奶。”
“謝謝。”李拯心裏湧入一股暖流，他被江意濃的真誠和守信觸動到，接觸下來他發現江意濃比想象中的好，“那我們都先不要去想那些假設好嗎？先去試，如果成功我就陪你演兩年，如果不成功，我們就當交個朋友。”
江意濃微笑點頭：“嗯。”
她相信李拯聽出了她的潛臺詞，但李拯依舊不卑不亢，似乎根本不在乎她爸媽是否認可他。換作是她，根本做不到這麽淡然，只要一想到會有被否定的可能性她就想逃避想退縮。
或許是因為李拯太優秀了，已經擁有過無數的掌聲、誇贊和傾羨，有足夠自信的靈魂，所以才不在乎偶爾的不喜歡、不認同。
她很欣賞李拯這樣的人，也很羨慕他們。
江意濃喝了口飲品，把離軌的思緒拽回來，接着聊正事：“我們什麽時候去見你奶奶？”
李拯詢問道：“下周末可以嗎？那時我正好結束出差，我回來接你，我們一起去我老家。”
“我随時都可以。”江意濃說，見李拯面露疑惑，她坦然地笑了笑：“我辭職了，所以我以後會很閑。”
李拯張了張口，但最終什麽也沒說。他早上了解到的，江意濃大學讀的是藝術史論專業，畢業後在市美術館工作。
江意濃調整好情緒，問：“你要去哪裏出差？”
李拯說了個地名。
江意濃知道從那個地方去李拯的家鄉比從北城去近很多，由是說：“那你別回來了，我直接過去。到時候你去機場接我吧。”見李拯要反對，她緊接着道：“就這麽說定了。”
她堅持，李拯只得答應：“行，聽你的。”
江意濃想起來他們要扮演夫妻需要證件，就問：“對了那個證你打算怎麽弄？是不是需要我給你提供照片？”
“我會有辦法的。“畢竟是不好的行為，李拯不願多說，“你給我一張2寸照，電子版的就行。”
“好，我回去給你發。”
這話結束，兩人短暫地沉默下去。李拯坦蕩地看着對面的姑娘，越看越沉迷，他察覺到自己的心跳有些不正常。
江意濃不是一個理想的合作對象。她太漂亮，太精致，大概從小被寵到大，所以又有點嬌氣。這樣的女人跟他很不搭。可他莫名的不想終止這場合作。
江意濃不知道李拯的這些想法。今晚的談話結果她很滿意。她輕輕攪着咖啡杯，柔聲問：“去見你奶奶我需要注意些什麽？”
李拯被女孩的輕柔嗓音換回神，含笑道：“沒什麽特別注意的，只要扮演好她孫媳婦的角色就行。”他放緩語速，笑意加深：“你能做好嗎？”
江意濃愣了愣後說：“我努力。”她只能這樣答，因為得拿出合作的誠意。
李拯笑而不語。
聊到這兒也差不多了，李拯結了帳，兩人在咖啡館門口分別。
江意濃開車回到家時，表姨已經走了，阿姨告訴她，她媽媽在放映室看電影。
江意濃換了身居家服跑去放映室。林偀坐在地毯上，幕布上正在放一部老片子，這片子林偀很喜歡，已經看過很多遍，有時候只是純用來打發時間。
一見女兒回來，林偀的心思就從電影上轉移開了。
江意濃緩步走過去坐在媽媽旁邊。
林偀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頭發，問她約會好不好玩。
江意濃軟聲說：“好玩，我們很聊得來。”
這話不是撒謊，今晚她和李拯确實聊的不錯。
她還想要多說一點，卻不經意地看到林偀身側放着一本老舊的相冊，她的聲音就被奪走了。
這本相冊裏面都是她和江曼吟小時候的照片，不過她的占了四分之三。
她以前不懂，為什麽姐姐小時候留下來的照片那麽少，後來才知道，姐姐的成長過程，爸媽缺失了很長時間。
媽媽是在思念姐姐吧，媽媽還是被影響了，白天的好心情都是假裝的。
江意濃掩下長睫，眸中一片憂愁。
放映室光影昏暗，林偀沒發覺女兒的異樣。想着女兒說起李拯時言辭真摯，她感到有些欣慰——也許意濃對那個年輕人真有好感。
電影已經放到尾聲，林偀索性把投影關了，輕聲說：“寶貝，媽媽會幫你嚴格把關，會把你交給一個真正值得信賴的人，所以你不用害怕。”
江意濃眼睫顫了顫，聲音很輕：“媽媽，我沒有害怕。”
“沒有就好。”林偀撫摸着女兒的背，語重心長地說：“如果和李拯是真的，那就好好談，如果只是應付媽媽的手段，就別耽誤人家。媽媽也不是非要你現在就結婚，媽媽只是希望你能把握住緣份，多給自己和別人一些機會。”
江意濃乖乖地應：“我知道了。”
林偀捏了捏她的臉：“我寶貝真乖。”
江意濃沒再出聲，默默伸手摟住林偀，把腦袋輕輕靠在媽媽的肩膀上，像個小寶寶依偎在媽媽懷裏。
媽媽的懷抱一直很溫暖，很有安全感。她很喜歡這樣抱着媽媽。
可惜今晚的溫暖很快就褪去了。
因為她想着江曼吟，心裏湧現出許多糟糕恐怖殘忍的回憶和感受。一想到江曼吟的所作所為，不管是對她的，還是對父母的，她都會戰栗害怕。這時，再溫暖再美好的畫面都會變成煉獄。
