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一展眼,到了周二。
白天時,梁亞與另一個做咖啡的人約在欣蕾的加盟咖啡店裏做cupping(試杯),那個做咖啡的人并是像梁亞或欣蕾這樣,一個做自己的咖啡小屋,一個做大品牌加盟店的,他是在上海那邊做咖啡原豆批發的。
其實欣蕾加盟時,考慮的除了資金,還有各種限制條件,星巴克只投直營店,不招個人的這種,而且星巴克的豆子都只能是他們本身限制的。上島的不一樣,原豆屬于耗材,你可以選他們的豆子在店裏使用,也可以自己購入,只要最終的烘焙成品的酸度與苦度在他們卡定的範圍內就可以了。
這個做咖啡原豆批發的是欣蕾早兩年認識的一個朋友——欣蕾比梁亞人面廣很多,她的店大,每回入貨的量也大些,人家做批發的沖着這個購入量,每次帶貨來時,品種都會多帶些;而梁亞就屬于見縫插針型,每到這時候,欣蕾一給她打電話,她就趕忙跟過來,跟着挑豆。因為她的購入量不可能太大,而且她又想可以多方比較,所以只有這種時候,才能有衆多選擇,試完之後,最後才挑幾樣買上一點。
她也沒有辦法,她是小本經營,一來沒什麽資金供她買很多豆屯着,二來她屯得越多就越要承擔豆子黴變與酸變的風險。
她其實每次這樣來挑豆子時,總有點灰溜溜的感覺,就像是那種跟着受邀者去別人家參加聚會的一樣,本身沒受邀,只是跟着去的,她就是個附屬品,所以話也不能多說,問題也不便多問。
不過雖然憋屈,可她每次還是巴巴地來了。畢竟購入量小的同時還能享有批發價啊。
做cupping的時候,是很嚴肅的。手邊一杯清水,桌上幾排白咖啡杯,裏面全是看似一樣的黑色液體。她和欣蕾兩個人各執一柄小勺,由打頭的那一杯起,挨個舀來嘗,過一過口就得吐掉,在紙上記錄一下認為的酸度、苦度,還有有沒有什麽特殊香氣,然後得用清水漱一下口,再嘗下一杯。
這一次的cupping中,最讓梁亞滿意的是一批來自于印尼的arabica豆——不是星巴克或上島一般會用的印尼蘇門答臘咖啡豆,而是另一種。
她朝欣蕾本子上看了一眼,發現她也喜歡這一款;所以她們一下買了很多屯着。欣蕾買了一年半的量,而她也入手了半年的量,怕咖啡産區每年的産量與質量不穩定,這種難得的好貨,還是一次入手得多一點比較好。
她下了訂單後,就走了。
出了欣蕾這間店面的門後,她往公交車站臺走去,她邊走邊由包裏掏手機出來,想看看之前小梅有沒有事找她,結果讓她發現她錯過了王伯伯的電話。
她回撥過去:“喂,王伯伯,剛剛手機調靜音了,沒聽見,有什麽事嗎?”
“啊,小亞啊,今天晚上有人要去看房。我讓他晚上到那樓的樓下時打你手機。還有啊,讓他在樓下按你家302的門鈴,你放他進來。”
“好的,知道了。晚上,他大概幾點有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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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大概七點半。”
“好的好的。”
“啊,還有,他說是和一個朋友合租的,兩個都是男的。你到時候幫我看看他們的長相,看面相好不好,別是那種兇惡的,別到時候搞出什麽事情來。”
“好的好的,我會注意的。”
“好,那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用客氣。”
“好、好……那、挂了?”
“好的,再見。”
————
晚上,七點半的時候,梁家兩姊妹吃完了晚飯了,梁亞把碗都刷好了。在廚房裏聽到家裏的門鈴響——他們這個小區因為沒有物業管理,所以早幾年,有些居民發現有陌生人老來他們樓裏光顧,拿個印章類的東西把樓內的牆上全印了各種gg,還往各家門縫裏塞小gg。大家想着,這印小gg還算事小,萬一來個什麽小偷或是打劫強^奸的也太吓人了,于是就在一樓樓道入口處裝了防盜門,要進來必須得按樓裏住戶的號碼,對話後,由那住戶放那人進來才行。
她接起了對講機:“诶,你好。”
“你好,我是來看房的。”
“好的。”她按了一個扭,還沒挂上對講機,問,“開了嗎?”
“開了,挂吧。”
“哎,好的。”
她拿了備用鑰匙,到二樓門口去等,沒幾秒工夫,那人也走上來了。
她遵照王伯伯白天時交代的話,就開始注意打量來人。來人是一個看着很老實本分的人,個子不高,才一米七三的個子吧,戴一副眼鏡,一副讀過很多書的樣子……她還真不懂要怎麽評價,反正直覺肯定不是壞人吧。
她開下門來,那年輕男人也進入“認真看房”狀态,他從廚房看到衛生間,再把兩邊的卧室一看,再在客廳裏打轉,他其實也不知道要看什麽,反正有人交代他,不管這房子條件差成什麽樣子,都要把它租下來。可他心裏由剛剛到現在,想着的都是:我的個媽呀!那個安大公子真要住這個雞窩一樣的房子嗎?層高又不高,地板還不太隔音,廚房看着那麽舊,還有那浴室……他們這裏的人是認真的嗎?有誰能在那種浴室裏洗得了澡,怎麽總有種會越洗越髒的感覺……哇!哇!哇!
