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同意
同意
将口紅和裝着斷指的透明盒子收回紙袋,手在伸向老舊手機的時候頓了會兒,白晗沒有考慮太久,直接把手機放進了自己工位的抽屜裏。
最後才将紙袋放在桌子底下,她一邊思考着剛才兇手說過的話,一邊握着杯子西咖啡。
一口氣很快将咖啡喝光了,吸管戳在杯底只剩下枯竭的咕嚕聲。
起身把空杯子扔進垃圾桶,她抽了張紙擦手,面色不改地重新握住鼠标繼續自己的工作。
集中精力的時候時間往往過得很快,有條不紊地把繁雜堆積的事務處理結束,正好到了接時宇回家的時間。
順利提交文件,白晗拎起桌下的紙袋跟同事們打了聲招呼就離開了。
剛走到公司樓下,包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像是有意卡着她平時下班的點打來的。
來電顯示是潭聞卓,她本來也打算要給他打電話的,他打來正巧。
“你在接時宇回家的路上嗎?”那頭的嗓音沙啞得像是一宿未睡,又低又悶。
“對,”白晗應聲,忍不住問了句,“你昨晚通宵了?”
“我沒事,”潭聞卓毫不在意自己的情況,只是跟她說,“一會兒我們在你家附近見一面。”
“我有重要的話要跟你說。”他的語氣嚴峻認真。
聞聲白晗的神色不自覺變得嚴肅了些,握緊手裏的提繩,沒有直接在電話裏說收到斷指的事,打算見面細談,“好,我也有事要告訴你。”
瞥了眼車上的時間,潭聞卓正在從寧江回南沂的路上,他估計了一下路程,“你們先吃飯,我大概八點半到小區門口。”
兩人約定好時間挂斷電話,白晗繼續朝學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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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時宇有一天沒見了,所以她在校門口看到孩子出來的時候終于揚起了這兩天裏第一個真正開心的笑容。
他也一樣笑得燦爛,一路向她小跑過來,在她面前停下時張開了手臂。
白晗會意,笑着躬身擡手和他抱了抱。她将下巴輕搭在孩子還弱小的肩膀上,卻覺得心底無比踏實。
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一個擁抱,是她結束一天後帶着一身疲憊看到的絢爛晚霞,是一直以來支撐她繼續往前走的力量。
回到家時宇才想起來問她手裏一直拎着的紙袋裏面是什麽,白晗整理着剛買來的蔬菜,随口回了句,“是同事的東西,他下班忘帶回去了,一會兒來找我拿。”
他沒有多想,徑直走過那個紙袋回房間寫作業了。
晚上兩人一起吃飯,時宇聊起昨天在時禮頌家看狗狗洗澡的事。
能感覺到他是真的很喜歡那只狗狗,這是時禮頌手裏能留住時宇的牌。白晗忍不住在心底默默較勁,思考着在家裏養狗的可能性。
“小晗。”他突然叫了她一聲,白晗回神看向他。
“你今天沒有接到舅舅的電話嗎?”時宇扒了口飯試探着問。
對上他圓碌碌的雙眸,她後知後覺地才記起來今天時禮頌那通在“危急時段”打來被自己挂掉的電話。
“怎麽了?”既然時宇這樣問說明他是知道他打過電話,白晗沒有回撥電話而是直接問他,“你舅舅他找我有什麽事嗎?”
“啊?”時宇被嘴裏的幹飯噎了下,眼神躲閃,“我……我也不知道。”
“他應該是有什麽事要找你吧……”他的聲音漸弱,迅速轉移了話題,“你同事什麽時候來找你?”
循聲仰頭望了眼牆上挂着的時鐘,白晗示意他繼續吃飯,“沒關系還早,我們慢慢吃。”
吃完飯把東西整理完,距離潭聞卓來找她還有一定的時間,白晗拿了本書看。
故事沒有想象中精彩,她猶豫着要不要換本書看,茶幾上倒扣的手機突然震動了起來。
還以為是潭聞卓打來的電話,白晗看都沒看就接通了,穿好拖鞋站起身,“你到了嗎?我馬上出來。”
注意到電話那邊的安靜,她的腳步頓住,不由得偏過頭看了眼名字。
時禮頌懶散的嗓音就是在這時響起的,他半開着玩笑道:“白小姐,你怎麽知道我想來找你?”
“嗯?”想起時宇的話,她直愣地問,“你來找我是有什麽事嗎?”
像是被她這句直白簡單不帶任何感情的問話逗樂了,時禮頌低笑了聲,随後收起笑意,他學着她的語氣,一本正經地說明解釋道:“重點不是‘來找你’,是‘想’。”
奇怪的對話走向讓白晗懷疑他打錯電話了。
“放心我沒有打錯電話,”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輕念了聲對她的稱謂,“白小姐。”
她腦子沒有轉過來,頓了會兒還是僵直地又問了遍:“有什麽事嗎?”
