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2
chapter 12
大痛小痛過後,只剩下無盡的虛弱和疲倦,江意濃閉上眼,很快便陷入深眠。
護士來拔針時她才幽幽轉醒,睜眼看見床尾立着一道挺拔卻模糊的人影,她睡懵了,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那是誰,視線慢慢定焦,賀成周的模樣也慢慢清晰。他專注地看着護士拔針,神情有些嚴肅,似是怕護士再弄疼她。
心頭怦然一動,有些異樣情愫浮上心間。她打針慢,一般需要四個小時,他就那麽守了她四個小時,臉上不見一絲不耐煩。
不知道他的耐心是專對特定的人,還是他性格修養就是如此。但她想應該是前者,掌管那麽大個集團,日理萬機的時候肯定占大多數,想必通常都是別人遷就他的時間。
護士拔完針就走了,病房又變得安靜。賀成周走到床頭邊,問江意濃感覺好點了沒,還疼不疼。
江意濃啞着聲說已經不疼了。頓了頓,特別真誠地補充:“今天很謝謝你。”
賀成周沒說話,只是沖她淡淡一笑。
那笑裏可品咂出萬千柔情,江意濃怔了怔。再想仔細看看是,賀成周已矮下|身來扶她,熟悉的氣息随之逼近,她思維無端變得遲緩,都不知道怎麽就把手放進他掌心裏。
意識被他手心的溫度再度喚醒。
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癢,但卻不想咳嗽引起他注意,就接連咽了兩下口水。
待她坐正,賀成周幫她拿過來鞋子,見他似乎還要幫她穿鞋,江意濃一下就徹底清醒了,連忙扶住他胳膊不讓他動作,自己去穿鞋。幸而早上在家穿得休閑,鞋子是一雙運動鞋,容易穿上。
打整一番,兩人一塊離開醫院。
這會兒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江意濃想着早上媽媽的交代,對賀成周發出邀請:“你跟我回家吃飯嗎?我媽媽讓我帶上你。”
賀成周沒在意她邀他只是因為聽媽媽的話,欣然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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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還是坐賀成周的車。
車剛駛出醫院,俞桉就打來電話,江意濃接起,俞桉的聲音很是焦急:“意濃?”
“是我。”江意濃有些奇怪俞桉的問句,俞桉的下一句話為她解了惑:“我剛也給你打了,是賀成周接的。”
“哦。”這樣。江意濃偏頭往旁邊看了一眼。
“他說你打針睡着了,讓我十一點後再打。怎麽回事!怎麽是他送你到醫院?”俞桉雖然滿是好奇和激動,卻也沒忘了最重要的事:“你現在怎麽樣了?”
江意濃輕聲說:“已經沒事了,放心。”
俞桉明顯松了口氣,頓了頓說:“那些都跟你沒關系,你以後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聽到沒!”
江意濃知道俞桉說的是什麽意思,可她也知道自己承諾了也做不到,就只輕輕地嗯了聲。
她感知到賀成周定格在她臉上的視線,她沒有調低音量,俞桉的話他能聽見。
他會猜出來嗎?
她不希望賀成周知道太多,轉移開話題:“你五一放假有安排嗎?”
好姐妹默契十足,俞桉配合地說:“還沒有。我還想問你有沒有安排?”
“我也沒有。”
“那我們去自駕游吧,挑個近點的地方散散心。你問問伯母想不想去,帶她一起。”
兩人想法不謀而合,江意濃欣然道:“好。”她需要時間想一想跟賀成周之間的事。
她們當即選定了三個自駕游目的地,等問過林偀後再做最後的抉擇。
醫院離得不遠,江意濃挂掉電話擡起頭,就看到了自家的小別墅。賀成周什麽也沒說、什麽都沒問,只是眸光愈發沉甸甸。
林偀早在大門口等着,車剛停穩,江意濃就迫不及待下車奔向媽媽的懷抱。林偀抱了她片刻,退開檢查她的傷情。
江意濃故作輕松地說:“沒事兒,一點小傷。”說着把袖子挽起來給林偀看最輕的那兩處擦傷,她手背上的針眼也用創口貼貼了起來,僞裝成擦蹭的傷口。
林偀不放心地仔細檢查了一遍,見比想象中的好,擔憂落下。
心疼歸心疼,但還不至于接受不了這些傷口,以前她做演員時,經常大傷小傷不斷,有一次甚至從威亞上摔下來摔斷了一根肋骨。她的女兒熱愛運動,最初也經常在鍛煉中把自己弄得一身是傷。
她嘴上嬌氣得很,但實際上忍耐力卻很高。
只是做母親的通病,忍不住唠叨:“玩個秋千都能摔,以後千萬要小心。”
江意濃忙心虛點頭。
女兒沒大礙,林偀才顧得上旁邊的客人。她打量了賀成周一眼,見他氣宇不凡,真人更加英挺,心下滿意得不得了,趕緊招呼他進家門。
進了客廳,林偀叫傭人給賀成周沏茶,江意濃趁機跟她咬耳朵,說先上樓去換身衣服。
林偀用唇語說:“快去快回。”
江意濃用了最短的時間回來。
午飯早就備好了,擺了一桌子,菜品很豐富。當然,江家不是浪費人家,菜量都做得很少。
林偀先前已經向賀成周表達過謝意,入席後,她又感謝了一次。
賀成周謙和道:“您不用客氣,意濃沒事就好。”
彼時江意濃正一下一下戳着碗中的米飯,忽然感覺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擡眼一看是媽媽,她停下動作,擠出一個讨好的笑。
林偀問她:“你謝過成周了嗎?”
