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林逾靜,你咒誰呢?”靳蘭破口大罵,“你以為誰都像你們林家這樣可憐,大的短命死了就留下個女兒,小的喜歡男人一輩子沒種,這跟斷子絕孫有什麽區別?”

“靳蘭!我勸你嘴巴不要這麽毒!”羅祐臉被氣成豬肝色,撸着袖子就要沖上去和人家對罵,林逾靜趕緊拉住他,輕飄飄地朝着靳蘭說道:“你說我可憐,我反倒覺得你才最可憐。”

林逾靜那雙斜四方眼眼白居多,盯人時自帶輕蔑,看上去非常冷酷,“年紀輕輕嫁給了林家不甘心吧?我哥死後為數不多的賠償款都讓你拿了還不夠嗎?三十多歲了罵來罵去還只會咒一句斷子絕孫,孩子這麽重要,那你當初為什麽把女兒丢給我?”

“什麽賠償款!你在亂說什麽!”靳蘭臉上一慌,連帶着羅祐也疑惑地看了過來。

林逾靜打心底裏看不上給靳蘭,當年林俊是在工地上出的意外,事後工程老板給了幾萬塊錢就當私了,這事兒林父林母不知道,林逾靜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我哥當初出事,那老板私下給了幾萬賠償款沒錯吧?你以為我們都不知道,我念着你年紀輕輕喪了夫,又有小女兒要養,從始至終沒提過這事,但你最後是怎麽做的?”

“你他媽拿着我哥的賣命錢跟別的男人跑了不說,現在還好意思說當初丢下吱吱是養不起她?”

林逾靜胸膛上下起伏,那些從未對人言說的事情終于在今天找到了宣洩的出口,他看着滿臉心虛的靳蘭,“我只問你一句,當初拿着我哥的買命錢丢下小女兒跟別人離開的時候,你有沒有哪怕一分一秒忏悔過?”

靳蘭下意識抓住老李的胳膊,老李看了她一眼,又轉頭看向林逾靜,“小靜啊,你蘭姐才是和你哥一個結婚證上的人,于情于理這賠償款都該她拿,你要是覺得這事兒不對,大不了我們把那錢對半分,你拿一半給林家老兩口?”

“呸,狗東西。”

羅祐遠遠吐了口唾沫,“你幾斤幾兩我不清楚,現在穿得人模狗樣的,當初拿這錢發家前怎麽不說要對半分?”

老李語塞,他臉上的皮肉總算挂不住了,一張黑臉拉得老長,語氣瞬間狠厲起來,“兩混小子別給臉不要臉,老子好心好意和你們談條件,你們非要蹬鼻子上臉,現在也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一雙鷹眼眯着,指着林逾靜惡狠狠道,“不管靳蘭離開了多久,說到底她都是林吱吱的母親,給你們半個月時間想清楚,要是還不願意就等着收法院傳票吧,我倒要看看親生母親和同性戀叔叔之間,小丫頭會被判給誰!”

靳蘭被那句賠償款吓住了,臨走前也沒有緩過神色來,老李拽着她的胳膊憤然離開,靳蘭被拽得趔趄兩步,兩個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林逾靜收拾了神色,垂眼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好了寶貝,他們走了,可以把手放下來了。”

小丫頭放下手,一擡頭臉上全是淚珠,林逾靜心疼得很,他也不問小丫頭到底聽到多少,抱起人在懷裏,“爸爸一定會想辦法的,無論怎麽樣都不會和吱吱分開,好嗎?”