時禮頌沒再逗她了,清了清嗓先道歉道:“不好意思白小姐,剛才的話可能會讓你覺得輕浮。”
“但是我說的是真的,我其實現在也有點想見你。”
“我對你有好感,周末想單獨請你吃個飯。”
一段話說得正經自然,他的語氣太過認真,說出來的“好感”二字莫名帶了一種深沉的誠摯。
白晗從來沒有想過,平日裏看起來那麽散漫恣意的人,也會說出那麽真誠的話。
面對感情他就像一張白紙,一張在你面前将自己所有純粹感情都展開的白紙。
所幸潭聞卓的電話突然進來了,白晗才得以匆匆跟時禮頌說了聲挂斷電話。
跟時宇說了聲後拎着紙袋下樓,她一路上都在想時禮頌剛才說的話。
在樓下遠遠注意到走過來的人是沈侑清時,白晗本能地抱着紙袋躲到了一旁的牆後面。
雖然自己也不知道這樣條件反射的原因是什麽,随着腳步聲的靠近她的心跳聲也變得越來越清晰,不自覺屏息貼緊了牆。
直到他的腳步聲飄遠,她才重新開始呼吸。
潭聞卓沒有開車過來,挺直的身形沉默地立在小區門口。
看到他黑白眸底的紅絲和下巴處微露的青茬,白晗把剛才亂七八糟攪動心神的事都抛到了腦後,記起傍晚他電話裏沙啞的嗓音,她了然,“你果然通宵工作了。”
淡淡點了點頭,潭聞卓側臉的硬朗輪廓随着低頭的動作變得更加分明。
兩個人順着巷道走出去,街道燈光明亮,五色缤紛,給低沉的黑夜添上顏色。
路邊那家招租的店鋪好像終于租出去了,店面外圍了木板正在裝修。白晗的視線無意掃過地上還沒挂上去的招牌,看上去應該是家果飲店。
他們在一個咖啡店坐下,潭聞卓給自己點了杯冰美式,替白晗點了杯溫牛奶。
在把紙袋交給他之前,她想先知道他要說的是什麽事。
“你應該已經知道沈侑清的原名是沈青了。”潭聞卓沉聲啓唇,雙手交握在桌上。
白晗喝了口牛奶,朝他點了點頭,目光一直都落在他臉上,分辨着出他眸底的情緒。
繼續開口的他眼底的情緒是冷峻的,他繃緊下颌往下說:“沈青是當年案子的參考人,在案發前去過現場。”
“他當時就不配合警方,問什麽都說記不清。我看了他的筆錄,前後矛盾的地方很多,而且有些地方也跟其他人的說法對不上。”
“最主要的是他的行蹤,在監控裏無法判斷出案發的那段時間他人在哪裏。”
動作緩慢地放下手裏的玻璃杯,純白的奶漬濡在杯壁,白晗問:“既然有那麽多疑點,當時警方為什麽沒有把他列為嫌疑人?”
“因為沒有确切的證據,”這也是當時林淞他們很在意、很挫敗的原因,“哪怕再懷疑一個人,沒有證據我們什麽也做不了。”
“當時警方也申請搜查過他家,但很幹淨,沒有任何案件相關的東西。”
“而且他是有名的畫家,稍有不當就會有輿論問題。”
沒有把他列為嫌疑人更深入調查的理由有很多,重來一次也是一樣的結果。
但他全身而退了并不能證明他的清白,他身上的那些問號依然是問號。
更何況他現在又再次出現了他們身邊,并且偏偏是在兇手開始活動時才與他們有了交集。
不管是出于安全還是出于私心,潭聞卓都覺得自己該把這些事告訴她。
認真地聽着他說的每個字,白晗斂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将自己身邊的紙袋遞給了他。
“這是兇手寄到我公司的東西。”
潭聞卓打開紙袋看了看,拿出裏面多出的那支口紅,看清色號後又放了回去。
将他的一系列動作看在眼底,白晗都能猜到的規律,他們不可能不知道。
雖然不知道警方對此會采取怎樣的措施,但她想用自己的方式應對兇手的警告。
“其實今天我跟兇手通話了。”白晗突然出聲說。
加上這次她與兇手有過兩次通話,她從第一次接到電話就沒跟警方說,包括潭聞卓也不知道。
這是只有兇手和她知道的對話,如果她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她可以選擇不說。
白晗本來決定要繼續隐瞞的,但這次經過深思熟慮後她有了新主意——
“我想用通話內容跟你換一個問題的答案。”
對面的人身形微頓,眸色深沉地看着她,看不出心底的想法是什麽。
“我知道我不該跟警察讨價還價,”白晗的神情認真誠摯,“但是潭聞卓,我們是朋友。”
“你可以相信我。”
潭聞卓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麽時候動容的,或許是因為她眼底的渴求、或許是因為她話音的堅定,又或許是因為昨天看到的那副場景……
從寧江回來的時候他的腦裏其實只有一個念頭,他要保護她,他要做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
所以他同意了。
“這其實根本不是網上說的随機殺人案對吧?”她一針見血地陳述事實,抓住了案件的核心,“我想問的是,兇手選擇殺害的對象有什麽共同點?”
