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斯賀認識年子璇的時候,還是一個年輕的退伍戰士,身材高大健碩,為人傲氣還有股子軍人的蠻橫勁,當然也窮的理直氣壯。
年子璇眉清目秀,是年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年家雖然不是豪門大戶,但是也是書香門第,獨女年子璇溫柔賢淑,大家閨秀。
夏天,午後,驕陽似火,斯賀穿着便裝,沿着路邊走着,忽的聽見有人大喊抓小偷,斯賀擡頭一看,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個猥瑣的年輕男子蒙着面,手裏提着一個看着很高檔的女士背包,正一路狂奔,中間還不時的回頭張望。
目光掠遠,一個穿着白色長裙,披肩發的姑娘,滿臉着急的跟在後面追,姑娘穿着白色粗圓跟高跟鞋,柔柔弱弱的,哪裏追的上。
斯賀眉頭一皺,沒帶猶豫的,一個健步跨過路邊的矮灌木叢,邁開長腿就追,那小偷雖然年輕,不過要知道斯賀當年在部隊裏,10公裏越野拉練可是排名第一的,耐性可見一斑。
一個跑一個追,跑了幾裏地之後,兩人之間的距離慢慢縮小,最後斯賀一個沖刺,緊跟在小偷身後,擡起長腿,朝着小偷的後背狠狠的就是一腳,小偷被踹出了兩三米遠,以臉剎車,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好半天都沒起來。
然後斯賀這才慢慢悠悠的從後面走了過來,一腳踩在小偷後背上,伸手扯掉小偷蒙在臉上的面罩,又奪過小偷一直攥在手裏的包。
“大哥饒命,大哥饒命。”這小賊長得尖嘴猴腮,賊眉鼠眼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知道今天是遇見厲害的角了,見風使舵,一個勁的求饒。
“哼,幹點什麽不好,非得幹偷雞摸狗的勾當!”斯賀劍眉斜飛,憤憤不平。
“大哥我不敢了,饒了我這回吧。”小偷趴在地上哼唧。
這時,剛才那長裙的姑娘邊喘着粗氣邊跑了過來,斯賀扭頭一看,剛才跑步時都沒什麽變化的心跳,這會子,卻嘭嘭嘭的像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似的。
斯賀突然覺得有些慌,趕緊收回目光,略微低着頭,伸手把包遞給姑娘,“這、這是你丢的包吧,快檢查一下東西少了沒有。”他覺得臉上發燙,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臉上。
姑娘接過包,看也沒看,背在身上,眼睛彎彎的像月牙一樣好看,“包裏沒有值錢的,就是些稿子。”說完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過還是要謝謝你!這些稿子對我很重要。”
“大哥,東西沒丢,你饒了我吧,我以後真的不敢了。”小偷一聽姑娘的話,趕緊接着求饒,“我家裏上有八十的老母,下有一歲的孩子,我、我也是生活所迫。”
斯賀盯着小偷,目光帶着不屑,打算把他扭到派出所去,“編,你繼續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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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長裙的姑娘卻施施然的朝前走了一步,對着斯賀溫溫柔柔的說:“這小偷着實可惡,不過看他這麽年輕,可能是誤入歧途,放他一次吧。”
轉過頭又看着地上的小偷:“多行不義必自斃,以後好自為之吧。”
斯賀心裏一怔,明白這姑娘是心地善良,雖然這小賊搶了她的包,但是因為得而複失,還是決定網開一面,放這小偷一馬。
既然事主都這樣說了,斯賀也不好再提去派出所的事了,而且他真怕這小賊再滿嘴胡說,白裙子姑娘會心軟了主動掏錢給他。
于是他把踩在小偷身上的腳挪開,但是依舊惡狠狠的警告:“滾!下次再被我抓到,定不饒你。”
“放心吧大哥,不會了,謝謝大哥謝謝姐。”小偷回頭看了一眼,眼神是得逞後的狡黠,連滾帶爬的從斯賀腳底下跑了。
這小偷走後,就剩下自己和姑娘了,斯賀面對小偷時沉着自若,很有一套,但是面對姑娘,那就是榆木疙瘩一塊了,站軍姿似的筆直的杵在姑娘的面前,一聲不吭,眼觀鼻,鼻觀心的。
那姑娘見斯賀一臉認真的模樣,右手虛握成拳,抵着嘴唇輕輕笑了一下,打破尴尬:“我叫年子璇,你呢?”
斯賀漲紅了臉,撓了撓頭說:“啊,我叫斯賀。”
斯賀和年子璇的婚事,年家本是不同意的,奈何年子璇以死相逼,非斯賀不嫁,年家拗不過,但是又實在是不情願,最後年父氣的大病一場,生生的與親生女兒斷了父女關系。
走之前,年子璇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父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是女兒不孝,女兒欠下的骨肉債,只能下輩子再還了。”
說完就起身,然後義無反顧的走出了年家大門,沒說一句話就坐上了斯賀的自行車後座。
當時她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沒有帶走年家的一針一線,斯賀載着她,內心像被錐子戳一般,一下一下的生疼。
彼時一窮二白的斯賀,租住在廉價的平房裏,什麽也給不了年子璇,包括一場像樣的婚禮,兩個人一起去拍了一張照片,領了結婚證,然後一起去吃了碗面,這婚就算結完了。
吃面的時候,因為窮,只要了一碗。年子璇問老板又要了一個碗放在自己面前,筷子輕快的挑了幾根面,然後倒了一半的面湯,把原本的那一碗推給斯賀,“來,吃!”
