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病發

病發

這個度假山莊是林峥渡的朋友開的，他趕在年前來捧捧場。

任星從那之後就沒和他聯系，不知道林總是不是一直憋着氣，完全沒有互通消息，只在群裏官方說話。本意也不打算在這三層樓的住處碰面，索性去窩在房間。

但衛希醒了就來敲門，他不想這少爺進房間，又被帶着去後山徒步。

這裏的後山才建設一期，林木極好，又做了許多廊道。

已經有許多幫助宣傳的網紅過來拍宣傳視頻了，任星攏了攏身上的棉服，被衛希黏着，祝梁換了身運動服，背着個腰包帶着登山手套，還挺正式，在離他比較緊的距離跟着。

他也背了個包，裏面裝着衛希的藥，衛濟岷是不會允許這少爺來徒步的，當然任星也不會去告狀。

他看着身邊的人，拽着背包帶子的手緊了緊，神色在林間的白霧裏很沉。

衛希的腳步慢，室友都是了解他們的，小情侶走得最快，不一會就沒影了，大家也心知肚明，剩下的那個室友沒察覺周圍的氛圍，來拉祝梁：“诶這少爺太慢了，肯定走半道就要回，我們去頂上，聽說這裏能俯瞰整個城市。”

祝梁沒有理由拒絕，踩着石板往上走了，在拐角處看了一眼任星。

閑雜人等都走完，衛希上前拽住任星的胳膊，就這點崎岖的路，少爺的唇色已經不對了，但呼吸還算平穩，挨近了一點，開心的笑：“任星，上邊很好看的。”

任星對這些沒興趣，看他鬓角滲了汗，問：“熱不熱？”

“還好，”衛希被關心一下就樂滋滋的搖尾巴，蠻想讓他看看頂上的風光的，不覺的加快了腳步，“我們也走快點吧！”

沒阻攔，任星跟着他的腳步走，也是那個拐角，他的餘光牽扯到不遠處的樹林，他恍惚在模糊的白霧裏瞟到了一絲黑色的影子，但霧确實太重了，他腳步沒停。

*

林峥渡的秘書唐婉抱着幾頁資料，在他耳邊說着年終總結前涉及的部門和人員，講着講着察覺到身邊的林總走神了，站着往上看。

她望了望，沒有任何東西。

神志被秘書拉回，林峥渡在腦子裏粗略的過了一遍今年的業務，其實很少，他臨近年關來的承邁，最能拿來總結的數據無非是任星，其他的都是以前負責人給他表明的情況。

他有一個相對輕松的年，除了——

秘書收好承邁的事，說其他的：“宋小姐的那個公司，大概要明年才能處理好，手續快不了。”

正合他和宋子霁的意，林峥渡難得體諒一下員工：“這個不着急，慢慢來，辦精細點。”

唐婉點頭，又提了一嘴招聘的事。

明年真正忙碌的是招聘，林總的規矩太嚴苛，又來了難辦的業務，娛樂宣發這邊走了不少人，過年回來肯定是需要招人的。

唐婉雖然做過幾年經紀人，但商業方面還是難做，特別是她感覺承邁沒有其他公司那麽簡單。

一開始唐婉不明白，為什麽一個招聘能傳達得這麽困難，等到股東派手下人來旁敲側擊才參悟，當晚就下單了一摞商業管理的書，特別附帶一本《小秘書如何在股東硝煙裏獨善其身且業務精明》。

她覺得承邁注定會出大事，并且自己一定要小心且放機靈點。

林峥渡本來的意思是面向應屆大學生去招人，定點就是專業學科的，她覺得這完全沒問題，但老股東們的意思卻是既然缺人，那其實可以從總部先下派一批過來頂着。

而且說這些業務需要有經驗的人，培養起來時間成本大，招人也不一定能招到，他們出人只有好處沒壞處。

但林峥渡不樂意，一直僵持着。

就這個事可以開一個股東大會，唐婉完全沒想到。

當然大會主題不是赤/裸的說什麽招聘，有個“團隊資源”主題的，她領教到了什麽叫不帶一絲怨念，不帶一絲粗俗的陰陽怪氣和來自長輩的說教。

聽得頭皮發麻，但林峥渡卻跟沒事人一樣，把所有話都收了，拍板：“總部可以來人，但只能占30%，剩下的都招聘。”

