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糖漬楊梅

第2章 糖漬楊梅

發出想吃楊梅的啵啵!!

受時下國學浪潮氛圍影響,“羲之一筆” 教室環境古樸典雅。

這個時代知識和文化是有價位的,人在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經受背景、身份的篩選。

少年宮分為高階班和普通班,高階班不到十個人,那裏面的學生除了家庭可以支付得起昂貴的學費,本身也必須具備優秀的資質才有資格成為龐正山大師的關門弟子。

梁千裏當然只能去普通班,如果不是恰好有俞思雲這層關系,他連少年宮的報名名額都搶不到。

教室鋪了木地板,梁千裏脫鞋走進去,盡量不發出動響。

裏面小朋友不少,二三十人,但很安靜,只能聽到綠蔭上的蟬鳴鹂聲,和他以前在縣裏見過所有的培訓班都不一樣。

人人埋首運筆,沒有餘力和興趣去關注新同學的到來,偶爾有人擡頭看一眼他,很快又冷漠地低下頭去寫字。

梁千裏輕手輕腳挑了就近的位置,靠窗,外邊一片池塘,紅櫻翠萍,白鳥立于枝頭。

拉開帆布書袋才發現,并不是他早上領的那一個。

這是少年宮會統一發的,應該是早上摔的那一跤,他和那個踩滑板的 “黑燕子” 拿錯了。

裏面放了幾張臨帖,應該是作業,質感細滑的熟宣帶着一段墨香,署名是繁體,超出梁千裏的認知範疇。

他環視教室一圈,沒看到熟悉的身影,猶豫了一下,只好穿好鞋子走到隔壁高階班門口張望了一會兒。

裏面安靜又神秘,不敢貿然進去。

直到身後傳來一道甜美的聲音:“你是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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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千裏回頭,是一個姐姐,比他高一個頭,三四年級模樣,人面桃花,瀑布黑發散着,嘴裏叼着一塊面包和她白色公主紗裙格格不入。

梁千裏:“你好,我想找一下……” 他頓了一秒,指着那個龍飛鳳舞的署名,“這個人。”

林霜影看穿他不認識字,很不淑女地哈哈大笑起來:“跟我來。”

梁千裏第一次進高階班,裏面布置得更優美,明堂木窗幽美寂靜,蟬聲層疊。

教室內只有幾個人,氛圍也更正經肅穆,仿佛誰只要一只腳踏進來就能立馬靜氣凝神,一身浮躁都要受到洗滌。

只有林霜影不,她将書袋随手往案牍上一擱,笑嘻嘻去騷擾對桌的小少年:“厲,找你的。”

被叫的人沒什麽反應,背挺得筆直,像窗外的青松勁竹,男孩子心無旁骛把手上幾個字寫完才緩緩擡起頭,瞥了一眼梁千裏,仿佛早就猜到他會來。

梁千裏這才看清 “黑燕子” 的臉,瞳仁墨黑,窗外樹梢墜下的嫣紅果實襯得他皮膚很白,可是為什麽表情這麽拽。

阿公說這種眉骨相的人又兇又傲氣。

梁千裏笑了一下,主動打招呼:“嗨,你還記得我嗎?那個…… 早上不小心撞到你。”

其實是互撞,但梁千裏還是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對方點點頭,擱下筆,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寫着 “了不起”、“超厲害”,他不冷不淡點點頭:“你好。”

“……”

梁千裏忽然想起李覺曉家那只特拽的大狗,一身漂亮的毛,不愛搭理人,板起臉來就顯得很兇。

相比起來,林霜影就要熱情很多:“小可愛,你叫什麽名字?”

“梁千裏。”

“兩千裏?” 林霜影真的很愛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為什麽不叫三千裏?四千裏五千裏?”

“……”

女生撩了撩長發,“我叫林霜影,疑是地上霜的霜,何似照青影的影。” 說完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這文鄒鄒的自我介紹是她爸媽欽定的,讓她以後在公衆場合介紹自己時都這麽說,她每講一回都要牙酸。

那個黑燕子翻了個白眼,林霜影呲牙咧嘴:“你幹嘛?那你說說你的,人還不會讀你的名字呢!”

梁千裏确實有點好奇那兩個他不會讀的繁體字,瞪圓眼睛望着他,有那麽點兒翹首以盼的意思,男孩輕輕掃了他一眼,惜字如金:“蕭厲。”

這年紀,兩個繁體字也很容易挑起同齡人的崇拜或仰慕,梁千裏翹起嘴角将拿錯的帆布書袋雙手遞上:“蕭厲,你的字寫得真好。”

對方像是聽慣了這種沒什麽新意的誇贊,臉上一絲過多的表情也無,單手将拿錯的書袋遞到他面前,濃黑的眉一挑,老神在在地正經評價:“你的字還要努力。”

“……” 來自同齡人的審視和比較過于直白,梁千裏噎了一下,臉有點紅,抿嘴小聲道:“我才來第一天嘛。”

林霜影覺得他臉紅得好可愛,揉了一把他腦袋:“那你以後可以來問他,蕭厲很厲害的,現在已經練到行楷了。”

梁千裏不知道習練書法按照筆畫、正楷、小楷、行楷、行草、草書的順序,這個年紀就練到行楷具體到底是有多厲害,點點頭:“好的,我要先回去了,再見。”

厚重的金絲楠木門阖上,蕭厲睨了林霜影一眼:“你幹嘛?”

