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金籠
金籠
鴛鴦錦屏後頭,水霧缭繞,沈如春坐在浴床裏。荷娘侍奉在旁邊,将澡豆撒入水裏,又舀一勺溫水替她擦身子。
因為李辟就在外頭候着,兩人也不敢說些甚麽。
荷娘跪在席上,将沈如春的頭發散開,浸在銅盆裏,澆水輕搓。
“小娘子,你受苦了。”荷娘輕輕說,她話裏有話。
沈如春阖上眼,道:“謝謝。”
她二人皆知對方心意,沉默着不再言語。
室內只聽得淅淅瀝瀝的水聲,荷娘有心拖延時間,将那溫水澆了又澆,水漸涼時又差人換來桶熱水。
今日的李辟竟是出奇的好耐心,斜斜坐在羅漢床上,一手支着腦袋,一手拿書冊,頗為慵散。
荷娘從屏風後頭繞出,去鏡臺前取出篦子。她悄悄看了眼不遠處的二郎君,心中忐忑。還未走幾步,李辟忽然放下書,擡眼看她:“小娘子可浴身好了?”
荷娘頓時幾分慌亂,低促答:“還待沐頭。”
“唔。”李辟未見惱,只是斜靠羅漢床的小案幾側,繼續看書。
荷娘緊步回到沈如春身邊,将她的頭發攏起,用篦子慢慢梳着。
“郎君還在外頭候着?”沈如春閉着眼睛,問。
“嗯,坐在羅漢床上看書呢。”荷娘說。
沈如春胸口緩緩起伏,氤氲的水汽吸入肺腑,變得格外粘膩。不對勁,照李辟往常那蔫壞的性子,他越是這般沉得住氣,越是在想甚麽新奇的花樣。沈如春心如亂麻,那股不安感随着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烈。
原本在頭頂揉捏的手忽然往下移,拂過後脖頸,落在肩側,一下輕一下重的捏着肩膀。這力道恰恰好,讓人不禁松緩下來。
沈如春放空腦袋,從那些煩心事中一點點抽離,她懶懶問道:“荷娘,你這按摩手法倒是日益精進了。”
旁邊的人未說話,繼續揉按着。那手漸漸往前挪,好似輕柔的羽毛般,溫柔地刮蹭着肌膚,沈如春身子輕微戰栗,心底突然泛起一陣莫名的情愫。
她渾身一激靈,掙起身,卻被那雙手重重按了回去。
“怎麽,二郎君親自侍奉你,還不情願?”後頭人出聲,話裏隐着戲谑的笑意。
沈如春縮在水下,用手捂住身前,不敢回頭。
“我洗沐好了。”她說。
李辟溫聲道:“不急。”他用篦子慢慢替她梳攏長發,像極了一個體貼溫柔的好郎君。
“水涼了。”沈如春道。
李辟慢條斯理地替她理順着頭發,良久,他似乎滿意了,才作出應答:“好。”
沈如春僵硬道:“你先出去。”
李辟哼笑一聲,背過身去:“我不看你。”
沈如春偷偷往後望一眼,确認他是真的轉身後才敢從浴床裏起身。她赤腳踩在席子上,撈過架子上擱着的一方長布巾,快速披攏在身上。
還未将身子完全裹緊時,李辟忽然又回過身,闊步上前将她打橫抱起,連人帶着布巾一塊擁上了床。
他的唇急不可耐地壓上來,沈如春的呼吸悉數教他攫取而去,她幾要窒息而亡。
“春娘,我等得很着急。”他放開她,眼睛裏的情.欲濃得化不開,聲音低澀,“方才在羅漢床上,我一個字也沒看進去。”
沈如春将手掌抵住他的胸膛,怕這猛獸再傾壓下來。她不解李辟這回到底是唱哪出戲,又不敢讓他瞧出端倪,于是也同他作戲:“郎君今日這般情深,是因為心有愧疚麽?”
李辟起身,将她抱放到腿上,他望着她,饒有興趣地問:“你說,我愧疚甚麽?”
“這一切都是你算計好的。”
“哦?”李辟十分委屈,他一面等着沈如春繼續分析,一面又将手探入布巾中,在她光滑的背部描摹勾勒。
沈如春身子忽地一僵,旋即她又軟下身,一手勾住他的脖子,伏在他身前,嬌嗔道:“郎君,我真恨你。”
“娘子恨我做甚麽?”李辟還在裝一副無辜模樣。
“你是用我作餌,去釣那賊人。”沈如春纖纖玉指戳着李辟的胸,“郎君既然要拿我做棋子,不顧我的死活了,那還遣人來尋我做甚麽,索性讓我被賊人擄走,索性讓我在荒野教那野狼活活撕碎罷了。”
李辟收攏住她的手,捂按在心口:“我怎麽忍心讓娘子遭此苦難呢?”
他今日一口一個娘子,喊得沈如春渾身不适。沈如春從他懷裏脫身,坐到鏡臺前,拿絺布擦頭發,恨恨道:“郎君真心如何,郎君自己知曉。”
李辟從她手中拿過布,替她擦發:“娘子這般聰明,又豈肯束手就擒?”
沈如春心下一驚,她對着鏡中的人狠狠瞪了一眼,旋即把他推開,不肯讓他再擦頭發。
李辟将她捉到身前,兩人一同望着鏡子。李辟說:“好個聰明伶俐的小娘子,我真是越發愛得緊。”他說這話時,眼底竟然真的有幾分滾燙的情意。
火星子從他眼底濺出,燙在沈如春心間。沈如春今日的心情經了幾遭大起大落,她既為自己的暫時脫險而慶幸,又為李辟的反常而漸漸困惑,難不成他又為着下一遭計謀在算計自己,還是說,他今日是撞見鬼被附身了?
既然他此刻這般濃情蜜意,那不如趁機讨些便宜。沈如春轉過身,笑意盈盈地凝着他:“郎君口口聲聲說愛我,可卻不過都是些逢場作戲罷了。”
李辟很是上道,挑眉問:“你要讨甚麽賞?”
“怕是郎君不情願給。”沈如春撇撇嘴。
李辟銜住她的唇,狠狠蹂.躏一番,索了些甜頭,低低問:“你要甚麽?”
沈如春氣息不穩,微喘道:“我阿翁的藥方冊子。”
李辟用手指絞玩着她的頭發,漫不經心問:“你要那玩意兒做甚麽?”
沈如春抹了下唇,打開他的手,不滿道:“郎君若是不願給就算了。”
李辟哄弄着她:“給,今夜就遣人送來。”
沈如春乖順下來,李辟見她歡心,卻突然像條毒蛇般纏了上來,不合時宜地刺咬她一口:“你莫不是真想當太醫署的醫博士?”
他這刺耳的話又攪得沈如春直犯惡心,可沈如春已學會了控制情緒,她告訴自己萬萬不能在這時候發怒,否則最終會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調笑道:“日後郎君若犯病了,可別怪我袖手旁觀。”
李辟抱住她,同她親昵:“好狠心的小娘子。”
沈如春低笑不語,李辟複将她壓回榻上,纏到五更時分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