江曼吟冷漠的話音如魔語一般在她耳邊回蕩着——
“江意濃你真是笨死了，你這麽笨他們為什麽還那麽喜歡你。”
“你又哭鼻子了？都是他們太慣着你了，把你慣的這麽嬌弱。”
“我不但不喜歡你，我還很讨厭你，甚至看到你我就覺得惡心。”
“我的人生不是用來結婚生子的！只有你這樣什麽都不會，什麽都要依靠別人的寄生蟲，才需要爸媽，才需要男人。”
別說了……
好痛……
熟悉的刺痛感快速自腹部傳來。
江意濃想站起來走掉，可疼痛剝奪了她的力氣，她的手臂無意識的收緊。
林偀很快察覺出不對勁，忙低頭去看，女兒卻把腦袋深深埋起來。
江意濃非常不想讓媽媽看出來，但她的身子卻不受控的發顫。林偀愈發慌了神：“寶貝你怎麽了？”
“媽媽我肚子疼。”江意濃沒忍住嬌氣的帶了哭腔。林偀一聽就知道女兒是老毛病犯了。江意濃每回肚子疼都會很嚴重，林偀心裏焦急萬分，顫聲安撫女兒：”別怕，媽媽去拿手機打電話給醫生。“
江意濃點頭，松開了手，林偀馬上起身，一邊往外跑一邊喊阿姨來幫忙。
江意濃捂着肚子蜷縮在地毯上。她真的好疼，她的腹部像是被利器捅穿了，疼痛猛烈而不間斷，酷刑也不過如此。
每次都是這樣，原本該心髒承受的疼痛和折磨，都轉移到了肚子上。
阿姨先趕到，一看見江意就濃心疼地直哎喲。林偀快速跟醫生通了個電話便急忙趕回來，協助着阿姨把江意濃背起來，兩人小心翼翼把江意濃安置到最近的卧房床上。
家庭醫生用最快的速度抵達，江意濃這都是七八年的老毛病了，之前林偀已經給她吃過止疼藥。家庭醫生按照往常的經驗選用藥劑，熟練地給她打上吊針。
江意濃血管細，每次打點滴速度都調得很慢。醫生加了具有鎮定效用的藥劑，她中途脫力地昏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手上的針頭已經拔了，房間只留了一盞床頭燈。
林偀坐在床邊守着，見女兒醒來，忙問她感覺怎麽樣。
”沒事了媽媽，已經不疼了。“借着淺淡光線，江意濃看見媽媽布滿心疼的疲倦面容，以及一雙泛紅的雙眼，她鼻子忍不住發酸，“對不起媽媽，又讓您擔心了。”
林偀摸了摸女兒蒼白的小臉，窩心道：“說什麽傻話，你沒事就好。“林偀喃喃自語：”到底怎麽回事，經常這樣卻什麽也查不出來。”
江意濃心虛地垂下眼，不是查不出，是她讓醫生瞞着爸媽。她好像是心理生病了。
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假意打了個哈欠。
果然引起林偀的注意，林偀問她是不是想睡覺，江意濃點頭：“打了針好困。“
林偀溫柔道：“那別說話了，閉眼睡覺。”
江意濃趕緊說：“媽媽你也去休息吧。”
林偀知道女兒孝順，她繼續守在這她是不會睡的，于是起了身，走之前細細叮囑：“阿姨就在旁邊的房間，你晚上有什麽不舒服就叫她。媽媽也會來陪你。“
江意濃輕輕點頭：”嗯。“
林偀為女兒拉了拉被子，想起來她明天要上班，又說：”明天請個病假，休息兩天。”
江意濃想了想，還是跟媽媽坦白了：”我辭職了媽媽，以後都不用再去上班了。“
林偀愣了愣，以前她一直叫意濃辭職她都不答應，這會兒怎麽這麽突然辭？但林偀很快想明白了這其中的原因，心裏頓時感動萬分。
她的寶貝女兒，一直很貼心。
幸虧還有意濃待在她身邊陪她。
江意濃看見了媽媽眼裏的細淚，忙笑道：“我以後就有很多時間陪你了，我也會好好跟李拯談戀愛。”
多虧屋內光線暗，媽媽看不到她的心虛。再次産生退意，有點不忍再欺騙。可現在也不好坦白。
林偀欣慰笑笑，沒再說什麽，走時，替她關了燈。
然後，門也關了。
屋內頓時變得黑蒙蒙的。
江意濃一點睡意也沒有，像被抽了筋骨，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癱軟在床上，睜着眼看向虛空。
過了好久，她才翻了個身面朝窗外，寂靜的夜色裏，傳來女孩一聲很輕很諷刺的嘆息。
怎能不感概？
爸媽的愛化成了親姐姐對她的冷漠、嘲諷、打擊和憎惡。
江曼吟的心早變成了石頭，她和爸媽三個人用盡全力都沒能捂軟。
她已經很努力地不去在乎了，卻還是一次又一次疼到滿地打滾。
如此狼狽和難看。
她知道自己很難徹底擺脫江曼吟帶給她的那些心理陰影，所以已經不再奢求。
只要爸媽能健康喜樂，就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