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飯是在二手市場淘來的折疊木桌上吃的,林逾靜一邊往林吱吱的小瓷碗裏挑菜一邊說道:“吱吱,你之前不是羨慕依依姐姐可以學畫畫嗎?”

依依是隔壁街道李阿嬸家的小孫女,李阿嬸是本地人,原先就住他們樓上,善良熱心不說,這些年帶着依依和吱吱去逛了好幾次公園,平時有什麽好吃的也會想着林吱吱,每次林吱吱一去就抱一大堆糖回來,搞得林逾靜還有些不好意思。

林逾靜之前租住了好幾年的自建房就是李阿嬸家的,可惜阿嬸的兒子媳婦今年要回來創業了,兒媳婦不喜歡家裏有太多外人,李阿嬸幹脆就不再對外租房子了,對方家庭條件優渥,倒也不缺這點房租錢做收入。

年初找上門說這事時阿嬸還有些不好意思,說感覺自己像在趕人。

林逾靜忙讓對方別這麽想,他剛帶着林吱吱搬過來時,對方看他一個人奶着個小娃娃,經常讓林吱吱上樓去找他們玩,嘴上還說着就當替依依找個伴。

這幾年承了對方不少情,雖然重新找房子這事一度讓林逾靜感到焦頭爛額,但好在船到橋頭自然直,幾個月前這家筒子樓的住戶臨時退租,給林逾靜鑽了個空子,在學校和超市附近重新找到一個房租便宜又還不錯的住處。

依依上了小學後就在臨海市的私立小學上學,打從幼兒園起小姑娘就背着個小畫包去上美術興趣班,家裏貼了一面牆水彩畫。

林逾靜有好幾次去接林吱吱時都看見小丫頭在對着那面牆全神貫注的望着,眼裏寫滿了歆慕。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丫頭心裏想學依依姐姐握顏料筆畫畫,嘴上卻從未給他這個爸爸提過只言片語。

林逾靜私下看了好幾家興趣補習班的宣傳海報,要麽是地方遠要麽是價錢高,他又怕自己開了這個頭又沒辦法支持小孩學下去,這麽久以來便一直裝作不知。

可是今年林吱吱上了一小,公立學校的學費比原先那個幼兒園便宜了不少,林逾靜身上攢了點錢,便尋思着給林吱吱報個興趣班。

林逾靜:“我給你報個畫畫興趣班怎麽樣?”

“我覺得依依姐姐畫得好漂亮。”林吱吱點頭又搖頭,一雙秋水般清澈的眼睛看着林逾靜,“可是爸爸,我聽說報興趣班需要很多錢。”

一雙大手蓋住林吱吱的腦袋揉了揉,林逾靜輕聲道:“沒事,爸爸偷偷攢了一點私房錢,可以滿足吱吱一點小小的願望。”

“爸爸,這不是小小的願望,”小丫頭高興地昏了頭,放下手裏的瓷碗跳下矮凳,伸着小手爬進林逾靜懷裏,跨坐在他身上摟着他的腰小聲說:“這是中中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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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逾靜有些懵,用手拂開小人兒的劉海,“誰是中中?”

林吱吱朝他吹了口氣,“爸爸好笨,”她掰着手指,“大、中、小嘛,上畫畫班就是中中的願望咯。”

她笑起來咯咯的,似乎是真覺得林逾靜笨,林逾靜也不惱,握着她的小手左右晃了晃腿,“哦,這個是中中的願望,那吱吱有沒有大大的願望呀?”

林吱吱踢了踢腿,從林逾靜懷裏爬下去,神秘地說道:“我不能告訴爸爸,那是吱吱的秘密。”

“哈哈哈,小丫頭現在還背着爸爸有願望了,好吧,”他給林吱吱倒了杯溫水,溫柔說道:“沒關系,等吱吱哪天想告訴爸爸了再說,好嗎?”

丫頭點了點頭,埋頭認真吃着碗裏不多的米粒,林逾靜笑着看了他一眼,又盤算起了孫乾那事。

一萬塊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對于林逾靜來說卻要不吃不喝兩三個月才能攢起來,沒錢的滋味太難受了,那種交了林吱吱上學年的學費又削尖腦袋琢磨下學年學費的日子并不好過。

林逾靜這幾年晚上跑出去幹過代駕、烤過燒烤、串串店裏替人穿過串,用了不知道多少個夜晚才終于攢起來這麽點錢。

這一萬塊錢原本是林逾靜存來用作丫頭興趣班學費的錢,既然要學,自然不可能就只學一學期,只要林吱吱喜歡,林逾靜就想一直支持下去。

可是孫乾這麽求了過來,林逾靜心裏掙紮千百次還是松了口,是人都會有難處,對方今天要過這麽個坎,自己能幫襯着點就幫着。

還好林逾靜還有點存款,只要孫乾那一萬塊錢能在明年秋季之前歸還,林吱吱明年的興趣班費用就不會湊得太困難。

周末,趙珏穿着黑色皮衣,頭發抓成黑亮的側背,趙珏身高大概一米八五往上,眼窩很深,桃花眼朝下一撩時連帶出兩層褶子,笑起來有幾分痞壞的味道。

“早啊,趙主管。”

保安室的門衛大叔熱情地打了招呼,趙珏揚頭朝門衛大叔露出一個笑容,手裏的卡一刷,左側的員工通道瞬間打開,“叔,走了啊!”

