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着
第25章 第二十五着
中秋之後天氣漸漸轉涼, 街上柴火價漲了幾文錢,何平安拿着銀錢去布莊買布,朱娘子恰好也在, 挑的都是上好的緞子。
朱娘子見她選的布匹顏色過分老氣,打趣道:“我老娘今年五十歲, 也不選這樣的, 你拿這個做衣裳穿, 也太顯老了。”
何平安扯着布,無奈道:“我這個人天生就是勞碌的命,每天竈臺前轉來轉去,穿鮮亮衣裳就擔心蹭到竈灰,到時候若心疼起來,還怎麽做生意。”
她打量了朱娘子一眼,又開玩笑道:“姐姐好些天不到我鋪子裏, 剛剛我進來時差點沒認出來, 這近了一看,你不僅氣色好人年輕, 就連這衣着打扮也極講究, 我瞧着都有些眼熱, 不知你是到哪兒去了竟就這樣發達了。”
朱娘子摸了摸臉,笑得合不攏嘴, 卻還是謙虛道:“沒你說的那樣好, 也就掙了幾個小錢夠使罷了。”
“這樣好的絲綢, 幾個小錢怕是買不來。”
何平安羨慕地看着她眼前的綢緞,嘆了口氣, 抱着自己的棉布就想走了,朱娘子見狀, 又親熱将她拉住,開口道:“咱們比鄰而居,你是個好心人,我也不瞞你。近來我的那些姊妹們缺一個彈唱的,正好我這琵琶撥的尚可,會兩支曲,聲音勉強能入耳,也就過去湊了個數。”
兩個人從布莊裏走出來,朱娘子在路上買了兩壺酒,等到了何平安的酒肆,這才說的詳細一點。何平安從廚房裏端出幾碟子佐酒的涼菜,而姜茶見有人跟她喝酒,便躲在後頭院子裏悶聲劈柴。
朱娘子揀了一張幹淨桌子坐下,喝了一口酒,擡手扇風道:“這些天有個姓胡的小相公來九江販運木材,出手闊綽。上次過中秋請我們去他別院裏彈唱,因就住在我娘她們隔壁,後來吃酒應酬時常喊我們過去作伴。你是知道的,我在這客店裏十天半個月都是幹坐着,你朱大哥是個存不住錢的人,我想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去彈幾首曲子,掙他點彩頭。”
何平安給她酒杯滿上,碰了一下,笑道:“這人這麽有錢?”
朱娘子臉頰泛紅,抿了一口酒水,細想片刻,與她作了一番描述。
何平安聽着聽着,只覺得這世間有錢人似乎都是一個樣子。
“再過一個月便是小胡相公的生辰,到時候又能掙一筆,不過——”
朱娘子看着她的臉,忽伸手捏了一把,有些惆悵道:“我已經這般大了,日後年老色衰可怎麽辦。”
眼見着何平安的臉上被捏紅了一塊,她把手縮回來,帶着歉意朝她一笑,說道:“看我這沒輕沒重的,還以為你是我家那個姓朱的呢,沒想到皮這麽嫩,果然年輕,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
食肆前門可羅雀,才過日午,窗前日頭曬了進來,回憶往昔的婦人怎麽也說不夠年輕時的風花雪月。
而何平安将那一壺酒喝了個幹淨,支着手便有昏昏欲睡的樣子,她垂着眼簾,耳根子實在煩了,閉着眼就往桌上趴去,酒杯被碰到,滾了一圈落到地上,恰到好處地打斷了朱娘子的話頭。
“妹妹?妹妹?”
朱娘子坐過來小聲喊了她兩句,見沒有反應,伸手将她的碎發撩到耳後,細長的眼睛看着她嫩白的肌膚,漸漸地有些出神。
不知幾時,後院劈柴的聲音停住,一個穿着白色粗麻布短打的少年掀簾子到這店前面。
朱娘子驚了一下,忙與他問好,可姜茶不認識朱娘子,略掃了她一眼,拿起掃帚就過去掃地上的碎酒杯,一聲也不吭,待那婦人走了,他将何平安推了推。
“一壺酒就能醉倒你?”
伏在桌上的人沒有反應。
姜茶道:“她已經走遠了。”
何平安睜開一只眼,猛地站起來,大抵是坐的久,她身子都麻了,起身踉跄了一下。
“那女人是什麽來頭?”
“沒什麽來頭,你不理她沒事。反正她最近有的是錢,不來咱們這兒吃飯了。”
她說罷笑了笑:“虧我還以為她給哪個富戶當姨娘去了,沒想到又幹回了她那老本行,也不知那朱大郎是怎麽想的。”
她的聲音與往常有些許不同。
穿着粗麻布短打的少年将酒壺碟子收走,回來時見她臉上紅成一片。原來是酒勁上來了,看她這副模樣,這酒後勁大的很。
沒有防備的少女眼中朦胧濕潤得要滴水,正一手撐着桌子,一手揉着發燙的臉頰,努力晃了晃腦袋,企圖抓住一絲清醒。
“她買的什麽破酒。”何平安喘着氣,視野模模糊糊,連帶着她走路也開始搖搖晃晃。
“這生意沒法做了,關門關門。”
她擺了擺手,身後的光刺眼極了,何平安走到姜茶身邊,似記起什麽,說道:“我給你買了布。”
姜茶撈了她一把,将人往她房裏帶,嘴上道:“你要給我做衣裳?”
