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第23章 023

發髻微亂, 珠釵搖擺,白嫩的臉上有些灰塵和泥土,身上那件華貴的衣裳此時褶皺髒污, 已看不出是尊貴精致的長公主殿下。現在的玉熙在傅安年眼裏,很是狼狽。

她一眨不眨的注視自己, 那雙眼睛亮晶晶的, 眼底蘊着歡喜和迷茫, 她急切的想問清是誰要害她,所以眼神又透着焦急。

傅安年眼瞧着她紅了眼眶,委屈害怕的想哭,卻強裝鎮定的把淚憋回去,忍得眼眶更紅了,難受直抽氣。他無奈低頭,扶她起來。

“現在不是說此事的時候, 先離開這。”

這話不假, 兩個黑衣人剛死,他們口中的主子就快到了, 還不知道有多少人?而他們, 只有兩人, 雙拳難敵四手,傅安年帶着她, 如何能打得過。

得趕緊走才是。

玉熙也知事情輕緩, 便沒再追問, 等脫離了危險,再說不遲。她被扶起來, 還沒站穩,胃裏就一陣翻湧, 低頭想吐。

“嘔…”

傅安年驚訝,抿着薄唇沒躲開,低頭看她,肚裏的酸水剛好吐在他袖口上,男人擰眉,臉別開,不忍直視,但也沒嫌棄。

玉熙吐出來,難受了一天的胃終于舒坦了,她翻找帕子,沒找到,想來是跑的時候掉了,罷了,她只好随意擦拭下。

“不好意思。”

她尴尬臉紅,随即訴說這一日的委屈和遭遇,“我餓了,也想吐,腿又麻又疼,衣裳髒的難受,想沐浴換衣。”

她一下說了許多,換來傅安年不耐煩的眼神,“事還挺多。”

玉熙拉着他的衣袖走,腿剛邁出一步,便腳下一軟,彎了下去。

傅安年回眸看她,想也沒想就蹲下身,“我背你。”

像她那樣走,還沒走出林子,人就追來了。

玉熙也不矯情,慢騰騰爬上他的背,刺骨的寒氣在貼上男人衣裳的那一刻,盡數消融,她輕松的呼氣,淡雅的幽香萦繞在男人耳邊,刺激的皮膚麻癢,如羽毛輕撫般。

傅安年無心多想,他擡頭觀察四周,最後選了一個方向,背着她慢慢走。

寒風從耳邊拂過,她縮了縮脖頸,眼睛亂看,“你認識路嗎?”

現在他們離京城有六十裏,走路回去,要走好久,但玉熙想,皇弟肯定會派人來救她,只要他們能撐住,一定能平安回去,但是在回去前,得靠傅安年了。

“不認識。”傅安年回了兩個字,怕她擔心接着補充道:“我少時跟随父親在軍中歷練三年,所以你不必擔心活不下去。”

意思就是在野外有經驗,就算不認識路,一時半會也死不掉。

玉熙聞言,佩服他的同時也松了口氣,最後一絲顧慮也沒了。她軟下身子,下巴抵在他肩上,沒一絲力氣。

傅安年以為她哪裏不舒服,頭慌忙側過,看她,“哪裏不舒服?”

她搖頭,說話的嗓音越發嬌軟,“沒有,就是餓了,你沒來的時候我很害怕,不敢動不敢說話,更不敢睜眼,怕他們一怒之下殺了我,我忍着餓,等人來救我。”

“我手無縛雞之力,打不過他們,要是惹怒他們,就算不殺我,也會折磨我,我心裏清楚得很。”

她将遭遇說了出來,傅安年聽完胸口一痛,而後深吸下,故作輕松的打趣,“挺有自知之明,腦袋沒白長。”

聽着這話,玉熙皺眉,雖然是調侃的話語,但她依舊惱怒的拍打他的肩,發洩不滿。

她的力氣小,打兩下也不痛不癢,反倒像嬌嗔的撒嬌似的 。

傅安年感覺她下巴尖了不少,想來是之前生病,消瘦了。想到剛才嘔吐,沒吐出東西,只吐出了些酸水,肚裏沒食,肯定餓得很。

他朝山中走,想着等會摘點野果吃,若是沒野果,便去獵只野雞來。

男人背着人,走路也是穩當的,偶爾腳下濕滑,也能穩住步伐。

玉熙趴在他肩上,腦子暈乎乎的,提醒他,“傅大人,你走穩點,要不我又想吐。”

傅安年敷衍的嗯了聲,随即嘀咕句:“嬌氣。”

她當沒聽見,望着眼前一晃而過的樹木雜草,倍感安心,那種死裏逃生的感覺,瞬間被暖意取代,不驚慌害怕了。

玉熙歪着腦袋看他的側臉,欣賞半刻,視線落在線條流暢的脖頸上,他的喉結凸起,紅痣若隐若現,特別性感。

再看這張過分俊朗的臉,只覺得賞心悅目,就是此刻的表情太冷淡,少了溫和感。

玉熙抿抿紅唇,開口道:“你來救我,我很高興。”

旁人來救她,她也會高興,就是沒有那種喜悅驚喜。

男人背脊一僵,因她的話觸動,可是很快,他鎮定自若,并沒有因她的話表現出異樣,他在克制。

玉熙見他沉默,一時無措,不知該說點什麽,她剛才說的話,就是想表達一下心情,說聲謝謝。

但好像不合時宜,不然他怎麽沒情緒。

玉熙歪頭看,傅安年直視前方,眼底無波動,唯有耳垂紅了些。

她斂眸,随意找個話題,“為什麽不走官道?”

