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經歷了夢中所見,不必去問,沈瑢便已知道,父皇為何忽的下旨喚他去直隸軍中巡查。
夢中也差不多就在這個時候,父皇收到密折,禀報直隸軍中嘩變。
乍聽吓人,其實事情卻并不算大,不過因口糧軍饷克扣,一個暴脾氣的串聯了百餘兵卒鬧起來,動了兵器,圍逼上峰。
折子遞上來時,這一百逆軍都已伏誅,為首的也只留了半口氣等着京中審問,甚至朝中仍是一片太平,大半都壓根未曾聽聞。
但承德帝在意的,自然不會是區區百餘的兵卒。
一葉知秋,直隸府軍,護衛京畿的腹地要害,這次能因軍饷鬧出這樣的事,禍端不除,誰知下次再鬧起來,又會到了何等地步?
這等事兒,越想,便越是坐立難安,但凡不是那等愚昧昏君,往下,自然是要使下些雷霆手段的——
唯一叫沈瑢意外的,是父皇這一次,竟然主動用了他。
他在夢裏,是從袁公處聽聞了這密折,聽聞之後,也只覺心驚。
那時的他,還未曾發覺父皇的狹隘疑心,只是一心盼望着為君分憂,尋了舊年地方的折子細看,一面又尋了好幾個出身直隸的先生幕僚,細細聞訊當地情形,就是為了在幾個兄弟間,與父皇領下這個差事後,能有備無患,辦得漂漂亮亮。
但結果呢?
沈瑢微微垂了眼,最終,父皇越過底下幾個争氣上進的不用,偏偏派了一事無成的廢物大皇子,說是瞧着大哥年紀不小,卻整日的不像話,合該幹些正事有些長進。
從夢中醒來,他這次整日的在府裏玩樂消遣,壓根沒想沾染這一汪渾水,父皇偏偏又點了他?
這結果,只一想想,沈瑢就覺着實在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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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妙自然不知道其中糾葛,見他說的輕松,還頗有興致問道:“去直隸幹什麽?可是有好玩的?”
沈瑢便只是笑:“便是有好玩的,你當我就能滿天下的亂轉悠不成?是奉旨領差的。”
聽到奉旨,蘇妙便不說什麽了,反而有些為他高興似的:“那不是好事,之前外頭還都瞎傳着,說您惹聖上生氣,在這府裏坐了小半年冷板凳。”
這倒是真的,從年前至今,沈瑢帶了蘇妙從淮州回來,之後冊妃、大婚,又出了大皇子兄弟相殘,責令閉門養病的事兒後,承德帝,對他這個自小偏寵的兒子,的确是冷淡了許多。
連蘇妙都聽說了,王爺這麽長時候都再沒有差事派下來不說,連過年的時候,宮裏給的賞賜都比別的兄弟薄了不少!
沈瑢對此倒是并不意外,父皇的疑心,便身邊奴婢之流,都要諸多手段試探。
他自小在懿華宮教養成人,這麽大的轉變,自然不會他這個兒子一句話,便徹底相信他再無鬥志,只願當個富貴閑人。
便是過了這半年光陰,又将直隸差事派給了他,沈瑢都并不認為父皇待他再無疑心——
倒更像是又一次試探。
沈瑢心下沉思,面上卻絲毫不顯,一把拉着她在榻上靠上來,低頭賞玩着她脖間的多寶璎珞圈,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你倒話多,本王都已是郡王了,便是一時惹了父皇生氣,外頭還有誰敢不敬不成,虧不得你的衣裳首飾!”
雖然也過了這麽久,但習慣了記憶裏那人人稱贊的端方賢王,蘇妙對這次王爺這憊懶的纨绔模樣,還是有些不适應,
怪不道說溫柔鄉是英雄冢,上輩子的郕王多麽君子端方,都說他是宮裏最看重的皇子,說不得百年之後還能當了太子呢!
這輩子就是多了個她勾引,就這麽,叫一個說不得能繼承大統的未來帝王……廢了?
這麽一想,蘇妙簡直有些心虛。
她擡了眼角,小心翼翼勸道:“王爺,是不是還是該上進些,能叫長輩高興,總是好的不是?”
沈瑢不辨喜怒:“不得了了,爺的妙娘,這是要改做個賢德人了?”
蘇妙幹巴巴的笑笑,敏銳的換了話頭:“王爺什麽時候動身?”
