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溫老夫人打量着衡哥兒面上的神情,心裏疑惑變得越來越大,莫不是多年前的玩笑話竟是要成真了?

此時此刻若是她那自幼相識的手帕交在場,定是要重提當年事。

“衡哥兒,日後讓小玉惹給你做小娘子可好?”

溫老夫人若有所思,一臉沉吟。

小廚房的做事也利索,或許是先前做的還有剩下的,不過半盞茶功夫就将那葉瓜釀肉端了上來,溫時衡極為自然的,沒有半點猶豫的将那一盤子葉瓜釀肉放到了玉惹面前。

溫時年瞧着自家親哥這一番行為,有些郁悶。

不過玉姐姐也是她喜歡的,左右都是自家人吃了,又怎樣,這樣一想她就将自己的注意力轉移開,放到了其他菜上面。

玉惹沒有說話,垂着眸子心裏卻像是瞬間開了花,她自小就很懂事,到了溫家後為了讓溫老夫人省心放心,他更是用了全部的心思去照顧自己,照顧身邊的人,照顧溫家上上下下。她已經快忘記這種被人在意的感覺是怎樣的。

城裏城外衆人都言溫家出了個極聰慧的玉姑娘,張馳有度,操持內外,真是一個極好的孩子。

有時候去街上,鋪子裏頭忙活,看見有別的孩子可以依偎在父母親人的身旁,嘻嘻笑笑,或者是憑着自己一時的任性脾氣,便能甩手,說走就走。想怎麽辦就怎麽辦,絲毫不用懂事,也不必顧忌左右。

她這一餐飯吃的很是歡喜。

沈自為也沒有走,而是被老夫人拉着留下來吃飯,他瞧着溫時衡方才那一連串的動作,心裏不知是寬慰抑或是無奈,數年來他已經習慣了溫時衡那般高冷模樣,如今乍然變了性子真是叫人拿捏不準。

“婆婆最近新給了我本冊子,那上頭有一味香料極為稀奇,新鋪子開張到現在也快一個月了,我琢磨着要增加點其他花樣進去才好。”

“小棉尚且不知,我的小玉惹可是極厲害的,這新鋪子選址到用人到開張,都是她一手操辦的,我竟是半點也沒有插手,如今開張這一個月時間,早就已經将本錢都賺了回來,又足足富裕三倍也不止。”

“若是沒有點什麽玲珑心思,又如何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呢,這裏裏外外不知多少人在我面前誇贊她呢,我這老婆子聽着自然也是極為歡喜,不過再怎樣說,我的小玉惹就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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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老夫人像是在誇贊什麽稀世珍寶一般,這六年來不管是見了誰的面兒,老夫人都是這般形容,衆人也都已經習慣。

周綿坐在玉惹身側,将這一幕又一幕全部都收在眼中,纏着心思卻像是在思索什麽東西。

吃過飯後,衆人歇在花廳。

玉惹拉着周棉的手,兩個人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真是很少見到小玉惹這樣開心的樣子,你不在的這兩年,她也沒了個知己好友,正好這次回來你們兩個可以好好的聚一聚,今晚住在西側的廂房,都已經收拾好了。”

溫老夫人道。

周棉粗着嗓子,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兒世家小姐的架子,反而像是自小生長于市井人家的野丫頭般,“老夫人何必同我客氣,我自小可算是在溫家長大的。這幾年沒有回來,老夫人竟然與我生分成這樣,您若是再這樣說,我可是要生氣。”

“瞧瞧你這丫頭也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你們兩個人這樣歡歡喜喜的,我看着也熱鬧。”

溫老夫人很是欣慰。

瞧着玉惹同周棉兩個人聊得開心,溫時衡幾度想要插話進去,都尋不到合适時機。

沈自為突然想起他這次來找溫時衡還有一樁事,竟是險些忘記。

“子衡,你可還記得松先生留在這世間的最後一本字帖?”

溫時衡字寫得極好,連帶着也很喜歡收藏各種字帖,尤其是孤本。

溫時衡被勾起興致,聲音裏也帶着期待,“你可是有它的蹤跡?”