這年輕男人心中一連數百個驚嘆號,對這個房子更是有數千個不滿,可他仍要裝出一種很滿意的神态,說:“這個是我看到現在最滿意的房子了……我跟我兄弟是小城市來的,來了幾年了,上年年尾剛轉做網店,合夥開了一個網上小店,網上賣咖啡豆與器材的。這房子用來住,與存放一些貨品挺好的。最近網上發布的房源裏,就沒有這種二樓的,二樓最好了,存咖啡豆不用像住一樓那樣,怕發黴,而且跑上跑下的也不用像住六樓那樣,嫌累……挺好……不錯……”
“是嗎?”她乍一聽是賣咖啡豆與器材的,也算是同行了,剛想聊上幾句,可一想,又問,“那房東知道你們做網店嗎?”
“啊,跟他說過了,他說只要沒有什麽大型機器搬搬擡擡地刮花了牆就行。”
“哦,那行。”
“行,後續的我再跟房東談?”
“好的好的。”
“好的,麻煩你了。”
“不客氣。”
這人臨走前還拿手機四處拍了幾張照片,還說:“我得給我那同屋看看,他有事不能來看房,可也得給他過過目,畢竟是要兩個人一起住的,他要是不滿意的話,我也不能定的。”
“是的是的。”
把這來看房的送走了後,梁亞把王家房子裏的燈全關了,鎖好了門,上樓去了。
她又給王伯伯打了個電話,說來看房的人不錯,看着挺老實本分的。不過只來了一個人,不是兩個人一起來看房的,那人說是和老鄉一起做網店的。
王伯伯說,嗯,沒事的,看到了一個就好了,還說一個人不錯,那他朋友也差不到哪裏去。
而這個看房子的人,在走出了這個小區一段路後,就給老板的哥哥打電話——他是安晟的助理之一。
“安洵,你确實你要住那個房子嗎?我等下傳幾張圖片給你看,我家鄉下的房子都比這個‘宜居’好不好。”這些助理在叫安洵他弟——安晟——的時候,都是叫“安總”——不是安董,是安總,因為安董是安晟他爸,安晟現在只是在為他爸做事,股權什麽的還沒落到他手上;而在叫安洵時,是被關照了“直呼其名”的,因為沿襲他們在澳洲時一貫的作風,叫人都是直呼其名,并且安洵又覺得在中國讓人家呼他的外國名字很怪,于是就讓人呼他的中國名。
安洵之前說要租住到一個地方去,安晟問,家裏那麽高檔,怎麽住不慣嗎?他說,不是,要住到低檔的地方去,要體驗真實浯城生活。
安晟是不信他要體驗什麽生活,不過也沒多問。
這次派這個助理出來看房,談租約,是因為看中了他的“身份證”。
在安晟的諸多助理之中,就這個小助理剛由江南某小城市來浯城不久,所以身份證還沒變更,仍舊延用之前的江南某小城的身份證,這樣與他們編的“由小城市到浯城來打工”的背景可以對應起來。到時候簽租約時,只要一張身份證就行了,就用他的。而安洵本人沒有身份證,他只有澳洲的護照,如果由他出面,到時就得露陷了。
安洵聽了這個小助理說的話,就說:“你急什麽,你又不要住那裏面,你簽完約了後就可以閃人了,接下來就只有我住了啊。”
“那你要不要請人來先把裏面再徹底打掃一遍啊?因為我今天看,應該是有打掃過,就是不徹底,而且還總是隐隐約約有一股上一手房客租住過的‘濃烈’的生活氣息……你懂的,那種口水味、淘米水味、沖廁所味……各種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額……”安洵聽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說,“我看不如這樣,你等簽了租約後,就在那房子裏守幾天,每天的工作就是把窗全打開,把味道全散盡了,我再進去住,——我想,應該是上一手房客才走沒多久,房東進去打掃也只是打掃了一個大概,也根本沒有時間全面清潔,也根本沒有可能把門窗大敞,讓氣味走掉。”
“行。那要請人來清潔嗎?”
“別別,別大張旗鼓地找人來清潔了,讓那裏的鄰居一看,就知道新住戶是特講究的,不好。——我看這樣,你到時帶一個我弟公司裏的清潔工,別穿制服了,就穿平常衣服,跟着你進去徹底打掃一遍。”
“好的。”
“記住,別穿制服,要看着像你的親戚或是朋友的樣子,是來幫你搬家的樣子。還有別帶太多人,最多兩個。”
“行,我看兩個行。到時候不也得有人幫着把一些咖啡豆啊什麽的往裏搬麽,就說是老鄉幫忙搬家的就行了。”
“可以。——還有一個……你簽完約後不是得消失麽,到時你少來老城區這一片晃蕩,你知道的,你們這些,平時西裝筆挺的,一副高級秘書的樣子,私下裏穿得也不會太爛,別到時候正好讓今天帶你看房的人撞見了,到時得起疑了。”
“好的好的,知道了。”生活在東開發區的人其實沒什麽特別需要,根本也不太愛往老城區跑——畢竟兩個區域并不是一個生活檔次的,所以不用安洵關照,這小助理都不會想往這邊來。
夜色混雜着溫熱的氣體,重甸甸地壓了下來。這小助理一臉莫名其妙地往回裏走,他心裏想的是:安總的哥哥是不是腦子燒壞掉了,體驗什麽真實的浯城生活?有什麽好體驗的?他這種就可以叫做“作”了對吧,好好的房子不住,要住那麽次的……我看,他不是想體驗“真實浯城生活”,而是想體驗“no 作,no die”吧……那種破房子真沒有一點可住性,除了樓上那女鄰居可以拿來養養眼之外,其他的,真沒有一點好處……肯定是腦子燒壞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