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救救我

救救我

初五那天，任星一早起來就收陽臺的衣服和床單。

有一些他邊洗邊烘幹的，聞不慣味道，還是又掏出來晾了幾天。

衛希一直給任星發信息，終于決定打電話。

任星掐着點接起來，沒出聲就聽見他抱怨：“是不是我不找你，你就永遠不會找我啊？”

“不，我發消息你都沒回。”

任星轉移話題：“在家補覺，沒開社交。”

他沒理會一切消息，把春節聯歡晚會挂着一天一天的放，同時和林總那個賬號幾乎斷了私下聯系。

林峥渡又開始用以前的微信帳號，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智能小助手”，還不知道去哪裏扒拉了一個機器人頭像。

消息依舊不多，每天到點提醒吃飯吃藥，都沒回複過。

衛希約他出門，他給“小助手”回了一個：

- 我去和衛希唱歌。

林峥渡看了一眼消息就關了手機，高黎還在說話，突感身側一陣冷。

“你開車窗了？”他沒扭頭，風呼呼的吹，“快關上我的天老爺！我感冒剛好點！”

風小了點，林峥渡開車的速度又快了點。

高黎緊張：“你怎麽開這麽快？”

林峥渡：“我尿急。”

這位好友直接沉默。

白轎車司機叫管松，十年前有過一次燒烤攤鬥毆傷人前科。

現在他腦袋上包着紗布，再見到林峥渡，姿态要多病弱有多病弱：“老總，我真的沒有這麽多錢賠。”

管松家裏有個老母親，前兩年因為欠賬，沒扯結婚證的老婆一走不回，還給他留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

他又好打牌，輸得多贏的少。

近幾年迷上了博/彩，更是輸得底掉，欠了一屁股債。

這些林峥渡都查得一清二楚，冷漠的看他聲淚俱下的求饒：“我上有老下有小，把我賣了，這條命也值不了這麽多啊！”

老賴老是喜歡說這些，生活困苦，硬還賬只有給命。

林峥渡冷着眸子看着他，早年渾天渾地形成的疤痕扭曲。

他站在床尾，眉目利得無情：“你可以不賠錢。”

床上男人臉上的疤抽搐了一下，一臉難以置信。

老賭棍還沒被錢打傻，也是知道沒有白拿錢的事，怔愣之下抖着聲音問：“為什麽我可以不賠？”

“為什麽？”高黎笑面虎，在邊上拿出一沓錢拍手心，“在背後給你錢那個人是為了什麽啊？”

管松的臉完全白下去。

高黎上前坐在他身側，錢嶄新，散發出淡淡錢味道，比吊瓶裏的藥還得勁。

“明耀已經被找到了，”林峥渡說，“衛濟岷一點沒有打算保你們的意思。”

管松裝傻：“什麽？明耀是誰？衛濟岷又是……”

“你還想混過去嗎？”高黎一臉服氣，哀嘆他不識時務。

林峥渡也不着急，拿出手機調出視頻給他看。

明耀坐在椅子上，雙手戴着手铐懊悔不已。

他當天棄車逃跑，但那輛車是從二手車行買的，交管大隊用了兩天查車，除了查到黑色面包車的購買記錄，白轎車的和黑面包一起。

被抓的時候明耀還在吃燒烤，家裏堆了五萬現金。

警方同時查到管松的出租屋，床下、各種抽屜、衣櫃和冰箱裏都塞了錢，數目正好是他欠的債數。

林峥渡拿過手機：“他給指使你們的人發消息，好友都删了，你看看你呢？”

管松徹底慌起來，高黎十分體貼，從床頭櫃子裏幫他拿手機。

看見紅色感嘆號的時候挑起眉毛：“管叔叔，你也被抛棄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男人差點把輸液的針弄掉，抖着手顫着眼珠子，脖子整個急紅，“他不可以把我删掉的！我，我……”

