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樹菠蘿包
第3章 大樹菠蘿包
友仔友女是方言,男生朋友和女生朋友的意思,呼呼
下午課堂,一個穿着體面的男人來普通班給梁千裏送了份甜點,很小一份,看包裝就知道不便宜,俞思雲認出那是林家的司機。
“千裏,你怎麽認識隔壁班的人?”
“上午借了水給他們喝。” 梁千裏雖然活潑,但也敏感,謹慎得很:“老師,怎麽了?”
俞思雲一時有些神色難明,她既想提點一下男孩沒事不要去打擾那幫小祖宗,又不想讓小孩子單純的友情變得複雜,最終只是笑了笑,柔聲道:“沒事,餓嗎,先把蛋糕吃了吧。”
放學,梁千裏在門口等許子娟,遠遠看到林霜影蕭厲和何一川結伴走出來一起上了路邊威風凜凜的黑色大轎車。
夜晚,梁本清的飯館小院。
紫葉李花如珠玉滿枝,玉蘭樹下擺了一張大八仙桌。
吉叔做了芥菜貝螺湯,清蒸白灼鮮蝦,醬油白斬珍珠雞和烤生蚝,大家一起給梁千裏慶祝。
夥計禾仔給他到了一杯酸梅湯:“來,千裏,都到省裏學寫字了,今年春節店裏頭的春聯你就包了吧?”
梁千裏大言不慚:“好的呀。”
許子娟 “喲呵” 一聲:“口氣可真夠大的,八字還沒一撇呢。”
“千裏喝什麽?”
“我喝健力寶!!”
吃完飯,平姨偷偷将小孩拉到燈下,往他手裏塞了一個鼓鼓的紅包:“千裏第一回到城裏,拿着這個買點零食吃,那邊東西貴,不夠再來問平姨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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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千裏一怔,推回去:“不用不用,謝謝平姨,阿婆給我零花錢了。”
平姨臉一板:“阿婆給是阿婆的,平姨給平姨的,拿着。”
梁千裏并不是梁本清許子娟的親孫子,是兩人回老家時在村口發現的棄嬰,但店裏的人都把他當自個兒家的疼。
而且,小孩兒這性子,沒法讓人不疼他。
梁千裏推拒不過,把紅包塞進口袋,大人們在打麻将,他轉到廚房幫禾仔洗碗。
禾仔把煙滅了:“千裏,城裏怎麽樣?”
梁千裏蹲下來玩洗潔精的泡泡:“挺好的。”
禾仔光着膀子,露出矯健的肌肉:“交上新的友仔友女沒?”
梁千裏歪着頭想了一會兒:“還不算吧。”
還不算?禾仔看他一眼,笑了:“這麽複雜啊?”
梁千裏搖頭晃腦,煞介其事地說:“城裏的人就這麽複雜!還挺難琢磨的。”
禾仔樂了,又問:“那你跟哥說說,什麽叫還不算?怎麽難琢磨?”
梁千裏也不知道林霜影她們是不是想跟自己交朋友,反正看蕭厲那個樣子不像是想。
至于普通班的同學,暫時也還沒認識。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就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啦。”
“沒事兒,多着人稀罕咱們千裏呢,” 禾仔把手上的泡沫沖幹淨,“過來,哥給你看個東西。”
梁千裏伸頭,是一沓厚厚的報紙,切得方方正正。
習字早期不宜用宣紙,報紙的酸堿性和韌性不容易暈墨,他正愁去哪兒收集那麽多報紙呢!
梁千裏激動道:“都、都給我嗎?”
禾仔笑:“不然我用它來給竈臺起火嗎?”
梁千裏突然握住他的手,鄭重表态:“禾仔哥,以後我每天幫你把牛奶送給便利店的多多姐吧!好嗎?”
禾仔心事被戳踹,臉色一變:“別瞎說,人小鬼大。”
“不打烊” 離家裏沒多遠,步行二十來分鐘,梁千裏走在中間,兩邊手一邊拉着梁本清一邊拉着許子娟,三人慢悠悠地晃蕩回家。
亮汪汪的月光照了一路,梁本清和許子娟不知因為什麽事又拌起嘴來,梁千裏沒聽懂。
許子娟陰陽怪氣地呲老頭子:“照你這麽說,李家那小子小沒考上就叫毀啦?現在都什麽時代啦?還唯讀書論!老古董!”
梁本清 “嘿” 了一聲,不服氣道:“許老師,虧你還是個人民教師,這我就要跟你好好說道說道了,現在什麽時代?知識的時代,我不是說不讀書就沒出路,可沒讀書就是容易吃虧走彎路嘛。”說着又低下頭晃晃了梁千裏的手臂:“咱們千裏可要好好讀書啊,你要是敢學你小李哥不讀高中就去打工,阿公可饒不了你。”
許子娟翻了個白眼:“撲街噢!跟你這個老古董說不通!”
啊這…… 梁千裏無語,現在他們學前班裏的男生女生都不這麽吵架了。
他嘆了口氣,掙開左手,蹲下撿拾腳邊的紫荊花。
花瓣的淡紫色還鮮嫩光澤,葉筋脈絡清晰,根部沾着夏夜裏的露水,應該是剛剛從樹上掉落。
梁千裏托在手心裏打算送給許子娟,想了想,還是笑眯眯地給了梁本清。
梁本清怔了怔,懂了,接過那朵花,咳了咳,遞到許子娟面前:“行叭,許老師說得也沒錯,是我目光短淺,許老師賞個花也賞個臉吧。”
原本還被氣得上頭的許子娟被這爺孫倆弄得哭笑不得,接過花別在梁千裏耳根上:“戴着,不許拿下來。”
“……”,梁千裏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惹得梁本清狂笑不止。
許子娟沒空天天送梁千裏進城,好在李覺曉她們家是開點心店的,李濤每天早上開一輛面包車進城裏送貨,可以順便接送梁千裏。
李覺曉打着哈欠下樓的時候,梁千裏已經在她家客廳整裝待發。
李覺曉撥了撥狗啃的短發,眼睛困得睜不開:“梁千裏,你笑我?”
