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林吱吱受了驚吓,坐在林逾靜腿上抱着他,整個人哭得抽抽嗒嗒的,“爸爸,我不想和別人走。”
“嗯,爸爸知道,”林逾靜給予她肯定的回答,擡頭望着趙珏,“剛剛…..謝謝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趙珏沒急着發動引擎,他有心好好和林逾靜聊聊,雖說聽他們對話能猜到個大概,但具體是怎麽回事他卻不清楚,“我本來尋思着和小姑娘打個招呼呢,結果突然冒出來個說是她親媽的大姐,搞得我還以為她當衆拐孩子。”
趙珏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末了見林逾靜面色難看,又補充道:“要是不想說就休息會兒,我送你們回去。”
說着他轉身準備發動引擎,握方向盤的手被林逾靜攥住,他面上露出一抹苦笑,“也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兒,只是這故事實在是又臭又長。”
趙珏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林逾靜收回自己的手,把靳蘭走之前發生的所有事講了一遍,趙珏在腦子裏把故事捋清,皺着眉頭說道:“你們當時怎麽知道她是和別人一起離開的?”
這個“別人”指得自然是老李,礙着孩子還在,倆人沒把話說得太直白,林逾靜解釋道:“其實我哥去世後村子裏就有些風言風語了,我爸專程找吱吱母親談過這事,告訴她要是真有喜歡的了也不要耽誤自己。”
這話說得漂亮,其實沒幾家父母能接受自家兒子去世沒多久兒媳婦就另找了他人。
但林父沒辦法,他們管不了性格強勢的兒媳婦,與其看着長眠于地下的兒子被卷進這種下流的讨論和猜測中,倒不如讓兒媳婦正大光明分出去,也免得遭人議論。
“我嫂子離開的第二天,老李也跟着消失了,外邊有和他在一個地方的同鄉回來說看見他倆在一起,”林逾靜也不願意把人想的太龌龊,但這前前後後一系列事情坐實了嫂子跟人私奔的事,林逾靜也沒辦法反駁。
“忒惡心,”趙珏沒敢當着孩子面說髒話,他看着面露疲态的林逾靜,“沒事,我看她剛剛那反應也不像誠心來要孩子的,不然不至于一聽我提生活費就說不出話來了,我先給你們送回去,要是她還來找你就聯系我。”
林逾靜點頭應下,“抱歉,我剛剛情緒不太好,最後你還要替我出頭。”
“行了,你小子平時怼我不見得不好意思,一到正兒八經場面就給我裝客氣是吧。”趙珏轉過身去系好安全帶,“這事兒幹着急也沒用,你回去別多想,早點睡?”
林逾靜:“嗯,我知道。”
趙珏:“你那個兼職最近也先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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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逾靜:“好。”
趙珏內心有點微妙,他得寸進尺道:“回去多喝熱水,有事一定給我打電話?”
後邊又傳來一聲好,趙珏見鬼似地回頭看他一眼,玩笑道:“上次給你買的零食吃完沒有,吃完了我們再去補點?”
車廂內沉默了大概一分鐘,趙珏聽見林逾靜咬緊牙關罵了一句“滾”。
這一聲滾讓趙珏渾身連毛孔都舒暢了,安心駕駛起了車輛,車開到一半,他突然問道:“怎麽這次沒嫌我煩了?”
林逾靜啊了一聲,趙珏模仿他說話的語氣,故作低沉道:“擔心的話說一遍就夠,多了像在教育人,反正我不愛聽。”
後座的人經他提醒才想起來這是哪件事,林逾靜被他氣笑,輕輕拍着林吱吱的背回答:“我早就說你小心眼,你還不信,過去那麽多天的事至于記到現在嗎?”
趙珏半輩子順風順水,在林逾靜身上卻屢屢踩坑,所以每一次吃過的虧都記得分外清楚,他擺出耍賴的姿态,“怪我小心眼?”
林吱吱玩着爸爸手指上的紋身,林逾靜随着她的動作低頭看了一眼,連成線的雨啪嗒落在車窗上,林逾靜擦幹玻璃上的霧氣,外邊是無邊無際的漫漫江水。
林逾靜一怔,原來趙珏今天換來了條車流量少的路線,汽車此刻正在營門大橋上平穩向前,遠方的貨輪駛過河面留下一條白色弧線。
雨幕一片一片落在車窗上遮擋住了林逾靜的視線,他抓住林吱吱作亂的手,靠在座椅背上短促的呼吸了幾下,突然開口說道:“春游那天我撒謊了。”
“當時你問我腳被劃傷了怎麽不告訴你,我說是凍得沒知覺了,其實是因為我當時被吓到了,被割傷的一瞬間我沒控制住身體,差點随着水流漂下去,”趙珏放在方向盤的手指肌肉輕輕扯動,林逾靜盯着窗外蕩漾着圈圈漣漪的河面,“被河水嗆住的經歷讓我感覺很糟糕,連帶着那天在車上時心情也不太好,那些話…..你別介意…..”
