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劉漫威的故事(下)
劉漫威的故事(下)
“她在你屋子裏?”葉藤膽戰心驚地問。
“是,她在我屋子裏,在樓道裏,在院子裏。她在跳舞,非常标準的芭蕾舞,每個姿态都美妙絕倫。卻讓我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劉漫威喉頭一緊,憋了口氣,不禁幹咳了兩聲,葉藤忙輕輕拍他後背。
“但這一次,終于有幾張正面的照片了。”劉漫威喘了口氣。
“長什麽樣?認得不?”老郭緊張的問,很是關注。
“看不清,還是看不清。她在旋轉時,露出了正臉,很模糊,頭發甩到臉前,幾乎全都擋住了,隐約的覺得她在笑,很享受自己跳舞的感覺。”
“你不還拍了天空嗎?”蘇興好奇的問他。
“是,是。她還在,好像住在相機裏一樣。我拍天空,淡淡的雲層之後,她在飄動;我拍電線杆子,她雙手抱着杆子;我拍地面,地面是她的影子;我就是湊近了拍螞蟻,她的手指正撥弄那些小螞蟻。”
劉漫威突然露出陶醉的表情:“她的手真好看!”
“怎麽覺得又是個鬼故事。”葉藤有點吓着了。
“晚上,我輾轉反側,實在是睡不着,總覺得她就在我身邊,如影随形。我是又怕又期待。臨晨2點多了,我又忍不住開始拍照,拍屋裏,拍窗外,拍月亮,拍浴室,拍拍拍,一氣拍了三個膠卷。第二天,我又是早早的去沖洗膠卷了,連照相館的服務員都認得我了。我等在那兒,焦急不安,一點點的困倦都沒有。終于,他拿了一大沓子照片給我,還神秘地笑了下:‘照片可別給別人看到哦!女朋友美得很啊!’這莫名其妙的。
“我回了旅館,把照片鋪在床上,這次,又震驚到我了。她居然可以毫無違和的融入我拍攝的一切環境中,她躺在床上,身體蜷曲,長發鋪開,臉朝裏面,熟睡了一樣;她勾在屋外大樹的粗枝上,輕飄飄的,微風拂動她的裙擺,像一個飛舞的精靈;她還……她還在浴室裏洗澡,背對着我,身上不着絲縷,當真是春色無邊,美不勝收!”劉漫威舔了舔嘴唇,心跳加速,呼吸都急促起來。
“來一口,來一口,慢慢說。”老郭舉起酒杯示意。
劉漫威呷口啤酒,慢慢咽下,平複一下情緒,繼續講道:“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對着鏡子拍,是不是可以看到她的容貌呢?對。我說做就做,我出去買了塊一人高的穿衣鏡,擺在屋裏的各個角度,然後,又擺到浴室裏……那個別多想,我就是那個意思!我拍了兩卷,又匆匆去洗了。這次,出乎意料啊,她竟然在鏡子裏。
“我是江郎才盡了,無計可施。折騰了兩天,實在是又累又困,晚上,我竟然睡着了。在我夢裏,她輕盈的舞蹈,我看得如醉如癡。”
“你……你也有齒痕?”老郭聲音都顫抖了。
“沒,”劉漫威擠出笑來,“我是真的做了個夢。”他長出一口氣,“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周岑了,雖然和她約定的還有一天,我是憋不住了,這匪夷所思的事兒,太折磨人了!還是那個老頭在,周岑還真不在。我問:‘大爺,周岑還沒回來?’大爺眼皮都不擡一下,說道:‘她不是讓你明天來嗎?’我說:‘是,是。我是有急事問她。您知道她住哪兒嗎?’這次,老頭竟然遞給我一張紙條,上面寫了個地址,這是早有準備啊。
“我打了輛車,按着地址尋去,曲曲折折繞了很遠,才在滇池邊的一處別墅門口停下。我按了門鈴,來開院門的,真的是周岑。她見了我,禮貌的一笑,領着我進去。屋內布置得很是古樸,一看就是那種貴族世家。我們在客廳坐下,一個衣着雅致的中年女人走進來,周岑介紹說,這是她的母親。客氣一番之後,那阿姨卻先問我了:‘先生怎麽稱呼?’我自我介紹了一下,她又問:‘你也拍到了?’
