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回答

回答

白晗曾在書上看到一個詞叫“鈍感”,指的是在與他人的相處之中不要在意或計較太多,保持适當的鈍感才能讓關系更持久。

她以前好像就是計較得太多了,所以現在才會那麽後悔。

因此她不打算問時宇為什麽沒有告訴自己他有舅舅的事,他沒說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她不想給他太大的壓力。

如果他還沒做好準備告訴她,她就再等一等。

哪怕他一直不說也沒關系,只要她不在意,這件事就不會傷害到她,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關系。

但是有一些話她還是要告訴他。

“小宇,”白晗抽紙細心地替他擦着眼淚,語氣輕緩,“你舅舅應該跟你說了想帶你去國外生活的事。”

懷裏啜泣的人動作變得遲鈍了些,臉上的淚痕被一點點輕柔擦去,他低低地應了聲“嗯”。

“我也想繼續跟你生活。”她說。

“我們已經在一起生活一年多了,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親人。”

“或許我能給你提供的條件沒有他的好,”白晗緊握住他的手保證,“但我一定會好好陪在你身邊,盡我所能對你好。現在是這樣,未來也會繼續努力。”

“不……”時宇突然抽泣着搖了搖頭。

簡單的一個字仿佛将時間都暫停了下來,她抿唇沒再繼續說下去,認真地看着他,雙眸壓藏着緊張。

用手背抹掉溢出眼眶的淚水,時宇的雙眸濕潤晶瑩,臉頰被手蹭得紅撲撲的,“你……你已經對我……很…很好了。”

“舅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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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還在因為他說的“不”不是不跟她一起生活而松了口氣,現在心底的不安又被掀起來了,白晗輕皺眉。

“他說……你最近收到了郵件,導師聯系你繼續去讀博士,也給你提供了更好的工作。”

孩子臉上的淚水變多,源源不斷地往下落。

沒有誰想成為誰的累贅和負擔,以前的他只是默默承受着白厲和潭聞卓他們克制的責備目光。

而現在,他第一次從別人那裏聽到自己對她的人生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心底的自責滿到再也藏不住,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彌補對她的虧欠,難過到一想起自己的存在都會覺得多餘。

他對她來說是沉重危險的負擔,是她生活裏多餘的累贅。

白晗從來沒有看到他這樣哭過,眼尾泛紅發腫,眼神脆弱躲閃,說起這些自責到不敢看她。

“小宇,你看着我。”她握住他的雙臂将他擺正。

她就知道時禮頌跟他在一起不會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的。

他直白地用他們定義的這種所謂她本該有的成功人生來壓迫他。

“收到郵件的時候我就已經拒絕導師了。”白晗一字一句說得堅定。

“但我從來都不是因為你放棄這一切的。”

時宇擡眸看她,眼底依然帶着不相信。

雖然他年紀還小,但她還是認真地跟他解釋着,将她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的那些想法全都告訴他。

也正是因為他還小,所以她覺得那些很多成年人不能理解的東西,他能理解。

“每個人的人生都由自己決定,別人說是好的人生對我們來說不一定就是好的。”

“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讀博深造,因為我認為我想學的東西已經學到了,剩下的我可以在工作裏實踐學習。”

“工作也是,我覺得現在的工作很好,我也很喜歡,所以不打算換。”

“他們或許都說怎樣怎樣才是最好的,”她搖頭,“可是我不覺得。”

“我并不認為拿到最高的學歷、去最好的公司拿更高的工資才是成功,我自己不想要、也不需要這樣的人生。”

“所以我拒絕了。”

“不是為了你才放棄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這就足夠了。”白晗替時宇拿濕毛巾擦臉,敷上他紅腫的眼睛。

“我希望你也能這樣——”

“不要管別人的看法,單純簡單地替自己做決定。”

第二天中午,白晗照例打包了飯菜回家。

發了條消息給沈侑清,等他回複後才敲的門。

[white:有空嗎?]

[沈:什麽事?]