“太顯眼,若我們的人沒來,很容易被抓到。”

他扭頭看過來,牽起嘴角笑,“帶着你,怎麽跑?”

“…”

說她是累贅,以為沒聽出來嗎?

玉熙撇撇嘴,難得沒反駁他,“那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傅安年一路追來,本快要迷失她的蹤影,可他看見地面的痕跡和留下的十字,一下有了方向。

若她不留下點什麽,傅安年真沒那麽快找來。

“你不是留了個十字。”

十字,就是十裏廟,玉熙是賭運氣,沒想到運氣這麽好,傅安年真的找到她,救了她。

就救了她這事來說,玉熙是感謝他的。

“幸好我靈機一動。”她笑着誇自己,早沒了緊張感。

傅安年左右看看,朝着有水聲的方向去,“瑤瑤也看話本,她那有個話本裏寫了十裏廟殺人案,所以我才知道十裏廟這個地方。”

話落,玉熙眼中的笑意一點一點消散,剛才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失落。

好端端的,提江瑤瑤做什麽?她那話本內容都知道,想必沒少往她院子去。

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玉熙深吸下,拍他的肩膀,道:“放我下來。”

傅安年神色一愣,沒明白她情緒怎麽轉變的這般快,剛才還嬌氣的說自己腿又疼又麻,餓了沒力氣,這會又要下來自己走,變臉真快。

“不是腳疼嗎?”他問。

玉熙板着臉,聽語氣就知道,她不高興,“現在不疼了,我要自己走。”

現在确實不疼了,剛才只是被石頭擊中,暫時疼而已。

她晃着雙腳,不安分的亂動,無奈,傅安年只好先放她下來。山間的的路潮濕,泥土黏在鞋底,很不舒服,而她的裙擺稍長,拖在地面,走了兩步就髒了。

玉熙回頭看了眼,難受的皺眉,她從沒這麽狼狽過,從未。

傅安年搖頭笑,何必呢,明明很嫌棄,又要逞強。男人身形颀長,看得遠些,他環顧一周,找了個稍微幹淨的地方。

道:“歇會。”

樹下有枯草,沒那麽髒,她可以坐下。

玉熙拎着裙擺坐下,摸摸肚子,她好餓呀,再不吃東西,沒力氣走路了。

她擡頭看傅安年,紅唇翕動,正想開口,便見男人眸光微凝,突然蹲下身,捂住她的唇,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玉熙嗚嗚的點頭,沒動一下,眼垂着,看向男人寬厚的手,他的掌心滾燙,有些粗粝的繭,磨得肌膚刺癢。

此刻捂住她半張臉,離得太近,她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是為她殺人留下的。

玉熙擡眸,凝睇眼前俊朗且充滿警惕的臉,竟不覺得血腥味惡心,她輕輕呼吸,心不規律的跳動,不知不覺,面頰緋紅。

傅安年頭側着,眼睛緊緊盯着有聲響的地方,看了半晌,随後傳來咕咕的聲音,一只野雞從樹叢後跑了出來,男人眉頭舒展,緊繃的情緒瞬間放松。

他呼口氣,頭轉過來,發現她盯着自己看,眼神直白,一眼就看透了她。

傅安年吞咽下,手緩緩收回,望着柔媚的眼胸口砰砰亂跳,不受他的控制。他移開些,緊着嗓音道:“沒事,一只山雞而已。”

“哦。”

面龐微紅,豔若桃李,玉熙舔下唇,緩了緩,道:“你去抓來,我們吃烤雞。”

說完,傅安年詫異的看向她,難以相信這話是她說的。眼睛朝她扁平的肚子看,明白了,餓極了。

“別想了。”傅安年注視山雞撲哧翅膀飛走,緩緩道:“若是生火,他們能立馬找到我們。”

她張唇思索,對哦,有了煙火,就會知道他們在哪,這不是自己送上門嘛。

玉熙咽下口水,不想烤雞了,現在有口吃的就不錯了。

歇了片刻,她小心翼翼跟在傅安年身後,他走哪就跟哪,雖然提着裙擺走路不方便,但她沒再要他背。

不知走了多久,眼見日頭逐漸微弱,霞光滿天,暮色昏沉,他們整整走了一下午,從白日走到天黑。

玉熙腿打顫,最後一點力氣也沒了。

她扯住男人後邊的衣裳,大口喘氣,“傅大人,我走不動了。”