江意濃點頭,心下腹诽她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林偀欣慰,叫她快吃飯,然後一邊給賀成周夾菜一邊熱絡地說:“本來想親自下廚的,但我實在擔心意濃。你喜歡吃什麽一會跟我說,下次你來,阿姨給你做。”
賀成周笑道:“謝謝阿姨。那我就先預約下次來一飽口福了。”
江意濃撇了撇嘴,男人的嘴也能這麽甜嗎。
林偀喜笑顏開地點點頭。
江意濃全程當啞巴,數着米粒吃飯,連飯帶菜吃了小半碗就停了筷。
林偀和賀成周見了也沒多說什麽,知道她胃口還沒恢複。
午飯結束林偀問賀成周下午有沒有事要忙。賀成周說五一集團都放假了,他今天也休息。
林偀便熱情地留他吃過晚飯再走。
賀成周謝絕了,一是見江意濃依舊一臉倦色,不忍打擾她休息。二是家裏只有女主人,若是江導在家,他倒可以留下來與江導聊聊。
林偀看出他所想,沒有強留,叫女兒去送一程。江意濃聽話地應下,才送到樓下,賀成周就對她說:“不用送了,回去好好休息,我改天再來看你。”
江意濃也沒精神多走,就此停了步,客氣道:“你忙你的,我真沒什麽事。”
賀成周沒接話,深深望她一眼後,轉身離去了。
江意濃站在原地沉靜地目送着賀成周走到車邊,車很快駛出院子消失不見,她擡頭看了看碧藍的天空和灰白的雲朵。
心下一片松軟,仿佛早晨發生的那些皆是一場夢。人醒來,夢境就碎了,只留下一點點殘存的記憶和感受。
她的情緒一向不穩定,波動大。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都來得快去得也快。但不得不承認,這次的負面情緒能這麽快淡去,賀成周功不可沒。
他的體貼和溫柔化成密不透風的安全感包裹着她。
她清晰地感知到了自己的心對他的悸動。也不知道是她太容易動搖,還是對方太過厲害。
更不知道這是好是壞。
可誰能拒絕他?誰能拒絕一個本身處雲端,卻願意為她下凡、為她破例,對她體貼入微的男人?
她問自己,我能嗎?
她的心告訴她,你好像不能了。
五月晌午,屋外的氣溫逼近三十度,江意濃沒多停留。
林偀還在客廳,看見媽媽明明很想問卻又猶豫不定的神色,她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這一笑讓林偀好奇又激動,“笑什麽?”
江意濃答非所問:”媽媽您別急,我需要再想一想。這三天我要跟俞桉去周邊自駕游,您去嗎?“
聽到女兒說要想一想,林偀頓時一喜,女兒态度松動,她十分滿意,不由笑道:“你們倆去吧,趁這個機會好好放松一下。”
“我昨晚又去多方面打探了,外人都對賀成周贊不絕口。今天他的表現你都看到了想必也感受到了,媽媽覺得他确實是一個值得信賴和托付的人。如果你也感受到了他的好和真誠,不妨答應他。勇敢地去試一試。合适的愛情會讓人很快樂。”
江意濃嘴邊也跟着挂起笑:“就像你跟爸爸嗎?”
提起江導,林偀一臉甜蜜滿足:“是啊,媽媽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就是遇見你爸爸。我們倆大大小小的缺點都不少,但彼此都能包容體諒。有你們,媽媽覺得很幸福。”
“你們”是否也包括江曼吟?