唐婉看出了林總身上對這些人的厭惡。

“多招點人，”林峥渡說，“春節一過完就發招聘信息，第二批信息看林季齊雨什麽時候能弄好，卡着時間提前幾個月準備招聘事項。”

這是要先培養他和宋子霁合辦公司的人了，唐婉記下來，又拿出預約的表，把手機調出來查：“明天下午三點半，翟高熠要來談一下合作的事，翟高熠是新晉藝人，拍過幾部網劇，數據都好看。畢業後簽的尚星娛樂，中規中矩，現在臨近解約，聽說林季這個新經紀公司，有意向。”

林峥渡的眉角動了動：“換了個藝人？”

唐婉有點為難，點頭：“上一個風險沒過，這個藝人有點特殊，和尚星的老板一道過來的。”

林總懂了，林季型都沒成，在他們眼裏還不重要，尚星老板是打算賣承邁人情，點了腦袋，算是知道了。

他看着眼前的霧，步子邁得大了點，：“先不說工作的事了，上去看看風景。”

唐婉趕緊把東西收好，邊走邊說這個度假山莊的信息，說這片徒步區的特色。

開這個山莊的朋友也是個不羁人士，叫他來了，說的是得去接其他的朋友，叫他自己逛逛，地方不大的。

一期只開了三分之一的土丘，因為園林設置和名貴的樹木，還是很有架勢，十分還原生态，也很适合做點野外方面的活動。

他踩着石板往上走，不覺還有點喘氣，看着唐婉穿着小皮鞋：“這裏也沒什麽事了，要不你先回酒店房間休息？我自己走走再回去。”

唐婉的皮鞋平時穿還好，現在蹬着山路是真的費勁，她早就想走了，但又沒法，這會聽了林峥渡這麽說，迫不及待要下山，臉上一點留戀沒有，甚至直接點頭：“那你有什麽事打電話？”

林峥渡是不相信承邁的人的，她知道平時在公司裏，各項敲章都有視線關注着，就算出去談項目也是不自由，不清楚老板私下生活怎麽樣，看樣子也是好不了多少。

林總不喜有人跟着，她順勢，也不想給自己添一個可疑的身份。

“嗯，”林峥渡點頭，“下山注意安全。”

看着人影消失，他再擡步，速度快了不少，之前在酒店，偶然聽到過衛希說話，他聽得還是清楚，這群人要往山上走。

林峥渡擡手看了一眼腕上手表的時間，眼皮一直在跳，不覺腳步更加快了。

*

在場的室友都滿是驚訝，這位又是哮喘又是心髒病的少爺居然攆着他們到了山頂，還用時不長。

任星聽着身邊沉重的呼吸，心髒不受控制的也快速跳動起來。

天黑得很快，山腰下的古鎮亮起了燈，古樸的黃光一路蜿蜒，像是錯亂的時間線。

衛希有點害怕，呼吸慢不下來，聲音帶着畏懼：“任星，我有點不舒服……”

有幾個人在拍夜景，室友們也在不遠處拍照留念，小情侶的聲音尤其大，風也大，但任星還是聽得清晰，他忍不住攥了攥揣在兜裏的手。

指甲在手心掐着，在心裏讀秒：“1秒，2秒……”

裝作聽不見衛希說話，出神的注視着遠處拍照打鬧的人。

“任星……”衛希伸出的手有點顫抖，“任星……”

衛希突然大聲的吸了口氣，引起了周圍的人關注，任星這才驚了一般回頭，這一刻演技達到巅峰：“你不舒服？”

