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臘月十九那天,溫酒下了班正在往回趕。快到家時,手機響了,她拿起來瞟了眼,是個陌生號碼。她沒在意,只當是惡意騷擾電話,順手一扔沒再理會。

過了會兒,鈴聲停了幾秒後又響了起來,她拿起來一看,還是剛才那個陌生號碼。

正好是紅燈,她停下車接了電話。

“喂,你誰啊?”

“我,華尋。”醇厚磁性的嗓音從電話裏傳入耳朵。

溫酒一怔:“你怎麽換號了,你不是說……”她原本想問華尋,你不是說不管號碼麽,但又覺得這個問題太傻,人家敷衍的一句話卻牢牢記在心頭,傻得天真,怕華尋厭惡,因而她及時改口,“打我電話有事嗎?”

“我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接下來就可以休息了。”

“那恭喜你呀。”

“溫酒。”

“嗯,聽着呢,是有東西落在我家了嗎?那你說,我記一下,落下了什麽,我回頭寄給你。”

電話裏傳來低醇撩人的笑聲:“嗯,确實有東西落在你那了。”

溫酒一本正經:“行,那你一會兒把地址發我,我給你寄過去。”

“心落在你那了,寄得過來嗎?”

手一抖,方向盤打歪了,差點壓了中間的黃線。

插.進耳朵裏的耳機像是烙鐵一般,烙得她耳心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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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酒。”華尋喊着她的名字,聲音缱绻低沉,像喝了酒般,帶着幾分撩人的醉意,“等我回來。”

微顫的心尖似被輕盈的羽毛拂過,她抿着嘴,輕輕地回了聲:“嗯。”

人來人往的高鐵站內,華尋拉了拉挺括的衣領,微笑着湧入人群。

就在幾分鐘之前,他收到信息,不出意外的話,這次行動就能抓住大黃蜂。八年了,只要抓住大黃蜂,他父親的仇就能報了,他也可以退出來了。

第二天下午,溫酒正在跟學員指點側方停車,突然衣服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她跟學員說了聲抱歉,快速走到一旁,拿出電話一看,來電顯示是來自渝城的一個陌生號碼,皺了皺眉,她直接挂斷。

幾秒後,電話再次響起,反複響了幾次,她猶豫了一瞬,接了起來:“喂,誰呀。”

“溫酒,是我。”

“你是?”

“顧南澤。”

溫酒愣了幾秒,聲音淡淡地問:“哦,有什麽事嗎?”

“華老師受傷住院了,現在還在手術室沒出來,我聯系不到他的家人,也不認識他的朋友,只在他手機通訊錄裏看到了你的名字。”

一聽到華尋受傷住院,溫酒心跳都仿佛停止了一般,呼吸急促,腦子發懵,好幾秒才找回聲音:“嚴、嚴重嗎?”

“槍傷,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也不嚴重,看傷在什麽部位。”

“槍傷”二字,更是讓溫酒渾身發顫,猶如晴天霹靂。

“你要不要來渝城看看,他受傷這幾天需要人照顧,我明天還要回部隊,有急事要處理。”

華尋受傷了,受傷了,受傷了……她腦中反反複複就是這句話在回蕩。

昨天還好好的,還打電話跟她說,他工作快完成了,怎麽今天突然就受傷了呢?

沉默了幾秒,她回複道:“好,我一會兒就訂票過去,你先加我微信,然後把地址發我。”

挂了顧南澤的電話後,溫酒松開手,掌心裏全是汗,整個人抖如篩糠,像是吞了一顆雪球,冷得心都在顫。

她先是用手機訂了下午七點半的飛機,然後跟周陽請了個假,回到家後又急匆匆跑去陳芳家,簡單的跟她說了情況,讓她這幾天幫忙照顧下溫博。

陳芳的兒子李虎,跟溫博同一個班,兩個孩子平時關系很好,再加上溫酒跟陳芳老公李強曾在一個公司開出租車,因此兩家處得很不錯。

抛開陳芳總愛給她介紹男朋友外,其實她人還是挺好的,思想雖古板傳統,但為人熱情。

安頓好溫博,溫酒簡單收拾一下便匆忙趕去了渝城。

她到的時候,晚上九點多了。

是顧南澤來接的她,兩人見面時,很尴尬。人流湧動的機場,兩人靜靜地看着彼此,誰都沒先說話,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

幾秒後,溫酒敗下陣來,低垂着頭道:“走吧。”