“我們班好無聊啊。” 林霜影唉聲嘆氣掏出筆墨紙硯:“他可是第一個敢從低階班跑過來的小鬼欸。”

高階班裏的都是過分上進的書呆子,蕭厲也小小年紀裝大人,無趣得很。

書法班的規矩禮儀很周全,輩分等級很森嚴,但更多的人是怵他們家裏的背景。

蕭厲不置可否,伸手在筆袋裏摸到個刺手的東西,拿出來吓一跳,看仔細後才反應過來是只綠油油的草蚱蜢,風一吹,兩條觸須還一動一動的。

他摸了一會放在青玉鎮木上,盎然夏意順着那觸角爬上了滿頁宣紙。

幾行臨摹的墨跡未幹,在日光下熠熠發亮,臨的是 “晴明風日雨幹時,閑看童子捉柳花。”

梁千裏拿回了筆袋也沒用上,按理說學習書法一般是先練硬筆打基礎,但他年紀小,也可以直接從毛筆練起。

不過一開始要先用鉛筆描摹筆畫的形狀,等将筆順練熟了才能學握毛筆。

俞思雲今天穿了一身白色連衣裙,長發披在肩上,格外溫柔,糾正他的坐姿和握筆姿勢。

“腰板挺直,頭不要太低。”

“胸前離桌子一個拳頭的距離,對……”

陪他練了一會兒,有別的學生舉手,俞思雲走過去指導,梁千裏自己揣摩,也并不枯燥無聊。

夏蟬空堂響語,不知時間過去多久,撞鐘聲傳來,梁千裏才反應過來是下課,他站起來靠在窗邊喝水,看池塘邊兩只雀啄朱紅果實,視線裏忽然闖進幾個熟悉的身影。

林霜影拿着一個翻蓋的手機走在前面:“一杯絲襪奶茶!兩杯招牌!”

“都是大杯!”

身後跟着不情不願的蕭厲和一個年紀差不多的男孩子。

林霜影挂了電話,轉回頭大姐大似的訓話倆小弟:“你們怎麽這麽慢!”

教室沒水了,好不容易繞過司機訂回外賣。

時下,“地下鐵”和 “旺角” 等港式奶茶店如雨後春筍般冒出,風靡城市的大街小巷。

忽然,林霜影腳步一拐,站到梁千裏窗前,張望了一眼他杯子裏青綠色的汁液,瞪着眼睛喊:“天啦兩千裏,你喝的啥?”

梁千裏窘道:“雷、雷公根啊。”

南方的一種涼茶,藥性清涼,解暑生津,梁千裏愛喝,許子娟就加了蜂蜜和冰塊放在保溫壺裏給他放書包裏。

冰鎮解暑的涼茶流經口腔,滋潤喉嚨,微微回甘,令人深思清明。

窗外三人壓根沒見過,繞是連蕭厲都假裝不經意地打量了一眼,很快又別開眼去。

另一個小男孩虎頭虎腦,自來熟得很:“嗨!我何一川,隔壁武術班的。”

梁千裏彎起眼睛:“你好,我叫梁千裏,我也有一個好朋友練武術。”

何一川感興趣道:“是嗎!那下次叫出來比一下。”

林霜影一直盯着他的杯子,興致沖沖:“這玩意兒好喝嗎?”

梁千裏:“好喝,你們要試試嗎?”

林霜影和何一川等的就是這一句。

何一川一口下去:“卧槽!夠勁兒!”

林霜影眯起眼睛,嬌滴滴地:“甜絲絲的,好好喝噢。”

只有一臉酷意的蕭厲站在旁邊無動于衷冷眼旁觀。

林霜影:“你試一試嘛,真的超級好喝。”

何一川:“誰喝誰知道,不喝你後悔。”

蕭厲:“……”

梁千裏笑眯眯地把杯子遞到他面前,蕭厲皺眉 “啧” 了一聲,屈尊降貴地嘗了一小口,勉強承認:“一般。”

說一般的人自己又倒了一杯。

梁千裏也渴,只好從書包裏拿出另外一盒鹽漬楊梅,何一川驚呼:“千裏,你這包是哆啦 A 夢的口袋麽?”

梁千裏讪笑,楊梅是他和李覺曉去後山親自打的,阿婆用井水和鹽泡洗過,又鋪了一層鹽漬,保持甜意和鮮味。

紅白映襯,殷梅細雪,像一顆顆飽滿晶瑩的紅寶石,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唇齒生津。

楊梅不是什麽名貴水果,超市很少見,多是市場和路邊的攤販才會有擺賣,更別說出現在林霜影他們的家中。

四個人一起分着吃,大快朵頤。

林霜影早把什麽絲襪奶茶忘到腦後,很不淑女地打了一個淺淺的嗝,不好意思笑道:“你好大方兩千裏,以後來我們教室玩兒吧,或者我們過來找你。”

梁千裏覺得他們什麽都沒見過,什麽都沒吃過,也太可憐了,充滿同情地望着他們:“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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