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她好像沒那麽愛我（二）
第32章 32 .她好像沒那麽愛我（二）
“我就是要忍。我要忍到你說你嫁給我很開心，我要忍到你自己忍不住撲過來，我非要忍到那時候。”
劉青青嘆氣：“我錯了，其實我自己沒準備好要結婚。”
高楊知道她在娘家處境很艱難，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卻不是很清楚。
“結婚，真的，好難，好難。我以前擺攤賣面，雖然累了點，但是好簡單的，我只要做好面選好地方就能掙錢。可是結婚太難了，我想不明白，我不知道怎麽才能和你做夫妻，我真的不知道啊。
可是我又必須得結婚，我哥結婚錢不夠。我媽，我哥，每個人都說我得結婚，這樣家裏才有錢給我哥結婚。我心裏知道他們說的不對，難道每個男的都要拿s妹妹換老婆嗎？
可是我沒有辦法，他們想唐僧念經一樣，我受不了。我就是受得了，那個家也不是我家了。我就想着，結婚算了，結了婚我就又有家了。高楊，對不起，對不起，你多好的一個人，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和你成家做夫妻。”
她說了好多，高楊心裏一直都徘徊着一句話，難道每個男人都要拿妹妹換老婆嗎？難道每個男人都要拿妹妹換老婆嗎？他扇了自己兩巴掌，他又是多好的人呢？他也是拿杉杉的彩禮錢娶了老婆啊。
“你不要內疚，我也不是什麽好人。我爸給杉杉訂了婚，拿杉杉的錢給咱倆結了婚，我不是好人，我也是拿妹妹換老婆的男人。”
“杉杉？可是她才十四歲！”
高楊垂頭，“肯定要過些年才給她結婚，但是這個事，是我不對。我本來想反對我爸，但是那時候媒人正好給我介紹了你，我有私心，我就默許了。”
劉青青苦笑，“唉，造孽呀，這一根繩子，把咱們這些人都綁住了，誰都跑不掉了。”
兩個人都覺得自己做了錯事，兩個人靠在一起自己罵着自己，這一夜倒沒有從前那麽難熬了。
醒來時，高楊看着躺在一邊的劉青青，久久不願意叫醒她，他們雖然還是睡着兩床被子，但是能說一回心裏話，他已經很滿足了。
過了好一會兒，劉青青醒了，看他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麽別扭了。
“青青，你要不還去擺攤吧。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掙錢不掙錢都行。之前不讓你去是想讓你休息，現在我想啊，你喜歡做生意，你出去擺攤肯定比在家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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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收拾收拾，明天就去擺攤。”
“我也出去打工去。”
“你去哪？”
“就去寶雞市裏頭。”
其實高楊瞞着一家人去了陝北進了煤礦，他年輕，一身力氣，挖個煤怕什麽。杉杉才十四，怎麽就能把她的終身定下呢。劉青青那麽聰明一姑娘，都快滿二十一了，在婚姻這件事上尚且懵懂着，杉杉知道什麽？高楊不願意繼續做賣妹妹娶老婆的男人，他頭也不回地進了煤窯。
幾個月後，從陝北回家，高楊渾身骨頭架子都要散了，但拿着錢給高杉杉的時候，他心裏舒坦極了。
“哥，不着急退婚。”
“為啥？難道你看得上那個張朋？”
高杉杉搖頭，“不是，我才多大他才多大，法定結婚年齡都沒到，他們張家難道還敢把我搶回家去？哥，我拿這錢買個收音機吧，學英語用。剩下的存起來，我上大學用。”