Advertisement

林吱吱平時是個好奇的樂天派,可這次她什麽也沒問,攥着林逾靜領口的衣料點點頭,趴在他脖子上一言不發。

羅祐在旁邊看着,林逾靜和他對視好幾眼,最終倆人什麽也沒說。

靳蘭是個典型的潑婦,遇事只會上學校和工作場合鬧一鬧,這個林逾靜不怕。

但老李做事的手段明顯比她老道許多,俗話說蛇打七寸,這麽久以來林逾靜一直害怕的就是林吱吱和靳蘭之間的血緣關系,他明白靳蘭才是林吱吱的第一監護人,自己充其量不過是林吱吱的叔叔,在法律上連最基本的監護權都沒有。

送走了滿臉擔憂的羅祐,哄睡了不安穩的小姑娘,林逾靜強撐了一晚上的神色松弛下來,他心力交瘁地坐在沙發上,腦子裏想了很多辦法。

這些難題繞成一個又一個的死結,林逾靜找不到解決的辦法,被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手指在趙珏的號碼上反複滑動,可是夜色太深,那些話再說一遍也不會有更好的辦法。

手指輕輕滑開,林逾靜索性鎖了屏幕出門,十點鐘剛過,淡青色的長空高高懸挂,筒子樓外邊的街道只有飄蕩的塑料袋發出沙沙的聲響,林逾靜踩着燈光與樹葉的影子散漫地走在路上,一團昏黃的路燈将林逾靜的影子拉得老長,他站在燈下,頭頂被打成一束溫暖的黃色,鋒利的臉部線條變得柔和。

街角有家幾平米大小的狹窄小店,僅容一人通過的店門旁擠滿了商品,林逾靜本來只想要一瓶水,視線落在透明玻璃櫃下的青色煙盒上,再次走出店門,林逾靜手上拿着一盒扁平的煙盒與嶄新的紅色打火機。

他走到一處角落,路燈下的茕茕黑影與身穿單薄短袖的自己相對而立,世界被分割成對立兩面,那些好的壞的站在明暗兩側,“咔噠”一聲,火光短暫驚退了明暗處險些交融的觸角,藍色的火焰将白色的煙紙熏成黑色,猩紅色的光從煙頭破繭而出,一陣又一陣袅袅的白煙從指尖飄蕩升空。

林逾靜小心翼翼地低頭,淡色的薄唇含住藍色濾嘴,他學着別人猛吸一口,惡心的感覺上湧得很快,原來香煙不能驅散他的憂愁,連接着肺部的氣管強烈抗拒這股外來物的侵入,林逾靜就吸了那麽一口,連帶着肚子裏那點苦水都吐在了路邊的垃圾桶裏。

劇烈的嘔吐讓他舌根發痛,眼睫也挂上生理性的淚水。

林逾靜沿着牆根慢慢蹲下,他把燃燒中的細煙放在地上,安靜地等着他靜靜燃燒,白霧冒了一陣又一陣,風一吹上邊的火光就更亮一些,碳化的白灰飄散在地上,林逾靜看着它,覺得好像看見了自己。

他就像這支默默燃燒的細煙,不高不低的價格,兩極分化的評價,被人丢棄後就安安靜靜的躺在地上奮力燃燒自己的生命,他想變成天空上最潔白的雲,所以拼命吐着白色的霧,但終究只能是徒勞。

因為他的壽命只有一根煙那樣短暫,燃燒到最後也只能出一堆無用的一氧化碳和尼古丁。

林逾靜苦笑一聲,突然給趙珏發了個消息過去,在寒風中,林逾靜說:“原來銀釵根本不好抽。”

電話鈴聲在片刻響起,趕在地上的細煙燃燒殆盡之前,趙珏響亮的聲音響徹寂靜街頭,“你放屁!”

就那麽沉默了一秒鐘,趙珏下一秒又問道:“林逾靜,你現在在哪兒呢?”

趙珏趕來只用了半小時,林逾靜正坐在路邊的長椅下擺弄打火機,一道寬闊的影子将他罩住,拿過他手裏的打火機說道:“沒人教過你不能玩火嗎?沒收了。”

林逾靜撇嘴,反正他又用不着,倆人坐在一排椅子上,趙珏他突然出聲,“跟我說說吧,發生什麽事兒了?”

