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中關村富婆
第24章 24 .中關村富婆
失去了王巧妹的教護，劉青青成了個剛出巢的雛鳥，茫茫然不知道該往哪去了。
所幸，那個劉卓群有七八分信她沒了英鎊的話，又糟了毒打，沒再纏着她了。她在寶雞打着短工，直到考到了駕照，才下定決心s找個跑運輸的工作。既然出來了，祖國的天南地北她都想跑一跑。
這年頭司機少，領駕照的交通大隊門口就有人蹲守着招司機，可劉青青卻接二連三地碰了壁。一見她是個女的，老板們都說你去找王巧妹，除了她沒人收女司機跑長途。劉青青苦笑，她得罪了全市唯一一個收留女司機的老板，這可怎麽辦呢？
但天無絕人之路，有個面善的大哥對她說：“你到寶雞賓館去，找一個姓張的女老板，她找人給她開車到北京去呢，只要女司機。”
劉青青把買給自己的肉夾馍給了大哥答謝，到了寶雞賓館，幾番打聽，終于見到了拄着拐的張老板。
“你開車多久了？”
劉青青讪笑：“剛拿駕照。”說完，她又怕拿不到這工作，又補充道：“但是我是B照，原本打算開大車跑運輸的。”
“到北京去，一路上我包吃住，工資三百，到了北京我給你買回寶雞的火車票。幹不？”
“幹！”能開車能掙錢，還能去一次首都北京，劉青青興奮極了。
那位張老板從口袋裏掏出個巴掌大的小東西打了個電話，然後就招呼劉青青：“走，幫我收拾下行李，我們今天就出發。”
“老板，您那個小大哥大，貴嗎？”
張老板把那個小大哥大丢給她看，說：“這個，叫諾基亞手機，不是大哥大，你看看。”
劉青青雙手捧着看了看，這個黑色的諾基亞手機輕輕巧巧的，比王巧妹的那個大哥大小多了，但一樣能打電話。外面的世界可真發達，她在農村窩久了，出了門就是個土老帽。這手機上好多個按鈕，還有個小屏幕，劉青青在想這屏幕是不是像電視機一樣，可她不好意思問，也不敢摁按鈕，于是又雙手捧着手機還給了張老板。
收好張老板的行李，劉青青提着心吊着膽發動了張老板的桑塔納，慢悠悠地上了路。她拐去自己住的小旅館拿了東西，聽着張老板的指揮向着北京出發了。
張老板沒有架子，才開了半小時車，她就笑呵呵地誇：“我們大中國真的是人才輩出，我真沒想到，一個農村出來的妹子，車開得這麽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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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運氣好，遇到一貴人老板，教我開車，還給我錢報駕校考駕照。”
“貴人相助是一回事，你聰明又肯用心學，那就是你自己的本事。”
不愧是北京人，誇人誇得很有水平，劉青青心裏美滋滋的，“老板，您要是願意，能不能給講講北京的事啊。就比如您這個諾基亞手機，我見都沒見過。”
張老板還真答應了，給劉青青講起了北京城的繁華。劉青青細細聽着，心裏暗下決心，到了北京幹脆就不要着急回來了，就在北京找個工作幹，順便見見市面。
張老板講累了，掏出手機摁了起來，劉青青聽着那手機裏咻咻咻的聲音，忍不住問：“老板，你在幹嘛呢？”
“玩貪吃蛇。”
“啥叫貪吃蛇？”
“講不清楚，等下到了服務區，我教你玩。”
到了下一個服務區，張老板還真兌現承諾，教了劉青青玩貪吃蛇。
“哇，這個好有意思！要是給我大女兒玩，她肯定很喜歡！”
“你都有孩子了呀，我還以為你單身，才願意跑北京呢？”
劉青青摁着手機，盯着那條小蛇追着小方塊，說：“我結婚快六年了，有兩個女兒。”
“那你家先生絕對是個好男人，肯讓你出來闖。大部分男人都怕老婆越過他去，把女人圈在家裏不肯放出來。”
劉青青點頭，離家的決定是她自己拿主意的，可她知道高楊也支持她，因為才剛出來，她就發現她包裏的夾層口袋裏塞着九百塊錢和一張紙條，紙上寫着：
我知道你想走，走吧，我等你。有困難不要強撐，回家。
貪吃蛇好玩，但手機是人家的，劉青青玩了兩局，就把手機還回去，吃飯休息後，又上路了。
……