杉杉學習好，唯一的短板就是英語，農村的英語老師水平本來就差，再加上缺設備，學英語就更費勁了。高楊知道杉杉比他聰明，以後一定能考上大學，那個張朋倒是皮猴子一個，考高中都費勁，還在念初四呢。等杉杉考上了大學再退婚，張朋配不上杉杉，什麽話都好說。
“這個錢本來就是給你的，你自己做主吧。”
劉青青沖過來抱住他，“我要是有你這麽個哥哥就好了。”
她抱了他，但那是因為他做了個好哥哥，高楊心裏有點高興，但高興得有限。
劉青青松開他，拉他去後門看，“看，你的蘋果，我摘了賣，賣得可好了。你瘦的都不成樣子了，在家歇着吧，我去賣蘋果了。”
她拉着滿滿一大車蘋果，看着就很吃力，高楊想去幫他，卻被他媽拉出了。
“你瘦成這樣，媽看着心裏難受，別出去了，讓她自己拉，你趕緊吃點補補。”
高楊還要反駁，劉青青就已經頭也不回的走了。高楊看了看桌上的菜，好幾道都是有益于男人的，他苦笑着吃了。一別數月，劉青青對他更親熱了些，但他仍然不知道，補得這些力氣什麽時候才能用上。
轉眼又到了晚飯時間，天都快黑了，飯熱了又熱，還是不見劉青青回來，老媽唠叨着：“不管她了，咱們先吃。”
高楊跑出去，沿着趕集的路一路找，終于在村口不遠處找到了她。她臉色陰沉沉的，衣服上到處都是油辣子和面條段子，看起來都已經幹了，應該被潑了有好一陣了。
“怎麽弄的？誰欺負你？”
“趙小敏她舅媽潑的，她說我騷說我浪，說我搶她外甥女男人！”
高楊注意到，她身上被人潑了湯面，但是板車裏的蘋果可是賣得一幹二淨。“你受了這麽大委屈，就早點回家呀。”
“那麽多蘋果，重死了，我廢了那麽大勁拉出去，不賣完我都虧得慌。她罵我，潑我一身臊子面，我肯定氣啊！但是我不能跟錢過不去，她罵得震天響，看熱鬧的人就多，我正好賣蘋果。”
劉青青掏出一大把零錢，笑盈盈地說：“我賣的比別人貴，但是那些人湊熱鬧，不好意思不買，嘿嘿，我還多賺了點。”
受了這麽大委屈，因為多掙了幾塊錢就高興了，高楊心疼她，她是窮怕了才會這樣。
兩人回了家，其他人都已經吃過了，高楊把飯熱了，兩人對坐着吃飯。
“明天去找趙小敏吧，不能這麽下去了，我跟她又沒什麽，這麽委屈着你，不行。”
“嗯。”
“在她跟前，你跟我裝親近點，她看見咱們好，可能就死心了。”
“可是咱倆也不好啊？咱倆都沒好過啊？”
“你說過你很會編故事，演戲也會吧。”
“可是，咱倆就是不好呀。”
“你現在講這個話幹什麽？”咱們倆個不好，又不是一天兩天了，高楊在心裏暗暗想着。
“咱倆處了這麽久，還是不好。要不，你跟趙小敏試試吧，你去親親她，你去抱抱她，你去和她，去試一試那個，也許就培養出感情呢。”
高楊氣急了，她怎麽能這麽說呢，他強壓着怒火放下碗，但還是忍不住吼了，“你說的什麽話！劉青青，你那麽聰明一個人，你怎麽完全不懂感情！你讓我和她試，和你那句，你不是非我不嫁，簡直是，往我心口插刀子！”
“我，我，”劉青青一臉驚慌，她手裏的筷子掉下去了，她彎腰去撿，手抖得厲害，撿不起來。
“你別害怕，我聽你那麽說我太傷心了，我以後不吼了。”高楊看她抖成這樣才意識到，他比她高大那麽多，她會害怕的呀。
劉青青背靠着牆挪出去，從外面拿了個棍子進來，指着高楊，整個人像淋了雨受了驚的小貓一樣顫抖着，聲音都變調了：“現在就去！現在就去找趙小敏！”
“好，好，現在就去。”
高楊願意跟着她走，當然不是因為她手裏拿着棍子，她那麽瘦，怎麽可能傷得到他。可是她拿着棍子，卻止不住地抖，止不住地喘，當初跑上講臺聲援他的那個女孩，小太陽一樣光芒萬丈，怎麽就被一句話激成這樣呢。高楊故意走得慢慢的，好讓她能平靜下來。
天已經黑了，秋風涼涼的，把高楊吹醒了些，他慢慢想明白了，他知道她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了。