她閉着眼,只有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離了前頭鋪面,到了地方,姜茶将她放在床上,此刻猶不死心,彎下腰問道:“你剛才是不是說要給我做衣裳?”
他劈完柴身上熱乎乎像個火爐,一雙眼似乎也有些發燙。
過了許久,姜茶等不到她的回應,表面守的規矩便開始悄悄地分崩離析,他伸手摸着她發紅的臉,癡看了幾遍,嗅着微醺的酒氣,伏下身,指腹揉.搓.着她耳後敏..感的地方。
他見何平安的第一眼就知道她生的好,簡直長在他心坎上,要不是那天聽到門外有其他人過來的聲音,姜茶丢了刀或許在貨艙裏就将她辦了。
只是他錯過了這樣直接了當的機會,這後頭何平安狡猾的像個狐貍,他不能得手便罷了,心裏竟可恥地生出與她成婚的心思,縱然她是個才死了丈夫沒多久的小寡婦。
大哥罵他腦子進了水,姜茶一不做二不休,就當自己腦子進了水,夜裏收拾了包裹,被他大哥一腳踢下了船。
窗戶緊閉的卧房裏,做賊心虛的少年正要解開衣裳,忽然被人按住孽.根,那只手柔軟纖細,他一時不敢動。
明明已經有十分醉的何平安不知什麽時候眼睛睜開了一線,她皺着眉,聲音帶着濃濃的倦意:“我就知道,你都是騙我,你居然趁我酒醉了想要這樣占我便宜,虧我那麽信你,不想你只是圖我的身子,說什麽一輩子,你只貪這一時……”
何平安扶着腦袋,痛苦道:“你走!你兩年都不許跟我同房。”
姜茶剛想為自己辯解,話到嘴邊,床上的人已經将被子蓋過頭,看都不想看他。
這當真也沒什麽好說的,本就是他理虧,可姜茶憤憤走下樓,心想真是便宜了她那個死鬼丈夫,不知是有什麽本事,人都死了還要為他守節。他要是活着讓自己撞見了,他一刀非劈了他不可。
姜茶自己給自己點了一身火,走到水井邊,他用冷水洗了個臉,待回到前面的食肆準備關門,卻見靠窗的位置竟坐了一個客人。
尚未到傍晚時分,往日這個時辰幾乎沒有散客造訪,今日倒是有些意外。
他沒有走近,一面拉着自己的上衣,一面與他說話。
聽他說今日這個時候就要關門,不賣吃食了,那頭穿着青白素面直裰的少年人微微有些詫異,他朝店裏看了一圈,最後溫柔笑了一聲,起身道:“是我來的不巧,叨擾了。”
姜茶見他有幾分清貴氣質,還以為是哪家的少爺公子過來嘗個新鮮,也并沒有當一回事,等他一出門,便将這食肆的門板插上,關門歇業。
顧蘭因在這條街上走了幾步,回首看了一眼,日光昏黃,視野裏行人車馬都蒙了一層舊,那間食肆更是舊不堪。
隔着一條巷子的距離,幾個人正在那家客店裏等着他。
顧蘭因推門而入,一間客房裏,成碧跟山明按住了一個身材粗壯的漢子,見他不老實,又揍斷一根棍子,可憐那朱大郎嘴裏塞着一團抹布,連個聲也發不出,他腳邊的女人衣襟全部濕了,被人灌了整整一壺酒,如今軟成一灘爛泥躺在地上。
顧蘭因用折扇拍了拍朱娘子的臉,笑着對朱大郎道:“既圖我的錢,好歹要有些誠意,這樣的老女人,也想詐我?”
朱大郎猛地搖頭,眼神可憐,只是臉已經被打的鼻青臉腫了,這會子看上去有些可笑。
原來朱娘子見他青睐自己,頻頻招她彈唱,誤以為這少年人與旁人不同,喜好年紀大的,一時糊塗就開始勾引他,哪知道他看的只是自己頭上那根簪子。她跟朱大郎合計明天約他來此,是以她今日從布莊出來特意買了酒水以做準備,那酒水後勁來的晚,明日哄他喝了,等到了床上被逮住,想跑也跑不了多遠,卻不想他今天就來了!
顧蘭因拔下朱娘子頭上的水仙花頭簪,低頭用袖子擦了擦,他看着朱娘子,緩緩道:“今日不打死你,我明日還會來找你。”
朱娘子此刻早已醉過去了,眼神空空,朱大郎聽在耳裏,嗚嗚出聲。
顧蘭因擡手将簪子插.到自己的發髻上,嫌他聒噪,成碧一腳便踩他裆上去了,惡狠狠道:
“你這個死王八,有你叫的地方嗎?”
朱大郎疼的蜷縮起身體,臉上冒冷汗,這一行人臨走也沒有給他松綁,等到朱娘子有幾分清醒了,送去醫館也不管用了。
窗外太陽已經升起,兩個人知道踢到鐵板了還沒來得及逃,那客房門外響起敲門聲。
顧蘭因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