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誰也沒料到天盛帝竟然會倒下, 別說徒明瑾三個, 就連貼身伺候的魏忠也沒想到。
兩個兒子叛亂,他一早就把事一樁樁地安排下去,太子和大皇子籌備多年的計劃, 沒過兩天, 一切都化為烏有。
他那樣平靜,說緝拿就緝拿, 連臉色都沒變,衆人以為他對太子和大皇子沒了感情,哪裏又知道他聽見太子身死的消息會撅過去。
那個糊塗的侍衛已經被收押下去,天盛帝沒事, 他最多被判流放, 要是天盛帝不好, 他就只能往斷頭臺上走一趟了。
禦前侍候的只魏忠和吳禦醫兩人,魏忠紅着眼睛站在床邊,吳禦醫凝神靜氣,正在給天盛帝針灸。
幾個皇子跪在外頭,一個都沒說話, 各有各的思量。
五皇子低着頭,臉上的表情換來換去,兩個大的, 一個死了,一個被關在囚室,老四還躺在床上沒醒, 論爵位、論年齡,他當仁不讓。
別說,要是老爺子就這麽去了,他上位的機會還是很大的。
徒明瑾心裏有點難受,天盛帝早前把其他兒子當做太子的磨刀石,盼着磨出一塊美玉,後來老了,便将太子在內的所有兒子都看作是觊觎皇位的餓狼,時時提防,小心試探。
可人的感情如此複雜,他無法不怨怼,但眼看天盛帝出事,他又何嘗會心生快意。
皇後領着妃嫔過來,個個攏了眉頭,神情焦急又悲傷。
賢妃被關在寝宮,淑妃要照顧四皇子,也沒個人通知她,所以來的就皇後、甄妃、麗嫔和一些小才人。
見了徒明瑾,皇後抖着聲調問道:“聖上如何?”
徒明瑾起身迎上去,扶住皇後的胳膊,“吳禦醫在為父皇診治,現在還沒出來。”
甄妃拿手絹捂臉低低哭泣,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五皇子上前,握了她的手,“母妃放心,父皇會沒事的。”說着,手微微用力,眼皮子一掀,給甄妃使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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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妃一頓,瞬間懂了兒子的意思,心裏活泛起來,跑向裏間,哭得更是大聲,“聖上!”
皇後柳眉一皺,平日裏甄妃母子争寵也就罷了,如今這個關頭,讓他們搶了先機,倒顯得她這個皇後無用。
當即端着一張臉,厲聲喝道:“做什麽吃的,還不給本宮攔下甄妃。”
天盛帝在裏邊躺着,如今自然是皇後最大,要是聖上駕崩了,不管是哪個皇子登基,皇後都會榮升為太後。
底下人心裏都有一杆秤呢,幾個機靈的小太監一把拖住甄妃。
甄妃剛要大喊,采萃伸手捂住她的嘴,絲毫不怕她陰測測的眼神。
“母後,你這是何意,父皇還沒……”五皇子大聲道。
皇後看都沒看他,只道:“本宮進去看看聖上,其餘人都在外頭候着。”
“是。”
不等甄妃母子反應,皇後走進裏間,幾個太監立馬堵在門口。
采萃放開甄妃,對她福了福身,眉毛彎彎道:“還望娘娘恕罪。”
甄妃舉起巴掌,剛要落下,被麗嫔攔下,“甄妃姐姐,采萃是有品級的女官,可不是你宮裏那些能随意折騰的小宮女。”
甄妃陰冷地看着她們,哼了一聲,落下巴掌,用力掃掃衣裳。
等皇兒登位,看本宮不弄死你們這些賤人!
“老七命可真好!”五皇子冷冷道,有皇後這個養母,倒是他落了下層。
徒明瑾微垂眼睑,這個時候,說心裏沒想法是假的,但禦醫還沒确診,父皇的身體如何,很難說。
如今他能做的,便是一個穩字,誰能穩住,才可能有贏面。
六皇子此時心裏有些惴惴不安,瞅着老五這樣,倒像是父皇快要駕崩了似的。
裏間,魏忠等在門口,見皇後進來,聲音哽咽道:“娘娘。”
皇後擺擺手,快步走到床邊,問吳禦醫,“怎樣?”
吳禦醫取下最後一根銀針,沉吟半響才道:“聖上氣急攻心、肝陽暴亢,加上昨日又受了傷......”