梁千裏捂着嘴樂:“你叫什麽李覺曉嘛,叫李春眠得了。”
“就你會背詩!” 李覺曉哼了一聲,把她們家新買的錄音機開到最大,“歡迎收聽港音龍虎電臺勁曲榜,今日主播和大家分享薛凱——”
上了車,李濤給他一牛皮紙袋。
是店裏的招牌鳳凰流沙包和大樹菠蘿包,他們家的粵式點心很受省城各家早茶酒樓的歡迎。
梁千裏眼饑肚飽:“謝謝李濤,我出門前吃過腸粉了。”
加了叉燒和兩個蛋,梁本清自己蒸的皮,又軟又糯,嵌着酥脆的叉燒和金黃色的雞蛋,蔥花一灑,醬油一澆,梁千裏自己一個人能吃三條。
李濤:“沒事,課間餓了吃,這個餡特別足。”
梁千裏收下。
李濤同他閑聊:“城裏上興趣班累不累?”
其實挺累的,書法班收費貴,但練習的時長和質量是等價的嚴苛。
梁千裏:“還行,李覺曉呢?她練武術的應該更累吧?”
李濤 “嗐” 了一聲:“那瘋丫頭,也就上學前讓她耍一下,不過現在社會這麽亂,啥人都有,女孩子學個防身的保護自己,也挺有必要。”
梁千裏點頭稱是,後來就睡過去了。
從筆畫練到永字八法,梁千裏花了大半個月時間,期間并沒有再遇見過高階班的那幾個人,即使兩個教室就在隔壁。
據說是龐正山大師講學歸來,高階班全員進入一級戒備狀态,心最野的林霜影也安分起來。
梁千裏也沒有交上什麽別的朋友,除了隔壁桌的鄭曉飛偶爾過來搭話。
大城市的小孩獨立性很強,都喜歡獨來獨往研究自己的事情,不愛紮堆。
教室中午開放讓學生留下來休息,但不回家吃飯午睡的也只有梁千裏一個人,他經過長廊的拐角,撞上打架的。
“你狂什麽?擊劍班的了不起是吧?”
“你家那麽有錢借幾個給我們花花怎麽了,又不是不還你——”
蕭厲從頭到尾一聲不吭,三個人扭打在一塊,即便他動作又狠又猛,還是因為年齡和體格的懸殊逐漸落于下風。
小孩子的惡是直接而沒有顧忌的,梁千裏甚至聽到打火機 “咔嚓” 的聲音。
他立刻将手裏的水瓶往地上一摔,金屬發出 “哐啷” 巨響,扭打成一團的三人組停了手。
梁千裏躲在牆角對着空氣張口就來:“老師,您還沒回去嗎?”
兩個年紀大的狠狠勒了一把蕭厲的衣領,壓低聲音說:“下回等着。”
梁千裏估計蕭厲這麽驕傲個人應該不想讓人瞧見自己這麽狼狽一面,剛想撿起瓶子悄悄遁走,就聽對方喊——
“出來。”
男孩子站在花樹下,一張漂亮的臉有些狼狽,嘴角被劃破,但不嚴重,只是手背和手指上幾痕被燒到的皮膚刺眼。
梁千裏忽然感到憤怒。
梁本清每天晚上準時收看的八點檔 TVB 武俠劇沒白費,裏邊的路見不平江湖大義算是在小孩兒心裏生了根發了芽。
他只字不提對方被打的事,只是拉過他的手看了又看,蹙緊眉:“你手受傷了。”
受了傷,蕭厲脊背依舊撐得很直,表情也淡,好像被打的人不是他。
“嗯。” 應完也不管傷口,一雙黑眸直直看着梁千裏,好像這個問題是誰發現的就歸誰解決。
“……” 行吧!梁千裏撓撓後腦勺,“等我一下。”
他鑽進花壇裏摸索半天,居然真的有蘆荟。
得虧他平日成天跟着吉叔上山找食材,常識比這個年紀一般的小孩子都豐富些。
蕭厲微擡着下巴,梁千裏無從下手,想了一秒,還是先細聲詢問:“可以碰你一下嗎?”
畢竟是公主。
他聽到過林霜影開玩笑喊蕭厲蕭公主。
這是什麽問題,蕭厲想笑,嘴角抽痛,便只是 “嗯” 一聲,沾着不動任他擺布施為。
梁千裏白嫩的手指很軟,蘆荟氣味清甘,敷在傷口上涼絲絲的。
蕭厲抽了一口氣,梁千裏緊張道:“弄疼你了?”
蕭厲:“沒有。”
梁千裏手上的動作還是輕了很多:“好了,這是應急的,回去還是要再開專門的藥。”
蕭厲難得說:“謝了。”
梁千裏還有點受寵若驚,眯起眼睛笑道:“你中午不回家嗎?”
蕭厲這才想起來,當場打了個電話給司機讓他自己先回去。
梁千裏:“……”
蕭厲指指嘴角的傷口,言簡意赅:“會被說很久。”
梁千裏看他就這麽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只好又客氣問一聲:“你吃飯了嗎?”
蕭厲反問:“你吃了?”
“……” 梁千裏懂了。
帶他來到自己的座位,打開飯盒,今天是蝦餃和鹽焗雞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