“青青，我一直都想着我自己，想着我喜歡你，你不喜歡我，好像我就是世界上最可憐的人了。但是其實，你也很難，你覺得咱倆結了婚，你就必須要喜歡上我，你很想我們兩個能好好過日子對不對？你越是這麽想，心裏頭壓力就越大吧。”
“嗯，我每天每天都覺得虧你的欠你的，你對我那麽好，我還是沒完全喜歡上你，我看見你我就內疚得不行。”
她說完這話，坐在路邊又哭了一陣。哭過了，終于不怎麽抖了。
高楊見她起身還是往前走，也還是默默跟着走。天黑了又怎麽樣，趙小敏家遠又怎麽樣，只要能讓她心裏舒坦點就好。
走了能有二裏地，劉青青終于又說話了，“高楊，你爸拿杉杉換錢，你恨他不？”
“如果我是杉杉，那我肯定恨他。但是這件事上，我得了好處，我沒臉恨他。而且，我爸這個人很複雜，他愛錢，他摳門，但是他從來沒有讓我和杉杉為錢操過心。你知道，家裏也沒幾個錢。前幾年家裏事多，窮到沒錢買肉，我爸還給杉杉偷過肘子。我當時看不起他，想着那麽大個人了，偷東西多沒臉。但是現在想想，他就是去偷，也沒讓我跟杉杉為錢發過愁。”
“真好，真好。咱倆結婚的時候，我高中同學沒一個來，你知道為啥嗎？”
“為啥？”
“我上高中的時候，每天都跟同學借錢，每個人都借遍了。每天死皮耐臉借錢，就是為了放學後能帶我爸打一針止疼藥。”
她說的輕描淡寫，但高楊細細想來，這句話滿是心酸，她爸是得癌症走的，聽說生命力頑強，從查出來癌症到去世，撐了快三年。高楊以前聽了這個事，只覺得他岳父意志力頑強。現在想想，青青他們一家人陪着癌症病人撐了三年，每天每天都和死亡纏鬥着，s那是什麽樣的苦日子啊。
“我爸剛病倒的時候，還有親戚朋友來看他。到後面，就只有讨債的了。我媽常說，她只是想我爸活着，怎麽就欠了全世界的債呢？”
她就是這樣長大，才這麽怕欠別人的吧。
“你不要有壓力，我喜歡你，我對你好，那是我自己心甘情願。心甘情願的，不能算你欠我的，你不用想着一定要回報我。”
“我就是怕欠人的。”
“沒事，欠了就欠了，你有能力了再還。你看啊，你那麽會做生意，以後很可能是個富婆，到時候你給我點錢，就算還我了。”高楊其實很希望她能用心還他的心，可是她這樣，他也不忍心逼她了，這段婚姻能走到哪一步，就順其自然吧，不強求了。
“行，我發財了我分你一半。”
“你這麽聰明，肯定能發大財，這麽一想，我還賺了呢。”
說錢的事的時候，高楊已經慢慢走在她旁邊了，她不抖了，說話氣息也穩了，就連握着棍子的手好像都沒那麽用力了。
他們已經走了快十裏地了，手電筒也沒電了，劉青青挽着他的手走着，突然說：“我們村有個老光棍，就是還住土窯那家，你知道他為啥打了一輩子光棍嗎？”
“太窮？太醜？還是脾氣不好？”
“不是，”劉青青墊腳貼着他耳朵講：“聽說，以前咱這一片也是有狼的。那個老光棍年輕的時候，大半夜的在外面尿尿，被狼咬了，咬掉了那個，就只能打光棍了。”
大晚上路上什麽人都沒有，還說悄悄話，高楊暗暗笑她，不過結婚這麽久了，她第一次對他講這種葷話，他心裏美着呢。
“那是幾十年前的事了吧，這些年哪裏還有狼。”
“要是真的狼來了，就讓它咬你的，我又沒長那麽東西。”
這個劉青青，開了葷口膽子變好大，居然敢這麽說，高楊笑說：“行，反正用不到，就讓狼咬掉，我打光棍吧。”
兩人嬉笑着走着，一路說着笑話，月亮也更亮了，也不覺得害怕了，可是高楊突然聽到，路邊的玉米地裏有窸窸窣窣的動靜。
劉青青肯定也聽到了，“高楊你聽？什麽動靜？”
“別怕，肯定沒有狼。”
“你說，會不會是鑽玉米地的狗男女？”
鑽玉米地這個詞，誰都知道暗指什麽，高楊感覺到，劉青青說這個話的時候手心冒汗了。
“那咱們快走，別打攪人家辦好事。”
才剛走了兩步，高楊聽着不對勁，回頭一看，一頭長着獠牙的野豬已經朝着他們奔過來了！
“上樹！”高楊扶着劉青青爬上樹，自己也往上爬的時候，褲腿都給野豬扯掉了一片。
“豬會爬樹嗎？”
“不會吧。你別怕，再往上爬一爬。”高楊扶着劉青青的腰，讓她爬到了上面一個分叉處。
