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8 .丢了五萬英鎊
第18章 18 .丢了五萬英鎊
高楊轉頭問劉青青:“是你的?”
劉青青點頭,扶額嘆氣。早知道會被發現,就不費那麽大的勁把這錢轉移到房梁上了。
早在公公高明禮住院當天,她就考慮到了公公暴斃需要用棺材的可能。那天晚上把孩子哄睡後,劉青青在家裏轉了快十個圈,最終選定了挂麥種的房梁作為新的金庫。小麥每年十月播種,僞裝成麥種挂在梁上半年內不會有人動。可她怎麽也沒想到,居然被高杉杉發現了。
劉青青接過編織袋,放在一邊,靜靜看着高楊高杉杉兄妹倆,她不知道高杉杉為什麽選這個時候揭穿她,也沒有什麽想解釋的。
“青青,不是說只撿了一萬嗎?怎麽還有這麽多?”高楊逼問她。
“當時,當時沒想好……”劉青青說了半句,不想再說下去了,當時沒想好要不要離婚。她沒了燕子,又誤以為高楊也是公婆的同謀,心裏還想着離婚呢,所以對高楊才有所保留。
“青青,你和我心裏的你不一樣了。你怎麽,這麽多心眼。”
心眼?劉青青驚愕地看向高楊,他心裏怎麽想的?難道說老頭子一死,就把他做的惡全都忘了嗎?在這個家生活,沒有心眼能過下去嗎?燕子被賣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這些話,劉青青憋在心裏沒說出來,她看着不久前才和自己親熱過的丈夫,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青青,你怎麽想的啊?你也知道,這個錢是犯罪分子拿來買舍利子的。你拿了人家的錢,肯定給咱家招禍啊!這麽多錢,我原以為只有一萬。天爺!你膽子太大了。唉不說這個,這麽多錢,我撿到我也起貪念,你拿了,我不怪你。但是偷舍利子的能是什麽好人啊,你怎麽不把錢交派出所呢?青青,你說話呀?”
我為什麽拿錢,你心裏沒點數嗎,還不是為了把孩子贖回來。劉青青心裏憋屈,更不想說話了。
站在一邊的高杉杉拽她哥,說:“哥,你別這麽說。我把你叫來不是給嫂子興師問罪的。就是覺得,這麽多錢,這麽大個事兒,得問清楚。我數了,十四萬呢,加上你說的一萬,那就是撿了十五萬英鎊,彙率十三,那就是一百九十五萬人民幣,一百九十五萬吶,我一輩子都掙不到這個錢。”
十四萬?高杉杉說她數了有十四萬?不對呀,這裏應該有十九萬塊,丢了五萬嗎?劉青青腦中一聲驚雷,她悄悄把編織袋提了一下,好像是輕了點。
誰偷的?高杉杉大大方方的和她攤牌,肯定不是她偷的。那是誰發現了這筆錢,卻又只偷走了五萬呢?劉青青很想馬上弄清楚這些,但這兄妹倆死了爹已經對她有怨氣了,她輕聲說:“是,撿了十五萬,就是八月十五第二天我和杉杉進城,等車的時候,在汽車路口的玉米地裏撿的。”
“嫂子,你看看這個,”高杉杉遞過來一張紙,接着說:“這是我在你櫃子裏看見的,我翻譯過了,這個意思是一個叫Julia Spancer的人從一家英國銀行貸款20萬英鎊。你撿的确實是15萬嗎?還有沒有其他東西?我們一起研究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失主的信息。”
裝錢的大皮包裏有個筆記本,劉青青還收着呢,但那上面都是歪歪扭扭的中文,像小孩子學寫字,沒什麽信息。劉青青正在想要不要承認撿了二十萬,高楊過來,握住她的手說:“對不起,我話說重了,我不該怪你。你拿錢肯定是為了孩子,我們三個一起琢磨,看看這個事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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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青青點頭。高楊的态度好轉了,她就更不能承認撿了二十萬了,一是不想高楊為了丢錢的事煩惱,二是現在改口說二十萬豈不是承認了之前撒謊。就這麽将錯就錯,讓他們以為是十五萬吧。
高杉杉打了個哈欠,“明天事多着呢,過兩天再琢磨吧。現在的問題是,這錢藏哪?還是挂梁上?嫂子,要不是我特意觀察,看你老往這梁上瞅,我都想不到這裏還能藏錢呢,要不還是挂上去吧。”
“換個地吧,能被你發現,就能被別人發現。”劉青青心裏清楚,偷五萬的人還會再回來偷。
三人在家裏轉了幾圈,最終把錢塞進了雞窩。雞窩裏的雞已經殺了,赤條條挂在後院自然冷凍着,等着明天上宴席呢。天冷,開春之前家裏也不會再買小雞了。
