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沈瑢從書房來到四時館時,蘇妙正窩在木榻上,和宮女太監們商量着這四時館什麽地方住的最不舒服,最适合叫端娘挪過去。

求全當前開口:“那不如将石舫給了端姑娘,那地方挨着水,石頭屋,冬冷夏涼,連個暖炕都沒有,現在住進去正是冷的時候,等天暖和了,再挪出來嘛!”

蘇妙只聽的眼前一亮,不過只片刻,便又搖了搖頭:“那一片水池,等冬日上凍了,我還打算去學冰嬉耍樂呢,叫她戳在旁邊,太礙眼了。”

其實礙不礙眼倒還罷了,只是蘇端娘這個不放心的,蘇妙打算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好盯着。

石舫雖能叫人好好受一季凍,到底還是離的遠了些,私底下幹個什麽,她都沒法兒知道。

柳葉聽着,思量了一陣,便也開口道:“真到了天寒地凍的時候,石舫也太刻意了,若奴婢說,橫豎您物件也不多,不如就放到咱們牆後頭的小偏院罷了,那地方僻靜,又挨着近,只要安置婆子好好守着門,等端姑娘挪進來,側妃幾時想尋人都成。”

後頭那小偏院,說起來帶個院,其實就是一排三間的後罩房,一開門就正對着圍牆,又朝着北面,尋常裏日頭都見不着,按着一開頭的打算,是用來當主子的小庫房使的。

至于後面的話就更有深意,後罩房房,進去就是死路,只最偏的一扇門能出來,放個守門的婆子在門口一戳,不想見的時候,就能安安生生的在角落待着,一點不礙眼,想尋麻煩,站起來,繞個彎就能過去,還不怕叫人看見。

最重要的,是這麽個地方,出入都要經過蘇妙這個主人的眼皮底下,當真是想幹什麽都遮掩不得!

要不是宮裏出來的人呢,瞧瞧這話說的,一點沒有故意刁難,就這麽平平常常的,該有的卻又滴水不漏。

“柳葉呀柳葉,跟着我可當真是委屈你了。”這麽想着,蘇妙不禁有些感嘆。

倒是柳葉,聽着這話心下一慌,總覺着有些不對勁似的,又險些跪下請罪。

好在蘇妙只是随口一句,且說罷之後又立即開口道:“好,那就這樣定下了,你吩咐下去,趕明兒就請蘇端搬過來,也不必給她特意準備,叫你自個過來收拾就是。”

“一事不煩二主,等她搬過來了,守門婆子那塊,我也只交給你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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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我老實與你講,這個端娘,與我自小一塊長大,最是個心機深沉的,保不齊什麽時候就要竄出來咬我一口,你幫我看好了她,就是頂頂要緊的差事了,旁的人,我再不放心的!”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這麽要緊的事,交給單獨的任何人蘇妙都不會放心,除了柳葉,她必然還會有旁的手段。

能對着柳葉說出這麽一番話來,還是多虧了她兩輩子的耳濡目染。

可不論如何,主子都這麽說了,柳葉心下也是一定,當下便正色跪下來,應了一句是。

說話間,立在門口的求全高聲喊了一句:“見過王爺!”

聞言,蘇妙柳葉都站起身,只做出一副尋常模樣來,蘇妙迎出幾步,面上帶笑:“王爺今日過來的早。”

莫看沈瑢現在沒什麽差事,整日只是在府裏奉命“養傷,”但他卻并沒有整日在後院裏消磨,一早起來都要先回正院讀書寫字,之後在外書房翻翻賬本,見幾個親近的下屬門客。

在蘇妙看來,沈瑢都還稱得上一句早出晚歸,十分忙碌,如眼下這般,下午時便過來,便已經算早了。

沈瑢心情不錯的模樣,極有興致的點頭問她:“今日有空些,你這半日打算做什麽?”

蘇妙也不客氣:“打算一會兒叫個女先兒來說書。”

這也是她最近幾日很喜歡的消遣,新鮮的話本子她自個兒也會看,但自個看,與被女先生聲色兼備的講出來,感覺卻是大不一樣。

更要緊的,是王府裏請來的說書女先生,會有市面上沒有的有趣新本子,喜歡那種的,不光可以自個點,而且,若是你聽着,對中間的情節或是結局不滿意的話,她們都可以現改!

且還改的行雲流水,活像是故事原本就是這樣一般,前幾日說起一個勾欄花樓的本子,蘇妙聽着,提出了不少不對勁的地兒,先生們也一點不堅持,當真格外好學的請教了許久,下次再說,便已似模似樣,說起書來也愈發賣力。

這樣的消遣,蘇妙都覺着,世上沒人會不喜歡。

聽着蘇妙不加掩飾吹捧贊嘆,沈瑢只是笑,又道:“且先等等,我請了位致仕的老太醫來,先叫他給你瞧瞧。”

蘇妙一愣:“瞧太醫?”

“怎麽,你肚子不痛了?”