“好嘞,您慢走。”拿着保溫杯的大叔受用地點了點頭,趙珏是KK藝術學校的高管,前兩年剛從臨海市的另一個培訓學校跳槽過來,一來就憑着一張天生多情的臉外加平易近人的性格和這邊的職工打成了一片。

趙珏朝前臺新來的年輕小妹點了點頭,轉身進了直梯直上三樓,後邊的小妹抿了抿下唇,拉着旁邊的老員工道:“趙主管看上去更帥了。”

她一臉蕩漾,下一秒就被同事那紙報敲了敲頭,“趙主管這個鑽石王老五你就別想了。”

小妹疑惑,大膽猜測道:“不是說他單身嗎?怎麽,難道那方面有什麽功能性障礙?”

同事被她大膽的話吓到,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随即捂住她的嘴回道:“瞎說什麽呢,這位不搞辦公室戀情,樓上音樂系舞蹈系的老師夠漂亮吧?有那麽一兩個倒追過他,最後全被拒絕了個遍。”

這時校門口走進來一個穿着香槟色旗袍的老師,她路過前臺時側頭,打趣道:“想象一下周日告白失敗,周一就在例會上因為工作失誤被告白對象罵個狗血淋頭是什麽感覺?”

這個場面很難想象,小妹剛來,對趙珏還留存着一個春風拂面的溫柔印象,面上還有些不敢置信,舒老師繼續道:“要不怎麽說他是領導呢,聽姐姐的,領導再帥也不要想着和他談戀愛,被男朋友查出勤扣獎金不利于感情健康發展。”

“再者說,趙主管就是個沒心的花蝴蝶,怕只怕神女有情而襄王無意啊。”

學校的預備鈴打響了,舒老師這才想起自己還沒打出勤,急匆匆朝她們擺了擺手進了電梯。

小妹撐着下巴,同事點了點她,笑着調侃:“把你的第一百零八號男神趙主管當花瓶洗洗眼睛還是不錯的。”

底下同事如何議論趙珏自是不知,開完例會他還有一節課要上,拿着書本風一樣下了二樓,站在走廊時目光被樓下的人影吸引住,不怪他,這身打扮實在眼熟。

黑色牛仔外套和粉色蓬蓬裙的組合看上去與耿展鵬的行車記錄儀裏那位撞他車的肇事者十分相似,趙珏腳步微頓,擰着眉朝樓下望去。

小型的塑膠操場上,林逾靜下意識擡頭,視線同二樓一位穿黑皮衣的男士對上,對方身姿挺拔,龍章鳳姿,豐神俊朗。

林逾靜生活裏很少遇見這種捯饬得這麽板正的男人,下意識多看了兩眼。

就這麽一眼,趙珏眉毛卻蹙成了一座山峰,他腦子裏突然冒出一段記憶——昏暗的機場停車場,一位駕駛着白色汽車冷漠離去的年輕司機。

耿展鵬後來給平臺打了個電話才知道接機師傅單方面取消了訂單,對于他們的投訴言論還大放厥詞,嘴上說着老子不幹了随你怎麽投訴雲雲,态度極其嚣張。

這讓趙珏氣不順了好幾天,恨不得能穿過手機啪啪給那位沒有職業道德的年輕人兩巴掌。

只嘆人生何處不相逢,那位小年輕竟然進了自己的地盤。

趙珏又拿出耿展鵬發過來的行車記錄儀視頻看了幾眼,這視頻有些不清晰,奈何對方這副幹淨利落的模樣長得太打眼,趙珏幾乎瞬間确認這撞了他車又半路逃跑的小賊。

他心說相由心生這話還是沒道理,對方看起來帥氣,實則做的事一件比一件龌龊。

KK藝術學院是臨海市比較有名的培訓機構,學校有兩個校區,這邊這個新校區前兩年新開,在家長中的名聲還不錯。

林逾靜帶林吱吱來報名前做過調查,這家性價比最适合,主要是離家不遠方便自己周末接送小丫頭,小丫頭被老師領去試課,林逾靜在教室外守了半個多小時後決定找個廁所解決一下個人需求。

他早上喝了太多水,這會兒在亮堂的走廊裏繞來繞去,即将迷路之時,林逾靜拍上前面一位男士的肩膀,“你好,請問……”

對方應聲回頭,林逾靜認出他是二樓那個站着往下看的男人,頓了頓繼續道:“請問…….”

趙珏就這麽回頭看了他一眼,開線的衣袖,領口處洗得發黃的牛仔外套,這一切都不是重點,重點當然是趙珏對這個人的鄙夷,連帶着對他寒酸的穿着也表達了不屑的态度,他雙唇抿成一條線,避開林逾靜的手,“不知道,自己找吧。”

趙珏各行各業都幹過,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鄙夷視線不知道接收過多少次,他蜷縮回自己的手,自動免疫地問道:“我這還沒問呢,您怎麽就不知道了?”

林逾靜沒認出趙珏實屬正常,畢竟那天晚上在機場對方背着光還戴着個大墨鏡。

“不好意思,我比較忙,所以沒時間回答您什麽問題。”

其實趙珏平日裏是個八面玲珑的人,面對顧客時一張嘴更是比抹了蜜還好聽,待人接物也自有風度,可機場失約一事在先,對方嚣張挑釁在後,之前更是好巧不巧剮蹭了自己的車跑路——這種人實在令趙珏心生不喜。

林逾靜對上他這副态度只覺得莫名其妙,好在他幹了這麽多服務行業,對這種态度已經能夠心平氣和地接受了。

林逾靜聳了聳肩,心道一句行吧,轉身朝另一邊的通道走去。

趙珏在後邊冷哼一聲,道:“還以為骨頭有多硬,到頭來也就是個欺軟怕硬的。”

剮蹭的事趙珏已經不想再當面對峙了,這世界上總有些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地痞流氓。

趙珏不想為了幾百塊錢和這種人打交道,畢竟對方現在知道自己工作地點了,要是跑學校來表演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能把趙珏折騰的三天睡不好覺。

他權衡利弊一番,決定對這種人采取敬而遠之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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