“你怎麽知道我有事兒,就不能只是好奇想抽煙試試,”林逾靜懷疑他有讀心術,不然怎麽能夠那麽精準的猜中自己的心思,他鼻尖還紅着,趙珏看着他,“算了,走。”

林逾靜被他拉着胳膊站起來,迷茫地望着趙珏,“去哪兒啊?”

趙珏也不說話,把他推上了副駕駛,趁林逾靜懵着利落地替他系上安全帶,大G在黑夜裏留下一道黑色殘影,宛若鯊魚的背鳍劃過深黑海面,掠起一陣白色長浪,林逾靜對臨海市的路線認知極限于城市五環內的居民胡同和公交線路。

趙珏帶着他越開越遠,樓層開始變得低矮,夜色也更加深層,在穿過一條全是綠植的大道後,趙珏把車停在一個廢舊廣場上邊,林逾靜跟着他下了車。

一條寬敞的大河映入眼簾,微風簇動波浪,對面的霓虹燈光化作一片破碎的星光點點,順着狹窄繁多的梯子走下去,一艘十幾米的廢舊輪船擱淺在岸邊,林逾靜站在咯吱作響的木板上,“這兒以前是做什麽的?”

“以前的老廣場,那時候營門大河上那座橋還沒修,要是想到對面去最快的方法就是坐船,有一元一人的小漁船,上去後幾分鐘的時間就能到對面,”趙珏一屁股坐在地上,這裏早就沒人管了,棧橋上的地燈也早就損壞了個徹底。

林逾靜借着月光勉強看清了趙珏的輪廓,他跟着盤腿坐下,只聽趙珏繼續說道:“小時候我爸媽忙着全國各地做生意,往往一年就見那麽一兩次,阿奶腿腳不便住在鄉下老姨家,當時我一個人住這附近,每次上下學就背着包在這邊坐船往返。”

趙珏笑着,突然指着不遠處的一處小土坡,“那裏以前有片蘆葦蕩,我第一次抽煙就是在那裏躲着,煙是同學給的,具體哪個牌子我忘了,連第一次什麽感受都忘得一幹二淨了,但當時抽煙的目的應該和你差不多,想排解憂愁。”

林逾靜好奇地追問,“你那時候,為什麽事發愁?”

“不好說,我那時候愁得可多了,校花為什麽喜歡別人不喜歡我,年紀第一為什麽不能是我,我為什麽不能是天才,大學畢業後我能不能拿個諾貝爾文學獎……”趙珏看林逾靜臉上笑容擴大,及時打住舉例:“這些事都讓我愁啊,高三第一輪模考下來時成績和理想大學差着一大截,幹脆躲蘆葦蕩裏學人家抽煙排遣,結果最後吸了一堆有害物質什麽也沒排走。”

林逾靜好笑地點了點頭,趙珏看着他,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發現抽煙沒用後我就開始想辦法解決,年紀第一不是我,就趁着別人休息的時候彎道超車,一模成績和理想大學有差距,我就每晚學到淩晨兩點,堅信勤能補拙,用努力彌補差距。”

林逾靜,“那你最後成功了嗎?”

趙珏:“一半一半吧,到高考成績下來我還是排名第二,但最終上了理想大學。”

林逾靜輕輕拍了拍掌,他像誇林吱吱那樣柔聲說道:“真厲害。”

趙珏還沒來得及回應林逾靜的誇獎呢,就聽他問道:“那校花不喜歡你這件事呢,你怎麽解決?”

月亮從清雲後邊露出一半,林逾靜的眼睛倒映着亮閃閃的月光,趙珏看着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反正我也不是天才,所以只需要享受膚淺的快樂就好,諾貝文學獎好像有點太遙遠了,好在我大學畢業前在食堂的挑戰裏拿了個最能吃辣獎。”

他頓了頓,回答林逾靜的問句,“如果校花不喜歡我,那我努努力讓校草喜歡上我?”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