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春游是KK歷年都有的活動,趙珏是帶隊老師之一,機構包了三輛雙層大巴,剛好坐下幾個班級的學生和家長,每層的帶教老師都在和小朋友唱歌玩游戲。
趙珏嫌吵,趁着車輛行駛平穩上了第二層,上邊大部分是想休息的家長。
車內氣氛沉悶,趙珏扶着座椅朝後邊走,行至倒數第二排時停住步伐,上一秒他還在想會不會看見林逾靜呢,下一秒這人就出現了。
林逾靜手撐在車窗邊極窄的平臺上,腦袋跟着車輛一上一下的晃着,趙珏一坐下他就睜開了清明的雙眼,驚訝道:“你怎麽在這兒?”
“怎麽,我不能在這兒?”帶隊老師可以開自己的車跟過來,出發前學校裏的年輕老師說想坐坐趙主管的車,趙珏懶得當司機,幹脆把車鑰匙給了其中一個,自己坐上了大巴車,他挨着林逾靜系好安全帶,瞧了一眼窗簾外飛奔而過的景色,“這椅背可以降低,怎麽不靠在上邊睡?”
林逾靜面色略顯蒼白,“這兩天有點感冒,躺下不舒服。”
趙珏看他一眼,精氣神确實有些萎靡,“暈車啊?”
下午一兩點,外邊日光正盛,車內許多人睡着,倆人說話聲壓得極低,趙珏說話時的吐息仿佛噴在臉上,林逾靜下意識朝後退半分,“嗯,我一躺下胃就跟着翻滾。”
“哦,那你就這麽睡吧,”趙珏站起身把後邊的簾子拉得嚴絲合縫,外邊的陽光滲不進來,林逾靜低聲道謝,腦袋靠着車窗重新閉上了眼。
趙珏本來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解放耳朵,戴上耳機刷起了短視頻,從市裏到郊區大概需要一個小時左右的車程。
路程還未過一半,林逾靜就在旁邊輾轉了好幾次,趙珏看他拍了拍胸口,一副完全沒睡着的模樣,突然起了身朝外邊走。
林逾靜以為他是想換個更安靜的地方,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喊住他道:“喂,你包沒帶走。”
趙珏背了個紅色斜挎包,裏邊裝了個充電寶和數據線,他人走了包卻還留在座位上,趙珏站在過道中間,舉起食指放在嘴唇前,朝林逾靜比了個“噓”的動作,林逾靜果然噤聲。
一層熱鬧不少,趙珏攀着椅背挨個兒尋,終于在最後一排找到兩個埋頭玩手機的女老師,舒芯坐在最裏邊,趙珏望着她,“舒老師,我記得你是不是帶了暈車藥?”
暈車藥沒人帶,倒是有人帶了風油精,趙珏好不容易伸手一次,幾個女老師吊着他要了幾杯咖啡的承諾才把那小玩意給他,“趙主管,您暈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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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珏笑了笑沒說話,攥着那瓶風油精離開了這嘈雜的地方,林逾靜鼻尖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薄荷味道,他擡頭看見趙珏手裏拿着瓶小巧的綠色瓶子朝他晃了晃,“風油精?”
趙珏直接從空中甩過來,林逾靜精準接住,有些猶豫地問道:“給我?哪來的?”
“偷來的,誰讓你一直在我旁邊翻來覆去的,”趙珏好像覺得那玩意兒燙手,遞過去就不再不說話,林逾靜倒出一點抹在鼻下,心裏稍微好受一點了,出言反駁道:“後邊那麽多空位你不坐,非得坐我旁邊受罪呗。”
趙珏不吭聲了,林逾靜捏着那瓶風油精蜷縮在角落,大巴車晃晃悠悠地朝郊區開,趙珏看了幾次時間,在時鐘走過半圈之前突然出聲道:“林逾靜……”
車身陡然一停,趙珏被慣性帶着往前一磕,這動靜太大,林逾靜猛地睜開雙眼,他剛剛迷迷糊糊差點睡過去,這會兒嗓音帶着點沙啞問道:“你怎麽了?”