蘇妙這才恍然:“呀,就是昨夜裏難受了半夜,已經沒事了。”說着,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壓低了聲音,補充一句:“晌午瞧着,都要過去了。”

昨晚上才到的小日子,今天便要過去了?

沈瑢看她一眼,更是不再多說,擺擺手,便示意請人進來。

蘇妙見狀擡頭,王爺說得沒錯,當時是一位年歲極大的太醫,老得連胡子都花白了,但是腰板不彎,眼神清亮,一眼瞧去,就是一位鶴發童顏的老神仙。

沈瑢起身,不等人行禮便親自扶了起來,介紹道:“我打出生起便是姜老太醫照看,京中有名的神醫,早已不在太醫署了,若不是湊巧,你都沒這個福分請他老人家把脈。”

只看老人這歲數,蘇妙便連忙起身見禮,對方側身一避,打量着她道:“側妃瞧着年歲不大。”

“剛及笄不久。”

“十五,果真不大,正巧,老夫自小學的便是啞科。”

姜老太醫笑呵呵的,啞科便說得是小兒疾,已他年過古稀的歲數,對着十五的蘇妙,當真和看個孩子沒什麽區別。

姜老太醫眉目慈和,瞧向自個的眼神,叫蘇妙覺着十分親近熟悉。

愣了一會兒,她才忽的反應過來,蘇家樓裏偶爾會有買進來三四歲的那種小女娃,姐妹們看着矮嘟嘟小孩兒吃手犯蠢時,便是這樣笑呵呵的,逗弄的眼神笑意。

可她都這般大了……

蘇妙先是不好意思,卻又有些新奇,不自禁的,也露出一絲放松的天真羞澀來:“老大人請坐。”

姜老太醫這般歲數,又有沈瑢就在一旁,也不必客氣了,入座不久,便叫蘇妙伸手,将她雙手的脈象都挨着摸了,又細細問了日常起居。

半晌,老太醫便搖着頭開了口:“側妃年幼時虧了底子,身子個子都沒長成,好在如今還也不算晚,開幾幅溫養的方子,往後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再不能如從前一般。”

姜老太醫仿佛天生就有一種叫人親近的本事,只幾句話功夫,蘇妙便放下了所有戒備,格外自然的問起了她之前連吃了幾盤子豬腳塔,便吐的一塌糊塗的事兒。

老太醫再問幾句,蘇妙不知不覺,連十來歲時,淮州媽媽給她開藥催癸水的事兒也一并說了,甚至壓根兒都沒有意識到什麽女兒家的矜持羞澀。

聽了蘇妙的話,姜老太醫更是連連搖頭:“當真胡來,女之陰,男之陽,都是到了時候便自然而至,胡亂吃這補藥,一時瞧着快了,卻是損耗根底元氣,難怪将你身子虧成這樣。”

蘇妙沉默一陣,雖然明白了,卻也并無什麽怨氣。

大夥兒都是如此,未必不知道傷根本,可身為瘦馬,都是命罷了。

她想了想,只确認道:“在淮州時,也有大夫看了,說我天生脾虛胃弱,要小心飲食,不能随意吃喝。”

老太醫擺手:“你那脾胃原本就是餓出來的,再不吃,如何能補起來?”

“自然,空着肚子連吃幾盤豬腳決計不成,莫挑食,肉菜糧食,一頓飯都得有,都得吃,盡飽了吃!”

“你有不是幾歲小娃娃,看着自個肚量,有分寸就成,當真吃撐了,我給你開些山楂丸子,一日當成零嘴,磕個幾丸子都不妨事!”

說罷,怕她不當回事似的,轉身又叮囑起了沈瑢:“七殿下,您自小就是個好孩子,可別學那些個烏七八糟的毛病,好好的人,非得養成這病恹恹的模樣,怎的,是男人都是廢物,沒病的姑娘家便扛不住了不成?”

“聽聞您府裏又添了一位夫人?瞧瞧您眼下這烏青,昨夜兒裏定是沒能睡好!”

“陰陽調和雖是天理,可若為此連覺都不睡,實在是因小失大。”

“殿下啊,房事亦需有度才好……”

蘇妙聽到這兒,羞赧淺薄的很,卻是忍不住有些好笑。

這老爺子是從哪冒出來的啊……

說得真好!

自然,當着王爺的面兒,她面上雖硬是忍了沒笑出來,但眉眼裏亮晶晶的,卻仍是壓都壓下去的笑。

沈瑢扭頭,威脅的瞪了偷笑了蘇妙一眼,但一扭頭,卻仍被教訓的滿面無奈,只得連聲答應。

沒辦法,旁的太醫是臣子,自是謹言慎行,可偏偏這位姜老太醫自小給他看着平安脈長大,歲數資歷,都已算得上他半個長輩,實在是反駁不得。

他就不應該顧忌着往太醫署叫人惹人注目,私下請這位老爺子來!

一番叫人哭笑不得的教訓之後,姜老太醫終于放過了沈瑢,低頭在案上開了溫補的藥方,最後又想到了什麽,開口道:“哦,還有一樁小事忘了說。”

“側妃這底子,往後子嗣十分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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