老實說,潭聞卓聽到這個問題的第一反應是聯想起了那天接時宇放學時他在路上問自己的問題。
受害者親屬其實是最接近案件的人,他們是最想知道真相的人,卻也是“最晚”才能知道真相的人。
但很多時候,答案往往就在他們之間,他們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就比如,時宇知道他母親是為什麽被殺的。
所以潭聞卓在回答白晗問題的時候反而沒有那麽緊張了,因為就算他不說,她也很有可能從時宇那裏得到答案。
“劈腿。”他沉聲回答,“受害者都是同時與多人談戀愛的人。”
“時宇也知道他媽媽劈腿的事。”
那天白晗沒來得及把自己跟兇手的通話內容告訴他,因為潭聞卓回答完她的問題後就接到警局的電話回去工作了,臨走時他說下次見面再告訴他。
他臉上的神情無異,并不是特別急迫想知道通話內容的樣子。
就好像哪怕她當時沒有提出交換的條件直接問他,他也會回答她的問題。
當然,白晗還是跟他約好了第二天中午見面。
晚上潭聞卓回局裏解決完緊急事務後把兇手寄來的東西給了檢驗科,然後他們臨時開了個會研究相關保護方案。
所以第二天早上他先去了一趟時宇的學校,将各個方面的監控都檢查了一遍。
實地勘察記下了目前還有死角的地方準備加監控,同時在學校附近安插了人手保護,尤其注意上下學的時段。
他還跟保衛室和時宇的相關老師交待了需要注意的事項,即如果有人拿東西說要轉交給時宇第一時間聯系他們。
課間潭聞卓路過時宇的教室,還沒有主動找他,孩子就眼尖地看到他自己出來了。
兩個人在走廊聊了會兒,上課鈴聲響起,時宇回去上課,他克制着心底被打翻的複雜情緒回了車。
坐在車裏閉眼假寐了一段時間,時宇剛說的話一遍又一遍在他腦裏回響着,潭聞卓最後還是提前開了車去白晗公司門口等她。
白晗出來跟他碰面後帶他去公司附近一家常吃的飯店坐下,主動替他點了店裏的招牌。
沒有發現潭聞卓身上那層不易察覺的沉郁,她自顧自地說起正事,“昨天兇手打電話警告我離開小宇。”
“他說在他動手之前最好讓小宇消失在他眼前。”
被她這平靜道出的三言兩語轉移了注意力,雖然她說得簡單,但其實這個通話內容是兇手對他們明晃晃的威脅。
兇手的目的是時宇,如果白晗繼續待在他身邊也會有危險。
而且倒計時只剩最後一項了,下次收到東西就是結局,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深知這一點的潭聞卓站起了身,一副馬上要把她和時宇都帶到警局去二十四小時全方位保護的樣子。
白晗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一臉淡然地示意他坐下。
“你怎麽想?”潭聞卓冷靜下來問她,也意識到了随時派人保護他們的行為不現實。
第一,他們不知道兇手什麽時候會動手;第二,這樣會影響到時宇和白晗的正常生活;第三,這樣的防護戰不是長久之計。
“兇手一直這樣倒計時其實也說明他還留有餘地,不到最後不會真正動手。”潭聞卓沉聲分析,敏銳地找到了“最優解”。
“既然兇手的目的是讓時宇消失在他眼前,那讓時禮頌帶他去國外是最好的選擇。”
“就算兇手追去國外了,以時禮頌的財力和權力,他也一定能保護好時宇。”
這一點白晗也知道,但她還是堅決地出聲否決了,“我絕不會和小宇分開的。”
場面陷入一種僵硬,他們沉默地望着彼此,都沒有退步。
直到白晗的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的“時禮頌”三個字顯眼。
“他在追你,對嗎?”潭聞卓突然問。
她神情微愣,連她自己都是昨晚才突然知道的事他為什麽會知道?
看出她的疑惑,他毫無保留地出聲解釋了,“是時宇告訴我的。”
說完他直直地看着她,試圖看出她對時禮頌的想法。
不管她怎麽選擇,潭聞卓還是出聲挽留了她,語氣帶着沉郁的在意,“不要答應他,好不好?”
聽到這句話她是頓了一秒的。
白晗能讀懂他話裏的深意,也看到了他眸底克制壓藏的情愫,雖然這一份感情太後知後覺,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但是她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小宇為什麽知道時禮頌對她的感情?又為什麽要告訴潭聞卓這件事?
聯想到時宇選擇留下來的原因,她好像瞬間就想通了。
白晗在手機震動停止前的最後一秒接通了電話,她仿佛完全沒有在意潭聞卓剛才說的話,也沒有顧忌他還在,直接就對時禮頌說道:“我同意了。”
“我們周末一起吃飯吧。”
明天有事請假一天,我會努力把結局寫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