江意濃的笑裏不自覺的添上幾分苦澀。
林偀感官系統一直敏銳,她看出來了,擡手碰了碰江意濃柔軟的面頰,柔聲道:“你和你姐都是媽媽的寶貝,媽媽還沒有放棄努力,你爸會陪我一起。”
江意濃鼻腔裏湧起酸澀,媽媽越這樣,她越讨厭江曼吟。她猶豫良久後,小聲地祈求:“能不能不管她了。”她真的好害怕媽媽再受傷。
林偀溫和地笑笑:“不可能不管的,是媽媽帶她來這個世界,以前就沒管,以後不能再不管。你放心,媽媽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一根筋,我做好自己該做的就行。我答應你,我以後會坦然接受她的不接受。”
江意濃喉嚨哽了哽,欣慰和心酸交織雜糅。
“媽媽知道你這幾年辛苦了。現在媽媽已經恢複了勇敢,你姐姐的事以後都交給我和爸爸,你不許再管也不許再煩惱。你專心去談戀愛,去體驗和經營愛情。”
江意濃張了張口,聲帶震動卻沒發出聲音。她安靜地看着媽媽美麗的面龐,她臉上沒什麽皺紋,頭發卻白了一半。
她很心疼、很難過,眼裏不知覺地滑出淚水。
林偀溫柔地替女兒擦拭臉上淚珠,柔聲哄道:“我寶貝乖,不哭。”
江意濃嘗到了嘴邊的鹹澀,暗罵自己懦弱不争氣,她用手背用力洩憤地擦過眼角。
百轉千回的情緒沖擊着大腦,讓她頭痛欲裂。
她無數次痛恨自己的懦弱,無數次痛恨自己都這麽大了還會被江曼吟牽制,怕她怕到生理性疼痛,像一條得了應激症的狗。
江意濃狠狠鄙夷了自己一頓,鄙夷完,一如往常地産生了強烈的反抗念頭。
同時,她腦海裏浮現了賀成周的身影。
江曼吟不結婚,她結。江曼吟不是說只有她這樣的人才需要男人,那她就需要個給她看看。
對她來說,這世上沒有比擺脫“江曼吟”更困難艱巨的事情。賀成周很有當浮木的潛質,她第一次對除了朋友親人之外的人産生依賴感。她把賭注押注在他身上,不論最終的結果會如何,她都決定去抓抓看。
這個念頭迅速在心裏生根發芽,如洪水決堤,一發不可收拾。
江意濃堅定擡眼,對林偀也是對自己說:“我願意跟賀成周試試。”
林偀心下一怔,納悶道:“你不是說要再想想?”女兒如自己所願決定同意跟賀成周交往,林偀卻沒由來地感到有些心慌。
“我昨晚就想好了,只是需要再被推一把。”江意濃濕潤的睫毛再次覆下來,掩住眼裏的冷默,“我去收拾一下,晚點給他打電話。”
“濃濃……”林偀還想說話,但女兒沒給她時間,留給她一個決絕的背影。
江意濃站在卧室飄窗前,拿出手機給賀成周打去電話。
響鈴像鼓棒在她心上敲擊,時輕時快。敲了十秒,那頭接通,賀成周的聲音通過網線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意外又驚喜:“意濃,怎麽了?”
“我現在就給你回複。”江意濃胸脯劇烈起伏了下,莫名緊張又覺得刺激,她的嗓音啞而輕:“我願意。”
可能是因為她太突然了,那頭隔了兩秒才回了一個難掩激動的“好”,緊接着他又道:“我們見面談好麽?”
聽出他的迫切,江意濃緊抿的唇不禁松弛幾分:“好啊。”
賀成周說。“我兩個小時後到你家。”
“嗯。”不知怎麽,點頭這刻,江意濃感覺自己的心髒似乎變輕了。
“等我。”賀成周磁性的嗓音混入一陣衣料摩擦聲,然後是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在手機挂斷前一刻,她聽到了一道氣急敗壞的男聲:“你個小兔崽子!”
江意濃愣了一愣,心髒不由地抽緊。不出意外,剛才那人是賀董事長。他是說賀成周嗎?賀成周正在跟父母說這件事嗎?
如果是,那還真是意外。
萬萬沒想到那樣一個秉節持重、雷厲風行的長者,會稱呼兒子為“小兔崽子”。
思考了下,她給賀成周發微信:[你慢慢來不要着急]
然後盯着聊天界面放空了半分鐘,鬼使神差在輸入框裏打下“希望今天能見到你”,打完,猛地一激靈,徹底清醒,又趕緊删了。
她的期盼,也許沒那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