“不急,下月吧,鳳安那小子守孝該回來了,帶上他一道兒,路上也能有個說話解悶的。”
沈瑢伸手,撿了一口蘇妙的四色點心。
在夢裏,連大哥那個只知酒色的廢物都能辦好這差事,想必父皇那頭定是派了得用的親信自有打算,那麽他這一次,也不打算比夢中的大皇子幹的更多,不過撐個郡王的名頭,過去當個定海針罷了。
倒是鳳安,這小子出身魏公府,也是自幼習武的,對軍中熟識,也權當是去長個見識。
鳳安這名字有些耳熟,蘇妙頓了頓,也立刻記起來,是王爺的伴讀魏鳳安,她在淮州時見過,濃眉大眼的,與他們一道聽過戲。
“您帶他能解什麽悶兒呀,要解悶,帶妙娘不是更好?”
蘇妙想明白後,心下一動,便忍不住撒嬌似的開了口。
可見她天生便做不得一個賢德人,方才還在為上輩子的郕王心虛惋惜呢,這麽一會兒功夫,就又期盼着能一道兒去直隸瞧瞧了。
“你當真是出門游山玩水的不成?這次直進軍營,一路連個歇息的功夫都沒有,你……”沈瑢搖着頭,只話說到一半,便又想到了什麽一半,忽的一頓。
的确,他可以與宮中說要帶側妃一道兒試試。
橫豎父皇也是在試探他,他已為了妙娘“淪落”至極,再加一個試圖帶女人進軍營似乎也不算什麽?
這麽一想,沈瑢摸着下巴思量了起來:“你若不怕路上辛苦,本王也可試試。”
其實聽到一路不停,歇息都沒有的時候,蘇妙就已有些猶豫了,只是話都已說了,又不好反悔,蘇妙一咬牙,說的又甜又綿:“只要能在王爺身邊,妙娘不怕辛苦!”
沈瑢看着,只是哈哈大笑:“你路上別與爺哭!”
蘇妙桃花眸水潤潤的瞟他一眼,眼角淚痣都風情萬種:“您別來欺負我,妙娘就不哭!”
這個“哭”便帶了旁的深意了,沈瑢的聲音也有些發沉:“才說你賢德,這便露了狐貍尾巴?”
說着,欺身上來,又将偷笑的蘇妙按在榻上:“本王倒不記着,你這狐貍什麽時候哭過,若不然,現在就試試?”
“王爺你,啊……”
一派叫人臉紅的嬉鬧中,周遭宮人們早已識趣的避出去,緊緊合了屋門。
可惜,沈瑢雖是與蘇妙這麽說着,但沒過幾日,宮中承德帝聽說了郕王要帶側妃出門的打算後,卻是徑直否了,甚至還專門将他召進養乾殿裏訓斥了一遭,只叫他好好将心思放在正事兒上,賭氣胡鬧也別太過了些。
沈瑢跪在金磚上,只是又一次印證了,父皇就是如此,分明心下最厭惡戒備的如他這般,日漸成長起來的年輕兒子們,卻偏偏要擺出一副慈父仁君的模樣來,遇着自甘堕落、沉溺酒色的還要想着法子,一本正經的勸着子孫上進。、
甚至此刻想來,父皇不單是對待子嗣帝位如此,便是朝中政事,他的聖意也是從來不露,只叫人去猜測,甚至故意留下南轅北轍的苗頭,叫人誤解。
有時底下官員禦前奏對,看着君臣相得,頗得聖心,但等着出宮之後,卻從年少等到白發都此再無寸進,從還要在心底納悶為什麽。
自夢中醒來的沈瑢都忍不住奇怪,堂堂天下共主、九五之尊,到底是從哪長出這般晦暗的毛病?
但可惜,心下再是清明,沈瑢卻也沒有為這麽點小事便違抗聖意的道理——
什麽事兒變的太過分刻意了,就都顯得假了,
多虧了他沒有提早說要帶哪個側妃,若不然,提早把名字傳出去了,指不定連累着蘇妙都要遭訓斥。
好在蘇妙知道自個出不了門後,想想一路上的奔波,倒也沒有太可惜,反而有些高興的要為人收拾行李,甚至翻出了針線簍子來,打算親自做一身裏衣叫王爺穿着,聊表心意——
也省的人一出門,沒幾日功夫再忘了她。
結果瞧着府裏來來回回的收拾車馬,蘇妙這廂怕耽擱了,緊趕慢趕的兩身衣裳都做出來了,沈瑢那廂卻還是整日的逍遙閑散,一點兒沒有要動身的意思,
就這般,直到月底,見過一面的魏鳳安魏公子也回了京城,沈瑢才忽的來了四時館,叫她趕緊的收拾起來,明日出門。
蘇妙都險些以為她是記錯日子,人明日立馬就要動身了,結果沈瑢卻一擺手:“直隸你去不了了,本王明日帶你出門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