聽到熟悉的敲門聲,沈侑清放下手機從空白的畫架前起身去開門。

拎着東西恭敬地站在門口,白晗揚起笑和他對視上。

衣服潔白、手指幹淨,神情……還算淡然,如果忽視掉他眼神裏無聲詢問的“你怎麽又來了”的話。

“去我家吃?”她問。

早知道就不回她的消息了,沈侑清擡手揉了下後頸,垂眸瞥了眼她手裏打包的雙人份飯菜。

很快做好決定,他順從地點了點頭,關上門跟着一起去了對面。

本來已經做好他會拒絕的準備,連怎麽說服他白晗都打了腹稿,沒想到他居然就這樣同意了。

詫異中的她身形微頓,最後還是他提醒她開的門。

“噢,好。”白晗應聲從包裏掏鑰匙,他則自然地順手接過了她手裏拎着的飯菜。

垂下的眸裏還掩着疑惑,她好像永遠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

“我知道你會堅持,但下次不用再請我吃午飯了。”沈侑清一邊将袋裏的飯菜拿出來擺在桌上,一邊輕描淡寫地啓唇對她說。

反倒像客人一樣拘謹地在餐桌旁坐下,白晗接過他遞過來的筷子,想了想還是問了最想知道的問題,“那你同意了嗎?”

“教時宇畫畫的事。”她小心地補充。

“先吃飯吧。”他說。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被他拿捏得那麽穩,但她确實聽話地跟着一起動筷子吃飯了。

依然像昨天一樣,她在他快吃好的時候才開口,“好吃嗎?”

沈侑清慢條斯理地擦着嘴,坦誠點了下頭。

“明天……”想起他剛才的話白晗到嘴邊改了說辭,“其實你應該也明白我為什麽請你吃飯。”

“除了送吃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讨好你。”

“我是真心想請你幫忙的。”她坦白道。

屋內是安靜的,他沉默而認真地看着她。

她莫名覺得他會說些什麽。

“我感受到了。”沈侑清說。

她笨拙的“讨好”,小心翼翼的試探,連後退都是毫不猶豫的。

從眸裏能看出她的堅持。

其實不管他最後的回答是什麽,他的這句話對她來說都是一種肯定。

肯定她所付出的真心——

他看到了。

可是這樣真的就夠了嗎……跟沈侑清一前一後走在路上的白晗忍不住想。

雨季的雨總是突如其來的,注意到樓外的雨勢出門,她撐了傘,他穿了雨衣。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撐傘嗎?”她回頭問。

黑色雨衣帽子罩住他的腦袋,但還是有幾縷碎發被雨滴打濕了,沾在他白皙的臉上。

沈侑清搖頭。

可是停下腳步的她沒有要繼續走的意思,借着回頭跟他說話的機會,白晗問出了一直想知道的問題,“你沒能做出決定的原因是什麽?”

雨線細細密密地交織在他們之間,雨聲泠然。

街道上的人不多,沒有人注意到停頓的兩人。

她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垂眸準備轉身。

下一秒他卻直接邁步鑽進了她的傘裏。

空間變得逼仄,連呼吸也放緩了,白晗擡眸直直地看着他。

“閉眼。”他說。

跟他漆黑深邃的眸對視了幾秒,她選擇聽從他的話。

握緊傘柄,阖上的眼睫微顫。

緊接着她感覺到他将雙手蓋在了自己的眼上。

眼皮上的觸感陌生,他的掌心溫熱,就這樣突然遮住了她的眼。

所有光亮都消失,眼前一片黑暗。

其他感官變得清晰起來,她能嗅到面前人身上幹淨的氣息,聽到耳邊的雨聲,還有——

汽笛聲。

雨、漆黑、街道、汽車。

掌心的酥癢變得更強烈了些,手底她的眼睫顫得快。

抓着傘柄的指尖也開始泛白,白晗抿唇擡起另一只手,雙手緊緊握住傘柄。

傘下的他們離得從未如此近過,沈侑清将她的所有反應盡收眼底,眉宇間帶上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情緒。

捂着她的眼,他傾身湊到她的耳邊,“如果答應幫你的話,我的感覺就跟你現在一樣。”

“你會怎麽選擇?”

雨聲和汽笛聲交雜,潮濕的、不安的、慌亂的,白晗落入由他創造的雨夜。

耳邊他清冽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朦胧模糊。

這就是他的回答。

沈侑清站直身子,準備收回手。

然後,一只冰涼的手摁住了他的手。

白晗擡手緊緊握着他要收回的手,兩個人的手第一次這樣緊密接觸,她甚至能感覺到他手背微凸的青筋脈絡。

他的掌心突然多了幾點濕潤。

明明強忍得眼睫沾了淚水。

她卻堅定地說:“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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