“我一驚,她們知道這相機有古怪。我點頭,稱‘是’。我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阿姨的神情沉郁下來,周岑看看她媽,又看看我,說道:‘這也是我們想知道的。你是我知道的第三個能拍到她的人。’‘第三個?’我不解的問。
“‘我來說吧,’阿姨語氣很是和緩,卻又很是沉重,‘這個相機是我先生的一個朋友送給他的,那是20年前了。我們結婚不久,我剛有了身孕。’她看向周岑,滿眼慈愛,又轉過頭對我說,‘我和我先生是從小相識,兩家關系很好,我們也一直是同學,後來在英國學的物理,回國之後在同一所大學教書。一個晚上,我先生的一個奧地利朋友塞林格來看他,兩個人看起來樂呵呵的,但我一眼看出,他們心事重重。我先去睡了,他們兩人就在書房裏聊了一夜。第二天,塞林格辭別離去,我先生卻一直眉頭緊鎖的擺弄一臺相機,旁邊,還散落着數百張照片。我們之間從來沒有秘密,我就問他:“怎麽了?想學攝影了?”我也知道不是這麽簡單。我看看照片,問他:“塞林格先生戀愛了?不過,怎麽只有這個姑娘的背影?”我先生猶豫了片刻,吞吞吐吐的說道:“估計是吧,不想公之于衆。”我聽他這麽一說,也并未多想。之後,我先生就越來越不正常了。他本是很顧家的,尤其是我懷了周岑之後,永遠我是第一位的,可現在,那個相機漸漸成了他的全部生活,整天的拍照,還專門申請了一件物理實驗室來研究相機。他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時常徹夜不歸。周岑出生了,我先生卻不聞不問,在實驗室一待就是半個月,我還得請我的父母來照顧我們母女。我終于抑制不住怒火,去質問他。他卻如行屍走肉一樣,雙眼毫無光彩了。只是不斷得說:她是誰,她是誰?我闖進他的實驗室,滿屋子的照片,都是一個女人的背影,各種姿态的背影,和塞林格拿來的照片一模一樣!’阿姨聲音哽咽,一時語塞。
“周岑起身輕輕撫摩她媽媽的後背,對我說:‘就是那時,我媽媽知道了爸爸和塞林格的秘密。可一切都晚了。塞林格研究光子糾纏去了,他能抛下這相機,放下這個包袱。我爸爸不行,他太想知道答案了,可他永遠也不能知道了。’一線清淚滑落她的臉龐,‘最終,他瘋了,溺亡在滇池之中。’
“我又驚又恐,又隐隐覺出哪裏有什麽不對。我怎麽是‘第三個’?我正要開口,周岑說話了:‘我媽媽和我都試過,在我們手中,這就是一個普通的相機。我也找了很多人,讓他們用這個相機拍照,卻根本拍不到那女子的背影。這相機就一直被保存起來,我們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其中的秘密,何況,誰又能相信呢?前幾天打掃家,我把它翻了出來,我媽媽見了它,百感交集,我就說:這是個不祥之物,別留着了。我媽媽沉思片刻,就同意了我的話,說道:去找個有緣人吧,萬一能解開這個謎團呢。’
“嘿嘿,我就是那個有緣人。”
“然後呢?”葉藤問。衆人都聽得入迷,也想知道後續。
“然後,我就和周岑在一起了,她媽說,這就是緣分。唉,我卻辜負了她。我總是情不自禁的去想那個白衣女子,越是得不到,那種情感就越是強烈,甚至做夢,都滿是她的身影。周岑說:不要步了我爸的後塵。就和她媽媽去國外了,再也不想見我了。”
“那,相機呢?”老郭問。
“相機?周岑不想再見這不祥之物,我帶回家了,我爸倒是很稀罕這古董相機。我又不是物理學家,我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有時候,活得糊塗些,不一定是壞事。”
“啊。”大夥嘆息。
“我來說一段我的經歷吧。”一直沉默不語的李陶然突然插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