進了北京城，劉青青見到了她這輩子都沒見識到的人流和車流，她緊張得手心冒汗，就連張老板也不玩手機不說閑話了，一心一意給她指路。
“沒事，開慢點就沒事。前面就是中關村南大門了，就快到了。”
劉青青點頭，打起十二分精神開車。綠燈亮了，劉青青看沒有行人過馬路了，發動了車子，可才剛開出去，就有一個人影沖到了斑馬線上。她猛踩剎車，才勉強躲開了那人。
“大姐，是大姐！”張老板驚叫着開車門下車了。
劉青青也下車去，見張老板叫那人大姐，兩人又說起了話，這才松了口氣。
她們周圍車喇叭聲此起彼伏，張老板把她大姐扶上車，就招呼劉青青趕緊走。
“大姐，我知道公司最近很困難。但是你也說過，咱們沒走錯路，就是太超前了。你怎麽這麽想不開，怎麽就往大馬路上沖呢？”
“我就是看看我那塊廣告牌。
中國人離信息高速公路有多遠，向北1500米。
這句話，是1996年春，我國互聯網領頭企業瀛海威在北京打的廣告牌上的标語。
我打出這個廣告牌的時候，真沒想到公司會走到今天這地步。”
“大姐，英雄和時勢是相互成就的，中國互聯網的時勢，現在回頭看來，不在前兩年。但是……”
劉青青不懂她們在談什麽，但她記住了兩句話，一句是中國人離信息高速公路有多遠，向北1500米。另一句是，英雄和時勢是相互成就的。
到了目的地，張老板就匆匆忙忙給劉青青塞了五百塊，說：“拿着，火車票你自己買吧。”
辭別了張老板，劉青青鼻頭發酸，她舍不得這麽好的老板，也舍不得她手機裏的貪吃蛇。
去哪呢？張老板說過，這一片就是中關村，就是中國互聯網科技的心髒，劉青青不懂互聯網，但她要好好看一看這個科技心髒。
劉青青進中關村，宛如劉姥姥進大觀園，處處新鮮，樣樣有趣。手機這東西她雖然買不起，但還玩過。中關村裏賣的電腦，她是見都沒見過，那些人說的話，全都是字正腔圓的中國話，可她就是半懂不懂，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站在賣電腦的櫃臺前，劉青青聽着買主和賣家談配置砍價錢，雖然半懂不懂，但她舍不得走。
那位顧客談好了，店老板對着劉青青問：“您想看個什麽配置的電腦？”
“我，不懂電腦。”
“不懂可以學啊，出門左拐再左拐，有個培訓班，五千塊，您拿我名片去，打九折。”
“五千？這麽貴！我沒錢。”
“那勞您大駕，往邊上站站，咱小店地方小，還要做生意呢。”
老板這是委婉趕客呢，她默默退了出去。出去了，又不甘心，又進去問：“老板，勞駕問您一下，我想在中關村找工作，怎麽找？”
“就咱大廈西門門口，有一個告示牌，您上那看看去。不過，您不懂電腦，夠嗆能找着工作。”
劉青青千恩萬謝退出去，直奔那西門去了。告示牌上是有很多招聘啓示，可是劉青青挨個看下來，也只有一家招聘保潔兼打雜的适合她。
“金山公司？這是什麽公司呢？”她自言自語着。
“嗨！金山公司您都不知道啊？中關村啓示錄這個游戲您聽過沒？WPS您聽過沒？金山詞霸您聽過沒？”
劉青青接連搖頭。
那人擺手大笑。
人家笑話她，但劉青青不惱火，北京人說話一口一個您字，讓人生不起氣來。劉青青恭恭敬敬地問：“您好！問您一下，這個金山公司怎麽走？”
那人還是一口一個您的指了路。
到了金山公司，劉青青說明了來意，前臺的姑娘找了個領導模樣的人過來，問了她幾句話，就說：“你可以來上班了，工資一個月……”
那人話還沒說完，就對着門口喊：“雷總好！”
雷總？
劉青青轉頭看，這個雷總很年輕，但看着很有學問，她上前一步問：“雷總好！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雷總點頭。
劉青青問：“中國人離信息高速公路有多遠，向北1500米。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啊？”
那個雷總一笑，和和氣氣地說：“我還以為你要問什麽專業問題呢。這是瀛海威打出來的廣告，瀛海威是咱們中國互聯網行業的領跑者，它的事跡整個中關村的人都知道，具體的，你找別的同事問。”
“謝謝雷總，我不光知道這個，我還知道咱們金山公司開發出來了好多厲害的東西，有中關村啓示錄游戲，有WPS，還有金山詞霸。”劉青青現學現賣。