趙珏捂住磕痛的額頭,“沒事。”
林逾靜覺得他有點奇怪,好像憋了什麽話想說又沒說,但他無意深究,撩開旁邊藍色紗簾,“好像到了,該下車了吧?”
活動地點定在臨海市郊區的農業基地,這片基地占地面積極大,正中間一條河流貫穿而過,左右兩邊的蔬菜瓜果基地由三座石拱橋連接,葡萄藤的架子纏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大棚裏還種着各種各樣的綠色蔬菜。
活動按班級劃分區域,趙珏作為帶隊老師戴着個藍色工作牌四處走動,林逾靜則守在泥坑邊看林吱吱和比她大一點的小孩挖土,趙珏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背着手站在他身邊:“怎麽不跟着去玩?”
林逾靜看他一眼,“只有小孩子才愛玩泥巴。”
話音剛落,就有一兩個年輕的家長參與了進去,老師幹脆帶着大家在土堆旁玩起了游戲,趙珏不懷好意地看林逾靜,對方撇了頭沒說話。
游戲活動很多,林吱吱跟着一群大孩子進了人家的大棚參觀果蔬種植,林逾靜身體不适,踱步到基地中間的河邊草地上坐下,這裏零零散散坐了幾個年輕家長,孩子有老師帶着做科普教育工作,一群大人自然不必再聽,三三倆倆聚在此處侃天說地。
林逾靜性子內斂,坐在斜坡的苦草堆邊撿石頭玩,對面有一兩個孩子在追逐打鬧,林逾靜看了一眼,拾起石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朝水裏扔。
他在君君超市一個月就兩天假期,原本今天不該他休假,為了陪林吱吱參加春游活動,他替孫乾站了兩個晚上的班才換來這麽一個休息日。
勤姐夫妻年輕時在外做包工頭,後來賺了點錢就回臨海開了兩家小店,一家水果店和一家超市,夫妻倆靠着兩家店的收入過上了輕輕松松等錢入賬的生活。
勤姐心眼不壞,但對員工沒什麽情義可講,一個月一兩百的出勤獎她記得比誰都清楚,哪怕店門就晚開一分鐘時間,那點錢就能馬上被扣光,平時有點事請個假更是得受盡她白眼,好像你白拿了她的錢不幹活那樣苦大仇深。
其實這些都沒錯,只是多年相處下來一直如此,未免太不近人情。
白天上班晚上兼職的生活不苦但累,小丫頭長大了,林逾靜有時候也希望自己能花點時間多陪陪她,但高強度的工作時間不足以支撐林逾靜這樣做。
就比如今天,原本有個機會可以和小姑娘出來玩上一天,他自己卻因為連日來的勞累虛了底子,一場感冒就能讓他眼冒金星,沒了活力。
林逾靜馬上奔三,總不能一直靠着這點奔波忙碌來的湯湯水水過活,他尋思着做點其他的,最好是學個傍身的手藝。
一望無際的藍挂在蒼穹,小河翻騰的水奔流而下,一只嗡嗡的蜜蜂從苦草尖上立足飛過,林逾靜很久沒這樣惬意,雙手向後撐着地,閉着眼睛享受短暫的美好。
意外發生在瞬息之間,只聽“撲通”一聲,周邊傳來驚呼聲,林逾靜睜開眼,原本對面成雙打鬧的小孩只剩下一個,青綠色的河水劇烈翻騰起來,像吞噬萬物的巨獸,小孩子露出一個頭在河面上撲騰,幾乎沒有猶豫的時間,林逾靜連外套都沒來得及脫就縱身跳了下去。
最強烈的感覺就是冷,料峭春寒,剛剛解凍的河水像刺骨的寒冰團團包圍,林逾靜分不清冷與痛,全身上下的感知暫時麻痹。
逆着水流的方向朝對面游過去,河面不寬,小孩的手臂掙脫了好幾次,林逾靜被迎面而來的水浪拍了好幾下臉,混亂之中林逾靜圈住小孩子的肩膀,拖着他朝岸邊游去。
距離不到兩米的岸邊他游了幾分鐘,河水凍得他近乎竭力,岸邊的喧嚣聲都被耳邊的水流隔絕在外。
終于,他抓住了斜坡的雜草,手臂終于借到一點力氣,抓住那片連着泥濘的草地撲上了岸,手背上全是被草尖割出來的紅痕。
一群大人匆忙圍了過來,林逾靜被凍得面色蒼白,一片慌亂中他被人扣住肩膀,濕噠噠的外套被趙珏脫下,一件加絨的皮衣披到自己身上,趙珏擁着他半邊肩膀,單純只為給他取暖。
縣醫院,林逾靜裏邊的襯衣已經脫了,外邊穿着趙珏的皮衣保暖,他臉色蒼白,原本紅潤的嘴唇被凍成紫色,瘦削的臉上只有一雙黝黑的眼睛顯得分外深邃。
趙珏心裏一驚,他不知道林逾靜一個快三十歲的男人怎麽能把自己搞成這副營養不良的模樣,難怪看上去年輕,瘦得跟個高中生一樣能不年輕嗎?