“本宮不耐聽你這些,你直說要不要緊。”皇後皺眉道。
吳禦醫頓了一下,沉聲道:“是中風之症。”
皇後一愣,眼裏閃過深思,接着才問:“可治得好?”
吳禦醫回道:“臣已施針完畢,只是效果如何,還得等聖上醒後才知。”
禦醫說等着便只能等着,天盛帝沒醒之前,整個行宮和京城上下都陷進恐慌裏。
太子的屍體,徒明瑾親自帶人去收斂。
行宮哪有新打好的上等棺木,最後還是幾個老太監砍了鐵網山上的樯木,匆匆打了一副棺椁。
山腳下的文武大臣,皇後下懿旨,二品以下的官員先回京,閣老和幾個尚書都住到行宮來,京城送來的書信由他們帶着三位皇子共同商議。
皇後如此不偏不倚的态度,大臣們心中頗感意外,還以為皇後會幫着端王掌控朝局呢。
別說他們心底陰暗,八位皇子,眼瞅着折了兩位,還都是造反失敗,其他幾個皇子要沒那心思,才怪!
徒明瑾三人正在聽方首輔和次輔議事。
理國公擅離職守,沒有诏令私自帶兵入京,還企圖攻打皇宮,雖說被馮唐拿下,可那些兵将又該如何處置,總不能全關在大牢,京裏哪有那麽多牢房給他們住。
還有行宮外的叛軍,那些都是大皇子的私兵,根本不是朝廷正規的兵将,又該拿他們怎麽辦?
除了将領,低階的兵士都以為自己參加的是正規軍,也不知道大皇子帶他們是來造反啊。
五皇子渾不在意道:“不知道怎麽辦,全殺了就是。”
方首輔眼皮抖了下,以前可沒發現睿王這麽狠戾。
次輔笑了笑道:“聖上還沒醒,臣等只是商讨商讨,該如何處置還得等聖上醒來再說。”
六皇子心裏默默吐槽,五哥可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徒明瑾微微蹙眉,想了想才開口道:“這麽關着也不是辦法,行宮和京裏沒那麽多糧食。理國公帶的人都是邊關的将士,既然犯上作亂,自然不能讓他們回邊關去,西山大營不是開了地種糧,讓他們耕地去。至于大哥的私兵,練了那麽多年,總不能放着不用,打散到邊關的各個軍營去。”
“老七這麽說,他們跟着造反,結果什麽事都沒有?”五皇子撇嘴問。
徒明瑾面不改色,只道:“他們不過是聽從命令,怕是連和誰打仗都不清楚。”
“端王爺說的極是。”方首輔捋着胡子,點頭道,“先把人打發走,等聖上醒來,若覺得不滿意,再重新下令便是。”
其它幾個閣老跟着點頭。
這幾個老頭子,五皇子冷笑一聲,“随你們,本王倒要看看父皇醒來後怎麽說。”
叛軍的事暫且定下,刺客一事還沒查明,加上京裏的大小事,衆人還有的忙。
三個皇子的表現,臣子們看在眼裏,一位閣老對顧清柏比了個大拇指,“老顧,這個。”
顧清柏無聲輕笑,理理衣袖沒說話。
四皇子宮裏,看着鏡中破了相的自己,四皇子怒火中燒,猛地把銅鏡掃在地上。
旁邊的太監、宮女連忙跪下,“王爺息怒!王爺息怒!”