辦完這事,兄妹倆回去守靈了,劉青青遠遠看着他們手忙腳亂地上香。耽誤了好些功夫,高明禮靈前的香火都滅了。她站在自己屋門口看了看,默默去睡了。
但睡是睡不着的,劉青青在炕上烙餅,翻來又翻去。她把撿錢的事從頭到尾想了一遍,選出了三個偷錢的犯罪嫌疑人。
一是道人張四豐,但他誤以為劉青青就是舍利子買家,應該找不到農村來呀。二是在銀行遇到的那個換錢人,他買通銀行的人就能查出自己的身份,可那人不知道她有二十萬吶。三是失主,s錢就丢在村口玉米地,失主找到家也不是不可能。但這三人中,究竟是誰偷了錢,劉青青毫無頭緒,她頭昏腦漲地想了大半個晚上,才剛睡着,外面又吹吹打打響起了哀樂。
公公高明禮就要下葬了,他死在救人,這無疑是一件大善事,但是劉青青并不為之所動。一輩子做了一天好人,不足以讓她原諒。但她畢竟是這個家的一員,面子上的功夫還是要做起來。劉青青拍拍腦袋爬起來,履行自己的義務去了。
本地辦喪事,孝子除了要披孝帽、穿孝衫、腰間系麻繩以外,還有一條規矩,那就是亡者的兒子們身上要背衾。所謂衾,就是約莫七八米長一米寬的白布,劉青青沒買過這東西,不知道具體尺寸,但每一條都能有好幾斤重。下雪天吸了水,就更重了。按規矩,親戚裏屬于亡者上輩的都要送一條衾。而這個衾,都要綁到孝子背上。劉青青想,農村人愛生兒子興許和這事也有點關系,兒子少了都背不動這許多衾。
劉青青擠到靈前,背衾的儀式早已經開始了。高楊跪在那裏,滿背後都是白布疙瘩,山一樣壓着,但他仍挺直腰杆跪着,臉上沒有絲毫怨念。那麽重,腰都要壓塌了,劉青青有些疼惜他,但這事她不好阻攔。
高杉杉湊上來要求給自己綁兩條,替哥哥分擔下,但圍着高楊的那圈老男人都說女人不能背衾,拒絕了她。一母同胞的妹妹都沒資格,她這個外人算什麽,劉青青打消了替高楊分擔的想法。
老男人們綁好了,劉青青在一邊留意看着,高楊拄着柳棍撐着站起來,腰還打了晃。平常扛上百斤糧食不喘氣的他,被老父親的“孝山”壓得打了晃,可他眼裏滿滿都是孝道帶來的堅毅。
劉青青悲觀地想,他已經完全原諒了高明禮。不,應該說他又重新愛上他那刁惡的老父親了。這份愛,會不會讓他恨上自己呢?畢竟,慢阻肺變肺癌的騙局,是她啓發出來的。這個問題在劉青青的腦子裏盤桓了一小會,就被繁雜的喪事抹去了。
送葬、安葬、哭祭、宴請,一樁樁一件件過去,劉青青機械式地走完全流程,累到話都不想說了,卻直到晚上十點才有空坐下來歇歇。高楊也在她旁邊坐下來,猛灌了兩杯水,說:“昨晚上,我說的話,別放心上。”
劉青青挪了椅子,坐到他對面去,看着他的眼睛問:“你應該也想過,如果你爸知道他不是癌症,他肯定不會去救人,肯定還活着,對不?”
高楊點頭。
“他住院的時候,是我把《孫子兵法》塞給你,是我提醒你經歷大變故人才會變,所以你才想到騙你爸是肺癌。”
高楊點頭。
“所以,如果我不提醒你,你爸就死不了。這個事,我有責任。”
高楊點頭,又搖頭,他說:“我沒想清楚。”
“你必須想清楚。我講直接點,你要真覺得我間接害死了你爸,那咱倆也過不下去了。”整個白天,在沒完沒了跪拜磕頭中,劉青青一直在想這個事,她想清楚了,如果高明禮的死真的敲響了婚姻的喪鐘,那她寧願這喪鐘敲得快一點,幹脆一點。
“怎麽能說過不下去呢?怎麽能說過不下去呢?”高楊撲過來,半蹲在劉青青面前,抓着她的手這麽說。
他慌了,可他畢竟沒有說清楚,劉青青硬下心,追問:“沒有說現在就不過了,是說你得想清楚,對你爸的死,你到底怎麽想?你心裏覺不覺得是我害的?”
高楊轉過身去,頭抵在衣櫃上,默默不說話。
劉青青看着他,他肩頭旁的鏡子上,有那麽一塊兒模糊糊的照不清人,那是他們抵在鏡子上“過日子”時留下的汗跡。那樣好的日子,劉青青自己也舍不得丢開,可是高明禮的死擋在了好日子跟前。
“說實話,昨晚上守靈的時候,我跟杉杉講,我後悔治我爸了,我不跟他較那個勁,他肯定還活着。”高楊頭抵着櫃子講話,不肯轉過來看劉青青。
“那你還是怪我。”劉青青覺得,鏡子碎了,好日子也落進了泥溝。
“不是這麽說,”高楊轉過來,說:“昨晚上守了一晚上沒睡,我也想了一晚上。說到底,整治我爸,一開始就是我的主意,也是我一個人騙的他。說到底,是我害了我爸。”
“但是?”劉青青覺得這話後面有個但是。
“但是,但是,不是說我就不想跟你過了,”高楊頓了頓,又說:“但是,一見着你,我就想起這事,一見着你就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