趙珏:“傷口接下來幾天不要沾水,三天後來換一次藥。”
林逾靜點了點頭,“嗯,謝謝。”
這副不鹹不淡的樣子讓趙珏疑心他根本沒聽進去,他蹲下身擡起林逾靜的腳,腳背上纏了一圈厚實的繃帶。
天知道他在種植中心聽說有學生掉進河裏時有多着急,幾乎是一口氣沒喘地跑了過來,結果一來就看見臉色白得跟紙一樣的林逾靜癱在草地上,那樣子活像馬上就要斷魂歸去的林黛玉。
好在一大一小都沒出大問題,就是林逾靜跳下去時太急,不小心被岸邊的石塊劃出了一條口子,趙珏二話不說背着他上自己的車,一路疾馳把人送到了附近的醫院處理傷口。
“腳劃傷了怎麽不知道說?”
“水太冷,我被凍得沒知覺了,”就這麽換藥的十幾分鐘時間,趙珏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一條毛褲和透明水杯,毛褲撺掇着林逾靜換上了,水杯也接滿熱水往他懷裏塞。
林逾靜想來也有些後怕,河面看似平靜,實則下邊暗潮洶湧,帶着小孩子往岸邊游時他好幾次險些被浪花沖走。趙珏明顯也想到這點,皺了皺眉道:“要是這傷口再深點,你可能比那小孩還淹得快。”
林逾靜:“當時就我離得最近,形勢不等人嘛。”
趙珏嗯了一聲,林逾靜接着問道:“那小朋友怎麽樣,沒事吧?”
“他本來就會游泳,當時只是有點慌了,上岸後臉色比你還紅潤,”趙珏在他身前蹲下,示意林逾靜趴上來,“這次好幾個帶隊老師,小朋友是另一個老師負責的,他已經和家長帶着去醫院檢查了,應該沒什麽大事。”
林逾靜點點頭,拍了拍趙珏肩膀,他只穿着一件黑色長袖,體溫高得吓人,林逾靜被他背進醫院時就感受過,“我力氣恢複了,不用你背。”
他直言拒絕,趙珏也不再勉強,站起來扶着他的手臂碎碎念:“見義勇為是好事,但下次別這麽沖動。”
林逾靜被他這樣說了一路,此刻覺得有些煩,扭頭道:“跟你說了是情勢所逼,難道你以為我想尋死?”
他說話有點沖,趙珏不知道自己哪句話觸動他神經了,嘴唇上下砸巴兩下,“我擔心你還成了我的錯?”
林逾靜被他扶上副駕駛,抱着手臂斜眼看人,“擔心的話說一遍就夠,多了像在教育人,反正我不愛聽。”
趙珏熱臉貼他冷屁股,方向盤猛一打把車開了出去,第一次見面自己說話那麽不好聽也沒見他生氣,也不知道是不是每個月那幾天到了,自己擔心兩句反被他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