“好。”

顧南澤伸手要接她的包,被她偏身躲開了,他尴尬地縮回手。

“華老師傷得不重,子彈打在了腿上,已經取出來了,只要不感染,不發炎,休息兩天就能出院。”

溫酒:“好,我知道了。”

坐進軍用越野車後,溫酒靠在椅背上閉着眼,不說話甚至看都不看一眼顧南澤。

顧南澤脊背挺得像标杆,咳了咳,聲音沙沙的:“溫酒,你、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啊。”

“對不起,當年我……”

“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早就忘了。”

她最信任的好朋友、好哥們兒,卻陰了她一把,差點毀了她一生。

當年要不是顧南澤悄悄把他那位當記者的表姐叫來了學校,事情根本不會發展到上新聞那麽嚴重。

他表姐隐藏在人群裏,悄悄拍照錄視頻,然後傳到了網上,還寫了各種震驚的标題,什麽“高中生高調表白代課老師”、“高中小女生倒追B大才子”、“師生戀轟動全校”、“溫酒斬華尋”等UC标題。

事後,他說是為了她,幫她一起整華尋。可他卻忘了,她是女生,發生這種事,往往最吃虧的是女生。她在八中成了臭雞蛋,走到哪都被指指點點,連食堂打飯的阿姨都給她白眼,不給她打飯。

全校家長聯名上書要開除她,認為她這顆老鼠屎不配讀名校八中,會帶壞其他學生。

最後沒辦法,她只能轉校離開。然而她的事情,已經傳到了網上,轟動全國,本來以為其他學校也不肯接納。沒想到,榕縣一中卻收了她。

她當時真的是又恨又氣,恨顧南澤在背後陰她,氣華尋一聲不吭的走了。

可後來,連她自己都覺得搞笑,是她做錯了,是她要表白的,也是她鬧得轟轟烈烈的,她有什麽臉去氣華尋。

華尋B大才子的名聲一夜之間跌落神壇,他不恨她都算大度了。

到頭來,她誰都不怨,只怨自己無知愚蠢。

渝城的夜景很繁華,霓虹閃爍,光暈漸變,一幀幀如老舊電影般快速在眼前閃過,迷離了她的眼。突然車子放慢了速度,“渝城第八中學”幾個字跳入眼中。

看到熟悉的校牌,溫酒眼眶一熱,急忙別開頭去。

八年,離開渝城八年,她再沒回來過。用盡所有勇氣,都不敢回來。八中所有的同學,她都再也沒聯系過。

當年得知歐陽去世,她都沒敢回來,這也成了她一生的遺憾……

多年後,她再想回來時,卻已經沒了回來的意義。

物是人非事事休……

在八中遇到了歐陽,在八中遇到了華尋,這裏是她青春燃燒得最旺的地方,也是傷她最深的地方。

夏日黃昏的教室,晚風穿堂過,吹在每一張青春四溢的臉上。

那個笑起來牙齒很白的年輕老師,茂密的頭發梳成三七分,噴了啫喱水,把頭發抹得油光噌亮。

他穿着黑色西褲,純棉白色襯衣一半露在外面,一半紮在褲子裏面,看起來有點滑稽。

他面帶笑容地走進教室,在黑板上寫下“歐陽”兩個字。

他笑着說:“鄙人姓歐,名陽,字英俊,號桃花居士。”

衆人不解,有大膽的學生舉手問:“為什麽字英俊,叫桃花居士。”

他笑着解釋:“因為我長得帥,所以字英俊,又因為我是人民教師,桃李滿天下,所以叫桃花居士。”

“哈哈哈哈……”

笑聲在走廊上回蕩了很久,久久不散。

之後他生病,華尋來代課。

那時已是深秋,教室外的梧桐被霜染黃,涼風過境,嗖嗖一抖。

華尋來的那天,溫酒遲到了,頂着新做的爆炸頭,嚼着口香糖,一副拽拽的樣子站在教室門口。

“同學,你是被碉.堡炸了嗎?”他溫和地笑着問她。

哈哈哈哈哈……笑聲再次久久不散。

溫酒當時不知道他就是新來的代課老師,于是出口反擊:“推薦你去聽一首張學友的歌,叫《你好毒》。”

這次沒人笑,因為華尋在笑,清俊的臉上帶着寒意森森的笑。

〖注:荼(tú)古書上的一種苦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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