野豬在樹底下嚎叫着，躁動地撲了好半天，才跑開了。
“跑遠了吧。”高楊問。
劉青青爬得高，“我看見了，跑遠了。”
兩人都松了口氣，高楊也往上爬了點，坐在了劉青青旁邊。
“電視劇裏頭追女孩子，都是英雄救美啊。你剛剛，怎麽不去打野豬？”
“那麽大個野豬，我怎麽打？”藉着月光，高楊看她一臉輕松，知道她是玩笑話，就跳下樹，笑說：“你不是說，要我去找趙小敏，要我親親她抱抱她還要試試那個事，我着急上火，我等不及了，我現在就去，她肯定願意。”
劉青青跳下來拉他，“別去，野豬還沒跑遠呢，萬一真給豬咬了呢。”
“你是怕我被豬咬？還是怕我半夜去找趙小敏？”
劉青青把臉別過去，硬拽着他爬上樹，說：“我當然是怕你被豬咬了。”
“我被野豬咬？咬哪裏你最怕？”
劉青青扭頭不理他。
“你不說，我下去了，就讓野豬咬，把我咬成光棍，反正也用不着。”
“說得什麽胡話。”
……
天黑着，又有野豬出沒，樹杈上地方小，夜裏又冷，兩個人縮在一起暖和些，高楊心裏美滋滋的，靠着樹杈摟着他的受驚小貓，直到天大亮了才依依不舍地下了地。
劉青青一下來，就歪倒在了地上，在樹上窩了一晚上，腿肯定都麻了。高楊連忙蹲下來給她揉腿，揉着揉着，他都不知道怎麽回事，手就滑到了她大腿上，高楊晃了下神，觸電一樣拿開了手，才剛剛好一點，可別又吓到了她了。
可是他揚起的手被抓住了，耳邊還有個軟乎乎的嘴巴咬着他耳朵說：“我，我現在就想緊緊貼着你。我這麽想，合适嗎？”
合适！合适！怎麽會不合适！幸福來得太突然，高楊一時說不出話了，只能用嘴去回答她的問題。
他捧着她的臉，輕輕含住她的唇瓣，像品味珍寶一樣細細地舔舐着。她沒有躲，反而用更重的力道反攻了回來。高楊知道她好勝心強，卻沒想到她在這種事情上也這樣争強好勝。兩個人靠着大樹打了好一會兒嘴仗，直到她軟軟的胸脯在他胸前止不住地喘，他才放了她一口氣。
“離家太遠了，咱們，”高楊沒敢說完這話，他又怕她想到此為止了。
“家裏，家裏還有人呢，去果園吧。”
果園裏有個小屋，高楊有時候也在那裏睡，她說到果園去，那就是說她真的想和他做夫妻了！
“你們倆夫妻情趣，在家裏恩恩愛愛也就算了。你倆也太過分了！幹這事怎麽都幹到我家地頭了！”
是趙小敏的聲音，高楊站起來，喘了兩口氣，紅着臉解釋：“不是，不是做給你看的。小敏，你自己看，青青昨天讓你舅媽潑了一碗面，脖子都燙紅了，我們來找你，就想跟你說，我都結婚了，你就放棄吧。還有啊，你跟你家裏人說清楚，叫他們別再難為青青了，結婚之前，她都不知道有你這個人。”
趙小敏哭得更慘了，“她脖子那麽紅，誰知道是燙的還是你親的？本來我舅媽捎話，說她罵了你老婆，我還想着去你家裏賠禮道歉。誰知道，誰知道你們這麽狠，都恩愛到我家地頭了。”
也不知道趙小敏想像出了什麽畫面，可高楊委屈，脖子他是真沒親過呢，但這個話不好說，他只能說：“我也不知這是你家地啊。”
“你別說了，我看見了這事，活着還有什麽意思。”趙小敏說完話就要跳地頭的水井，高楊和劉青青兩個人一起拉才拉住了。
勸住了趙小敏，回了家，進了果園，鑽了小屋，兩人忙活了好半天才出來。高楊這才感受到，老媽給他的補品沒白吃，以後還得多補點才好呢。
……
火車還是匡且匡且響着，車窗外的大雨把整個世界都遮蔽了，高楊看不見窗外的風景，心裏頭還是只有劉青青。他問了乘務員，火車才剛到信陽，離武昌車站還遠着呢。
剛結婚的時候，劉青青的坦誠傷過他，可她真的信守諾言從不騙他。但撿錢的事，她瞞了那麽久，直到杉杉捅出來才承認了，她不單單是為了那筆錢吧。為着燕子的事，她肯定是連離婚都想過了。
他們的婚姻，始于不對等的感情，雖然他用大半年的時間暖熱了她，但他始終都覺得，劉青青好像沒有那麽愛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