林逾靜無數次幻想過死亡,他曾經站在營門大橋上思考結束自己的一生需要幾分鐘時間。
他聽說溺水死亡是個很痛苦的過程,肺部進水的同時會伴随着劇烈的撕裂感和灼燒感,四面八方的水會灌入耳膜,身體則慢慢變得浮腫,一直到氧氣徹底消失,他會靜靜地在一片無聲的黑暗中等待死亡的來臨。
那時候林逾靜怕痛,所以選擇與死神擦肩而過。
正如他所說,腳下的傷口是剛跳下去時被河床上的一塊尖銳石頭劃破的,一指長的口子讓他心裏發慌,人也差點被洶湧的暗流卷到下游去,那驚心動魄的幾分鐘裏,林逾靜猛地回想起自己當初站在營門大橋上的畫面。
原來真正面對死亡的那一瞬間,他傷痕累累的內心竟然不是覺得解脫,而是想要奮力掙脫河水裹挾的求生欲望。
被趙珏帶去醫院的路上,林逾靜一直在心底嘲笑當初的自己是個傻子,因為死亡絕對不能帶來永恒的解脫,唯有活着才能創造真正的自由。
林逾靜比誰都惜命,他比誰都想證明自己這一路走來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所以在趙珏一遍又一遍責怪自己沖動時才會覺得生氣,因為他羞愧于自己竟然動過靠這種方式尋求新生的念頭。
雨聲滴滴答答地響起,林吱吱不小心碰到按鈕,後座的車窗被她降下一條縫隙,清清涼涼的風吹拂在林逾靜臉上,他像站在閣樓下避雨的小奶貓,舒服地伸直尾巴,眼睛一眯,仰頭露出弧度美好的脖頸,任甜潤的細風沁入心田。
林吱吱學着爸爸的模樣擡起頭趴在縫隙邊上吹風,“唰”的一聲,那條細小的縫被趙珏無情關上,他看着後邊兩個如出一轍的呆愣面孔,“我就兩只手,到時候你們兩個人都感冒了怎麽照顧得過來?”
不等林逾靜回答,趙珏接着說道:“上次的事我就不記你仇了,下次不準再說我小心眼。”
林逾靜沒說話,林吱吱插嘴:“如果我和爸爸都感冒了,還有羅叔叔會來照顧我們。”
“吱吱,”林逾靜突然喊她,小姑娘應聲回頭,“爸爸,怎麽了?”
林逾靜朝她輕輕挑了挑眉,特意拔高音量道:“我倆感冒了用不上羅叔叔,你趙老師一手一個就能把咱倆照顧好,對吧,趙珏?”
駕駛座上的人慢悠悠回了聲“嗯”過來,林逾靜把食指豎在唇間,對林吱吱比了個“噓”的動作。
林吱吱點點頭,爬到林逾靜身上,小心翼翼地貼近她耳朵用氣音道:“我知道了,爸爸在哄趙叔叔開心。”
林逾靜笑而不語。
桌上的手機一直亮着,林逾靜拉黑了那串外地號碼,對方又不死心地換了個新號碼撥過來,林逾靜索性關了機。
他最近被靳蘭的電話吵的一直失眠,腦子也昏昏沉沉的,去接林吱吱的路上覺得胸悶氣喘,背上像馱了塊巨石一樣難受。
接上林吱吱,林逾靜本來想回家,車行至一半突然接到勤姐的電話,那邊的聲音吵吵嚷嚷,林逾靜耳朵被震得生疼,聽着電話裏的人聲,林逾靜麻木應下,不等勤姐最後一個字說完就挂了電話。
拿手機的手緩緩下垂,電瓶車停在半路上,林吱吱環抱着林逾靜的腰,“爸爸,怎麽了?”
林逾靜這才想起自己後邊還有個小人,他看眼時間,對着林吱吱問道:“吱吱,爸爸工作突然出了點事,送你去羅叔叔那裏呆一下好嗎?”
“那爸爸晚上會來接我嗎?”林逾靜下意識抱緊他的腰,輕聲道:“羅叔叔家沒有小胖鳥,吱吱晚上一個人睡覺害怕。”
小胖鳥是林逾靜給她買的小夜燈,因為形狀似鳥被取了這麽一個稱呼,林逾靜點了點頭,“爸爸一定過來,如果太晚了吱吱就先睡,好嗎?”
得了小姑娘肯定的回複,林逾靜一路提高速度到了羅祐樓下,早就接到電話的男人一直站在樓下,看見吱吱的一瞬間把她抱了起來,看着林逾靜,“那老板娘大晚上找你去幫什麽忙?”
林逾靜沒把情況說得太詳盡,羅祐只能瞎猜,林逾靜搖搖頭,“我自己的事,你別管了。”
嘿,羅祐這人天生反骨,越不讓他管他越要管,他拉着林逾靜的手腕,“小靜,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整張臉白得跟張紙一樣,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林逾靜擡眼一看,裂了一條縫的後視鏡中,自己嘴唇幹得起皮,臉色也蒼白得不像話,他抿了抿唇又拍拍自己的臉,努力使整張臉看上去有生氣一些,“我等會兒再跟你說吧,先走了。”
騎電動車的身影消失在蕭瑟街道中,林逾靜捏着把手想起勤姐剛剛說的話,心裏不免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