“想要我背?”他問。

玉熙看着他沒說話,眼中滿是祈求,是想要他背。

傅安年勾起唇瓣,擡擡下颌,“看見了嗎?那兒有個山洞。”

她看過去,依稀看見個黑窟窿,是有個山洞。

-

傅安年弄了個火堆,又摸着黑去摘了點野果,沒別的選擇,将就吃着。

玉熙看着掌心幾個果子,撅了下唇瓣,好像是柿子和棗,吃了也不頂餓,不過總比餓死好。這般想着,她張嘴咬了一小口,不甜,但也不澀,能吃。

她一口一口吃着,把手裏的都說完了,胃裏終于舒服了。

傅安年見她吃完,把剩下的幾個也給了她,玉熙看看他的手,又看他的眼,接過來。

有了點力氣,玉熙終于想起林學安來,他為自己擋了一箭,不知如何了?

“林學安怎麽樣?還好嗎?”她問。

傅安年拿着一根樹枝在火堆裏挑挑,光影晃在他臉上,顯得五官更立體。

“受了點傷,性命無憂。”

玉熙點頭,那便好,為她受傷已經很內疚,若是有點別的事,可如何是好?

這份恩情她幾下了。

她望着火堆,身上很暖和,已經想好回去怎麽謝他了,“他不是想要份好姻緣嘛,回去我就幫他找,一定讓他滿意。”

傅安年聞言,不由得笑了下,似乎想起了某些事,笑得更肆意,他低頭,餘光瞥了她一眼,眼神微妙。

“先前戶部尚書看中林學安,有意将女兒許配與他,最後又打消了此念頭,你可知為何?”

玉熙來了精神,還有這是啊,她居然不知道。

“為何?”

傅安年注視她,一字一句道:“林學安此人油嘴滑舌,不務正業,難成大器,這是你對戶部尚書說的。”

“我?”

玉熙瞪大眼,所以,他先前可以有個好姻緣,就因為她說了這句話,沒了。

嘴角不相信的抽了兩下,玉熙覺得手中的棗難以下咽,林學安居然不記恨她,也是難得。

“你也不必內疚,林學安對那姑娘無意,就算你不說,他也會找人說清楚。”

玉熙昂起腦袋,眉頭松開,那便好,還以為自己破壞了一樁姻緣呢。

她把剩下的果子吃了,然後有了點睡意,她往後靠,岩石疙疙瘩瘩的,硌的後背疼,她擰眉起來,而後雙手搭在膝蓋上。下巴抵着手背看他。

光線昏黃,淡淡的暖色調,添了幾分暧昧。

微妙的氛圍在蔓延,兩人稍顯不自在。

玉熙靜默須臾,眨着眼睛問他:“林學安的事你肯說,為什麽關于我的事不肯說?”

她看起來很委屈,頓了下接着說:“要是那一箭真的射在我胸口,那我不是永遠不知道了。”

山洞空曠,軟綿的嗓音回蕩在洞內,傳進他耳邊。

男人擡眸,眼睛看向她,若有所思。

傅安年在想她的話,她說的不錯,以前不說只是覺得沒必要,但沒想到她那般在意,而且這次遇襲,也應該提前告知她實情。

這次回去,宋明胤想瞞也瞞不住了,必須得說,不然以後再次遇襲怎麽辦?

她是失憶,不是傻了,她該有對策來應對。

思及此,傅安年喟嘆下,問:“真想知道?”

“嗯嗯嗯。”她頭點的像撥浪鼓。

知曉他想說,一雙眼睛緊緊的盯着他。

也罷,既如此,那便說吧。

傅安年添了跟樹枝,語氣平緩道:“是你。”

才說了兩個字,玉熙就變了臉,立馬跳起來,蹲在他身邊,警告他:“我是不記得事,不是個傻子,別想趁着我失憶,把所有的責任推到我身上。”

傅安年眉心微動,将身子側過來,無辜的說道:“我是那種人嗎?”

她點點頭,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雖說這人是她前夫,但也不能完全相信。

“誰知道。”她嘴裏嘀咕兩句,聲音極小,“也許呢。”

男人把手中的樹枝一扔,有了脾氣,“還聽嗎?”

“聽聽,你說。”

傅安年自嘲的揚起唇瓣,話裏藏着失落與惆悵,“是你心有所屬。”

“…”

她動動唇,望着他好半晌沒回神,“不可能。”

她怎會喜歡別人,肯定是騙她的。

失憶後都能看上他,更何況是失憶前,她喜歡豐神俊朗的郎君,傅安年就長得好看,頭發絲都按她的喜好長。

她怎麽可能喜歡別人。

“騙子。”她罵了句。

玉熙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他,粉色的衣裙挨着他的衣袍,裙擺交疊在一起,莫名的好看。

她雙手抱胸,問他最後一句,“既然你說我心有所屬,那你說,那人是誰?”

自醒來後,可沒人告訴過她,她喜歡別人。

全是他一人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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