淑妃進門來,見着這一幕,急忙勸道:“老四放心,母妃宮裏還有幾盒玉容膏,一定會好的。”
四皇子扯扯嘴角,笑都笑不出來,如此深的傷疤,除非是仙藥,否則什麽玉容膏都沒用。
他心裏恨極了,這麽好的局面,連老六都能出頭,而他卻只能在屋裏對鏡自憐。
只要這麽一想,他就恨不得将太子鞭屍,還有老大,居然還能好好活着。
淑妃也難受,可再難受日子還得往下過,她只能拉着四皇子的手勸道:“會好的,會好的。”
也不知是在安慰四皇子,還是安慰她自個。
行宮裏亂糟糟的,京城亦不遑多讓。
自打理國公帶兵入京,皇宮遭殃不說,一些衆臣府邸也被亂兵攻打。
端王府周圍都是宗室,每家都有侍衛,亂兵一來,就被拿下。
那晚上,顧沁媛和三個孩子在屋裏安安穩穩地睡着。
第二天清晨,福順就來傳話,說外邊無事了。
顧沁媛讓福順獎賞侍衛,又派人去親近幾家瞧瞧情況。
除了賈家,其他府都沒出什麽事。
原來,到榮國府去的亂兵将領眼看自己這一方就要失敗,為争取時間逃跑,他就大喊說賈代善已經被大皇子殺了。
賈瑚當時一驚,剛想開口問,亂軍趁機逃跑了。
下人和護衛面面相觑,不知該怎麽辦,只能眼巴巴地瞧着賈瑚。
賈瑚穩穩心神,讓護衛守在外面,又派人去報官追拿逃犯,還吩咐下人不能到後院亂說,這才和賈代善的心腹商議如何到鐵網山打探消息。
可哪知下人中有個蠢貨,嘴上沒個把門,竟然把賈代善的“死訊”傳到後院。
賈家的女眷和孩子都在老夫人院裏,婆子嘴裏叫喊着“老爺出事了”,院裏頓時亂了套。
老夫人癱在椅子上,把她叫來一問,忽地暈了過去。
老夫人已是快八十的人,保養得再好,也快到時候了,一晚上的強撐,加上又受驚吓,太醫還沒到,她就已然沒了氣息。
顧沁媛的金手指能救她一次,第二次是再也不能。
賈瑚震怒,将幾個下人狠狠收拾一番,祖父出沒出事還不清楚,結果老夫人好端端在府裏坐着,卻去世了。
老夫人一死,賈史氏就抖起威風來,她如今倒有些盼着賈代善的“死訊”是真的,賈代善有救駕之功,聖上肯定會重賞賈家,沒有賈代善母子,功勞肯定會落在她和兩個兒子身上。
她是超品國公夫人,老婆子和賈代善一死,整個榮國府,就她最大。
沒等顧沁婷和賈瑚商榷好怎樣給老夫人辦喪事,賈史氏直接讓賴大到各府報信。
這番操作簡直讓人無語,別說外邊還亂着呢,就說你把人請來,府上什麽都沒準備好,要怎麽招待?
顧沁婷強打起精神,不再傷心老夫人的死亡,現在最要緊的是如何體面地給老夫人辦喪事。
因此,等端王府的人到榮國府,赫然發現賈家人正在争吵。
賈史氏和賈政一方,希望趕在賈赦回京城前辦了老夫人的喪事,這樣他們就能宣稱賈赦不孝,都沒親自送祖母最後一程。
至于他沒在的原因,衆人都知道,可那又怎麽樣呢,他沒在是事實,嘴皮子上下一碰,什麽話說不得。
要說賈史氏覺得自己對賈赦也不是那麽無情,她就是想着賈赦名聲不好,府上的爵位說不定會落在賈政的頭上,到時二房有爵位,大房賈赦自己在軍裏也有官位,何況賈代善不是常常念叨賈瑚以後一定可以高中嗎?
兩房勢均力敵,她正好當老太君,在兩個兒子之間玩平衡。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還是賈史氏覺得自己已經不能掌控大房,不管是翅膀硬的賈赦,家世好的顧沁婷,還是大房兩個不親的孫子,要是大房得了爵位,她還不得看兒子媳婦的臉色過日子。
不過二房則不一樣,賈政襲爵靠的是她,到時她肯定能拿捏住兒子。
大房賈赦不在,加上賈史氏又是婆母,占着禮法上的優勢,顧沁婷還真不好和賈史氏争論。
還好有賈瑚在,他有前世的記憶,又有顧老太爺的教導,加上賈代善時時把他帶在身邊培養,說的話有條有理,賈史氏反駁不了。
不過賈史氏可不是講理的人,占着祖母的身份胡攪蠻纏,說來說去就是她孝順老太太,不願老夫人走得不安心,早早辦喪事也是為老夫人和兒孫好。
賈瑚聽後,只覺得荒謬可笑,如今這般吵吵鬧鬧真的是孝順曾祖母?
曾祖母身前最挂記祖父和他爹,沒見着他們最後一面,她真的能走得安心?
何況祖父有沒有出事還沒确定,祖母這個時候就變得毫無顧忌,真不怕祖父回來斥罵她嗎?
二叔也是,一臉的正直,不過是裝模作樣,口中斥責他和母親不孝,不聽祖母的話也罷了,連老夫人的喪事都不願辦。
賈瑚嗤笑,到底是何人不孝,為了個爵位盼着祖父死,還讓曾祖母走得不安心。
作者有話要說: 仿佛看到大型打臉現場~
謝謝星澤的地雷~
謝謝“水零鳥”“安”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