一時語塞，其實這幾天毫無回音的等待已經證明他和明耀是兩顆被抛棄的棋子，只是他還不承認。

不願承認，或許還帶着自信的自負，覺得自己還有能被撈到安全處的籌碼。

“為什麽不可以？”林峥渡走到他身邊，拽着手機一角轉屏幕，看着陌生的賬號和管松的對話，又把手機扔給他，“因為你們互相握有把柄？”

男人驟然擡頭，林峥渡靠近窗邊，男人高大，還穿着厚實的毛呢大衣，完全抵擋住窗外的光。

金錢堆裏的少爺，挺拔肅然。

他的臉被掐住，被迫擡頭看這個令人壓力巨大的男人，聽男人話語裏帶的鋒利：“我以前是不是見過你？”

*

任星看着包間裏滾過的字幕，衛希和朋友拿着麥克風，這次居然沒有祝梁，這些少爺合唱Nirvana男團的歌，他都淡淡的看着。

腦子被吵得疼，他出去抽煙，靠着KTV外面的門看車來車往。

衛希拿着爆米花出來，整個人還處在喧鬧的興奮狀态，問：“你不開心嗎？”

任星輕輕搖頭：“有點吵。”

“這和你們巡演比起來呢？”衛希問，“是不是沒那麽吵了？”

“巡演空曠一點，包間悶。”他只抽了兩口煙，想到林峥渡的話，在一邊的煙缸裏掐了。

衛希眼巴巴的看着那支煙：“你以前，都是會把煙抽完的。”

任星看了他一眼，這裏沒有路燈，只有KTV牌子滾着霓虹燈光，把他漆黑的瞳孔照得流光溢彩的。

色彩被漆黑的漩渦攪碎，被溶解，被一點一點腐蝕。

外面冷，任星把短款羽絨服拉鏈拉到頂，要進去躲風，衛希就擋在門口，這樣切切的看着人。

他突然抱住任星，像一頭小動物渴求溫暖，久沒有聞到熟悉的氣息，鼻尖蹭着任星的脖子貪婪的吸取渴望的氣息。

任星往後退，卻被按在一邊的牆上。

“任星，任星，主人，”衛希貼着任星的耳朵呢喃，“你看看我好不好？你看看我……”

任星擡起手肘推他：“你冷靜，這是在外面。”

衛希屏住氣，氣息都整個停住，如停住的雪，如死掉的海。

最後他笑了一下，似自嘲：“我們倆在一起很久很久，但是沒有別的感情對吧？僅僅只是當時，我說了一句救救我。”

新鮮的空氣灌進鼻腔，任星緊靠着牆壁喘息。

“進去吧，外面冷。”衛希像是妥協一般，要去攬他的肩膀。

任星躬身撐着膝蓋，往邊上撤了半寸身子：“你上去吧，太晚了，我回去了。”

少爺的眼神有點可憐：“可是我的朋友們都很喜歡你，你提前走了他們肯定會傷心。”

任星剛進KTV包間就被他的朋友們注視着，每一個人都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愛，要簽名要合照。

這份“喜歡”裏有多少是因為衛希，任星不知道，他也沒力氣在這裏面彎彎繞繞。

“替我幫你的朋友們道個歉吧，”他低頭，扯了一下嘴角，“我生病後都早睡，可不想再去醫院了。”

衛希仿佛被蜇了一下，看着任星轉身，可憐兮兮的表情瞬間變得狠戾。

任星轉了兩個路口才開始打車，緊靠着關門的商鋪，戴上口罩，在燈光下将衣領攏得更緊。

等待很漫長，他暫時還有點畏懼靠近馬路。

反複看有沒有司機接單，剛看見一眼車牌，離他很近的喇叭聲響了兩聲。

林峥渡換了輛白色的帕拉梅拉，順滑且安靜的停在馬路邊的林蔭裏。

手機震動，“小助手”的信息緊跟而至：

- 小助手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