斯賀當時只覺得喉嚨一緊,鼻子發酸,瞬間就紅了眼眶,一邊吃着面一邊在心裏暗暗發誓,這一輩子,要是對年子璇不好,他斯賀此生就枉為人。
婚後,斯賀下海經商,他為人謹慎克制,頭腦靈活,上進且能吃苦,很快就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年子璇這時候也懷孕生了個兒子,斯賀親自為他取名——斯年。
時光流逝,後來斯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在W市成了赫赫有名的商業帝國,斯賀這人重情義,自己富不算富,對于老家的親戚能幫則幫,修路蓋房子都不算,年輕一點的全都幫安排工作。
感情方面,斯賀也是争氣,這麽多年獨獨寵愛妻子。也不是沒有莺莺燕燕找上門,也不是沒有蝴蝶花花的往上撲,但是斯賀全都一一的擋住了。
他的眼中只有當年的那一抹翩翩的白色長裙,其他的——俗。
年子璇當年為了和自己結婚,選擇脫離年家,從衣食無憂的千金大小姐,變成洗衣服做飯帶孩子的家庭主婦,是他對不起她。
夫妻恩愛了十幾年,卻在年子璇那年生日時,幸福戛然而止。
那一天,斯賀蒙着年子璇的眼睛,帶她來到車庫。随後緩緩的解開蒙着年子璇眼睛的綢帶,車庫裏有些暗,但是這并不妨礙年子璇面前這輛豪華跑車的奪目。
薄荷藍的顏色清爽舒适,配置高檔,安全舒适。
年子璇激動的捂着嘴,好半天才淚光爍爍的說:“謝謝你老公。”
斯賀滿心歡喜的讓年子璇上車,要帶她出去兜一圈體驗一下車子的性能。
年子璇的生日禮物,斯賀準備了很久,之前年子璇一直開一輛舊款的SUV,七八年了,這裏或那裏的總是小毛病不斷,有一次甚至在高速直接熄火,把年子璇吓了個半死。
這個牌子的汽車是年子璇一直喜歡的,斯賀送她的這一款是周年紀念款,全球限量一百臺,預定了很久,在年子璇生日前一個多星期才到的現車。
斯賀深踩油門,跑車入開了刃的劍,咆哮着沖了出去。
一路上天高雲淡,風馳電掣。
年子璇今天也穿着一條白色的裙子,開心的笑着,仿佛回到了十八歲。
斯賀轉過頭看着妻子笑靥如花,心裏一陣悸動,此生此世,得此妻無憾。
“啊!斯賀!”年子璇的笑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恐懼!
斯賀轉過頭,對面,一輛失控的重型貨車,車頭甩過了中心線,從對面車道沖着他們的車撞了過來。
生死一線間,斯賀使勁全力向右轉動方向盤,把主駕駛暴露在前,把生的一絲希望留給副駕的愛妻。
僥幸之間,車子左側擦着貨車車頭而過,刺啦啦的火星直冒,車子左側變了形,但是好歹駕駛艙裏安然無恙。
車子停穩之後,斯賀長長的出了口氣,額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
“老婆,我們福大命大!”斯賀如釋重負的感嘆道。
年子璇沒有回答,斯賀覺得她一定吓壞了,轉過身子正準備安慰安慰她,卻在目光觸及到那片白色的時候愣住了。
鮮血順着喉嚨一滴一滴的落在年子璇胸前的白色裙子上,一大片那麽鮮豔那麽刺目,模糊了斯賀的眼。
剛才向右猛到方向時,車頭右側撞到了邊緣的隔離帶,碎片像刀刃一樣鋒利,其中的一片好巧不巧的從側面穿過半開的窗戶,直直的插進了年子璇的脖頸。
斯賀紅着眼,發瘋般的摟住年子璇,鮮血從他捂着傷口的指縫中流出,一點一點的,帶走了年子璇,也帶走了斯賀的心。
臨終前,年子璇斷斷續續的說:“老、老公,我要先走了,你、你能答應我一、一件事嗎?”
手機因為剛才的沖撞不知道飛到了哪裏,斯賀抱着懷裏的年子璇拼命點頭。
“等、等我走了,公司、那邊、的情況,你再、再找一個,也好替、替我照顧斯年,照顧......你......”年子璇用盡全部力氣,說完這句話,已經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斯賀飚着淚,緊緊的抱住懷裏的妻子,“我答應你,我答應你!”
年子璇眼角輕輕滑過一滴淚,艱難的扯了扯嘴角,停止了呼吸。
年子璇去世後,斯賀親手在她墓碑上刻了“吾愛妻,年子璇之墓”後,重病一場,足足躺了二十多天。
病愈,斯賀就對外宣布了和唐婷結婚的消息,外界皆道斯賀是個忘恩負義的男人,連他的親生兒子——斯年也在當天離家,不再認這個父親。
但是外界卻不知道,年子璇去世的時候,斯家公司出現震蕩,股價一跌再跌,外憂之時,又有內亂,斯賀的表弟聯合幾個貪心不足的親戚鼓動董事團,說斯賀身體抱恙,無法再勝任公司董事之位,斯賀的獨子斯年年齡又小,公司的狀況岌岌可危。
年子璇臨終前是放心不下公司的情況,也放心不下斯賀和斯年。
唐婷,嫁給斯賀的時候,是帶着幾個億的嫁妝來的,她完全不同于年子璇溫柔可人的性格,唐婷英姿飒爽,雷厲風行,她與斯賀的結合,不僅穩住了斯家公司的股價,更是以強硬的手段逼退了斯家那些沒臉沒皮忘恩負義的親戚。
新婚之夜,斯賀跪在唐婷面前,“謝謝你。”
唐婷淡然一笑:“都是一家人,談什麽謝。”
斯賀淚崩,他對不起年子璇,更對不起唐婷。
今生欠下的,只能來世再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