拽着他的人的眼裏全是害怕，衛希是哮喘發了還是心髒病發了，對任星來說都不重要，這一刻，他在遺憾這人沒有在自己再多忍受一會。

還算熟練，他先翻出哮喘的藥給他吸。

衛希平複了一下，捂了捂心髒：“心髒也有點不舒服……”

他的眼睛在黑暗和手機手電筒燈光下閃了閃，分不清是慌了還是笑了。

一條手臂在眼前劃過，衛希突然凝了神色，看見林峥渡帶着一隊醫療人員，有人在喊散開一點，給患者足夠的氧氣。

任星和他，一個擡頭仰望，一個低頭俯視，在閃亂的光裏，說了這幾天的第一句話，林峥渡伸手，拽起任星：“跟我過來。”

再晚一點，衛希的心髒病就發了，莊園裏的醫療團隊充足，但還是不能滿足這種病患，這裏都是小孩，林峥渡叫秘書陪衛希轉去臨近是市醫院，又叫了司機把他室友都往回送。

說要去市醫院，任星的眼睛一亮，要跟着去，卻被林峥渡撈回來：“我已經打電話給衛濟岷了。”

這次出游，是少爺瞞着自己爸爸帶着他來的，任星一下子松了手，但眉頭緊着，看着救護車離開都沒消要過去的心。

*

任星在淩晨聽到動靜，高黎姍姍來遲，一開口就是“那老頭的兒子被送回去啦？”。

不知道林峥渡說了什麽，聲音很低，房間門很快被關上，恢複了寂靜。

和林峥渡回房間的路上，好幾次，他感覺林峥渡要說什麽，欲言又止，直到把他送到房間門口，都沒有吐露一個字。

睡不着，任星起來洗了幾遍手，蹲在行李箱邊上掏了兩本書出來，拍亮了床頭燈，書頁裏的字跡透着久遠的質地，他時常翻閱，沒有久放的陳舊氣息。

看到淩晨四點，他實在是坐不住了，到樓下大廳磨咖啡。

這個點沒有任何人會醒着，他也沒開燈，就是拿着手磨咖啡機磨豆子，聽着咖啡豆被攪碎、碾磨的聲音想起幾小時前的事。

現在他冷靜下來了，心裏漫上了一層龐大的恐慌，要是今晚衛希出了什麽事，那必定有自己故意為之的原因。

不得不承認，在少爺微弱的呼喊裏，他是想讓人家就這樣死掉的。

如果衛希死掉了，他對衛濟岷來講就會沒有用處了……

惶恐也是在那一刻襲來的，他突然在衛希的緊攥中從現實抽離，他有點害怕有這種想法的自己，拉開拉鏈将藥給衛希，像是對罪惡的彌補。

這中間還出了一個意外，林峥渡帶着人過來，算是投下一片挽救之林。

正想着，有人站在了他身前的吧臺前，穿着不同于幾小時前的商務裝，黑色的沖鋒衣拉鏈拉到下巴處，手揣兜，問他是不是要泡咖啡。

很快咖啡的香氣散開，任星揉了揉袖子，用它半攏着手掌接過杯子：“謝謝。”

林峥渡端着杯子，要坐下來的身體頓了一下，挑眉，随着他的話答：“客氣了。”

這家的咖啡是曼特寧的，很香也很苦，糖量沒放到位，任星用舌頭掃牙齒上的餘味，看着窗外的夜色。

“衛濟岷打電話來說衛希沒什麽大事了，”林峥渡的聲音很輕，“就是還不能動，要在市醫院住幾天才能轉院。”

任星沒說話，還是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天。

冬天的夜晚沒有星星，他想。

林峥渡把杯子放下，往沙發裏靠了靠，沒有叫他任星，而是叫的“馳隙”：“今天有一瞬間，我突然覺得你有點吓人。”

他全都看到了，自己的小心思小動作，完全無處遁形，任星想着，在心底輕輕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