“不錯，懂得蠻多。”雷總轉身問另一個領導：“她來公司幹什麽？”
“保潔，還兼任打雜。”
劉青青自己連忙說：“我高中都沒畢業，也只能幹這個。但是我覺得互聯網是二十一世紀朝陽行業，前景很好，所以就想接觸s下。”她說的觀點是張老板在路上說過的，絕對錯不了。
雷總問：“你不會電腦吧。咱們公司有個叫張志強的，辦了個電腦班，你去找他學，就說我說的。哈哈，我的面子嘛，能打個一折。”
劉青青鞠躬感謝，那雷總揮揮手笑着走了。
“領導，我一個月工資多少？包吃住不？”
那領導說：“你倒不膽怯。你知道雷總是什麽人嗎？是我們公司二把手。”
“而且好像就快升一把手了。”前臺妹子悄悄補充。
男領導白了她一眼，說：“領導們的事情，不許議論。劉青青，我是行政部部長，我姓王，你以後就歸我管。你的工資一個月一千塊，包午飯，不包住。你的工作職責是保潔和打雜，每天都要打掃衛生，但是記住辦公桌再髒再亂都不許動。除了保潔，你還要給全公司買午飯，幫着送送東西，其他的嘛，到時候再說吧。明天早上你就來上班。”
王部長說完這些話就走了，前臺的妹子說：“你膽子可真大，我來半年了都不敢跟雷總說話，你可真行。對了，你有地方住嗎？要不要來我這，四個人一間房，我那屋還有個床位，擠了點，但是便宜。”
劉青青答應了，忙問：“雷總說的那個張志強在哪啊？我想找他學電腦。”
見到了張志強，劉青青鞠了個躬，“張老師好！我叫劉青青，新來的保潔，我想學電腦，雷總說讓我找您！”
張志強對着前臺問：“雷總？雷總叫她找我？”
前臺又繪聲繪色地把劉青青和雷總的故事講了一遍。
“哈哈哈哈，你可真有意思。行，既然雷總發話了，我就收五百塊，教你學電腦。我們都是夜校，下班了你找我。”
“得勒，謝謝您！您給我便宜這麽多，您電腦班的保潔我也幹了，您平常有什麽事您就吩咐我。”
張志強給她比了個大拇指，就敲起了電腦。劉青青心知不能再打擾這些高級知識分子了，于是自告奮勇提前上班，打掃起了衛生。
下班後，劉青青拉着張志強和前臺妹子請他們吃了飯，飯後就跟着張志強去了電腦班。
問過了劉青青的情況，張志強說：“說實話，你高中沒畢業，基礎差，學不了什麽技術。你就先學打字然後再學文字處理，其實能學會這些就很好了，學會了找個文員的工作，比幹保潔強多了。”
劉青青點頭，認可了這個安排。
張志強帶着她到教室末尾的位子上坐下，說：“我開電腦，你看着學啊。對了，你打過游戲沒？”
“玩過貪吃蛇。”
張志強指着電腦上的一個圖案，說：“這個，就是咱們公司出的游戲，叫中關村啓示錄。是一款模拟經營游戲，就是說你可以在這個游戲裏當老板，開互聯網公司，在游戲裏你掙的錢多，就說明你玩的好。我教你玩這個，等下你就靜悄悄坐着裏玩，邊玩邊學電腦基本操作。我等下的課是編程課，你聽不懂。“
做生意的游戲，劉青青很感興趣。但跟着張志強的指導玩了沒幾分鐘，劉青青就把游戲裏的公司玩倒閉了。
“哎，這個游戲好難。”
“做生意嘛，哪有容易的？再說了，這還是互聯網生意，專業性很強，你不懂，玩不好很正常。你就學着點點鼠标，玩成啥樣都無所謂。”
做生意再難，劉青青也想學。她死死盯着電腦，和這個游戲較起了勁。
……
半個月後，劉青青站在領獎臺上，拿到了一枚銀牌。她在《中關村啓示錄》北京地區游戲大賽裏，成功經營公司賺了五千萬。只可惜，這五千萬不是真實的錢。
頒獎的雷總站在劉青青身邊，對着臺下說：“獲得銀牌的劉青青同學，是我們公司的保潔員，她第一次摸電腦，是在半個月前。這說明什麽？說明電腦不是只屬于高知分子的高精尖産品，說明電腦完全可以進入尋常百姓家，說明我們中關村的未來不止于北京！我們中關村的未來，在泱泱大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的大地上！在十多億中國人民的手中！”
臺下掌聲雷動，劉青青從沒想過，自己玩游戲拿個獎居然還能有這樣的說法。
雷總接着說：“我提議啊，咱們給劉青青一個封號，就叫中關村富婆，大家說好不好？”
“好！”
“好！”
“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