沈自為卻難得正經的點點頭。

五月的天氣早晚依舊有些涼意。

衆人說話間,一旁的年年卻歪頭盯着沈自為與周棉,小小的一雙眼睛在兩個人身上不斷來回轉悠着,左瞧瞧右瞧瞧,半點也不嫌累,就這樣盯了足足有半盞茶的功夫,周棉率先開口問道。

“年年,你在瞧什麽?”

周棉兩年前離開汴梁城的時候,年年也還小,但因為周棉給她留的印象實在很深,加上兩個人也算玩兒的比較好,所以這一次回來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周棉已經同年年火熱的打成了一片。

“棉姐姐,我發現了一樁事。”

周棉的好奇心瞬間被她勾起來,很是有興致地問,“什麽事?”

因為周棉的這一番打岔,大家注意力和關注全部都轉移到了兩個人身上,全部都坐直了身子,豎起耳朵準備聽年年,嘴裏頭能說出什麽話來。

沈自為也早就注意到年年盯着他的目光,但又好奇這小丫頭腦袋裏頭在想些什麽。因此也收起了他吊兒郎當的模樣,難得專注幾分。

“棉姐姐同沈家哥哥長得好像。”

“話本子裏管這個叫,叫夫妻相!”

年年愣了片刻,沉吟了一番,左思右想,才想起來,那個詞兒叫什麽,這還是前些日子她從沈自為拿過來的話本子上看的。

裏面有這句話,她記住了,頓時覺得自己很厲害,驕傲地挺起了小胸脯。

玉惹沒忍住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周棉這才擡起眸子,往側邊瞧着坐在椅子上面的沈自為,吃飯之前衆人都先打過一個簡單的照面。

沈自為将手中茶盞放回到桌面上,挑着眉頭,“年年這話不對,本公子長得可比她好看。”

周棉按壓着自己心中的情緒,沒有開口是因為她顧及到玉惹,如若不然,只怕早就用手裏的拳頭将這個不知所謂的公子哥遠遠的打到屋子外頭。

“連汴梁庚川榜前三十都進不去的人,自然是長得醜。這素來長得醜的人都不願承認自己長得醜。”

“美與醜,本來有衆人眼光評判,人人心中當有一杆秤,卻不是這樣空口白牙的說謊。”

“那某人方才所言。豈不正是來源于自己個人的審美判定,那當真是前言不搭後語,卻不知哪一句話才是真。若是進行推斷,公子這句是真那第一句豈不是假。”

“你,當真無半點閨閣女子嬌羞神态!”

“公子當真半分大度也無。”

兩個人唇槍舌戰,你來我往,真是好不熱鬧。

玉惹坐在花廳靠邊兒的位置,離門口比較近,外間有風吹起南風,順着花廳外的縫隙鑽到了花廳內,直接鑽進了玉惹的袖口與脖頸處,不自覺就縮了下脖子,打了個噴嚏。

溫時衡坐在她旁邊兒,将這一切都盡收眼底,他沒有理會尚且在鬥嘴的兩人,而是自己默然的起身往外走去。

“真是不打不相識,初次見面,有言語争執也是難免,天色已晚,不如早點兒去歇息。”

溫老夫人出來打個圓場,玉惹跟在旁邊也勸了兩句,兩人這才停嘴。

又客套幾句,衆人都起身準備去各自的房間休息。

玉惹拉着周棉的手,剛出花廳,腳還沒有邁過連廊旁邊的圓拱門。

擡頭卻見溫時衡遠遠走過來。

連廊上有涼風吹過,庭院裏的樹也跟着風嘩啦啦作響,也有那麽三兩個葉子被吹的飄落于青石板上,玉惹沒忍住打了個冷哆嗦。

巧若這才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姑娘可是冷了,那我先回房去取個鬥篷來。”

玉惹擡手,“不必,這麽三兩步就到。”

說話間,溫時衡已經快步走到了她面前站定,神情隐沒在團團陰影下。

“分明前兩日的弱症還沒下去,又在逞強。”

衆人這才瞧清楚他的手中分明捧着件墨綠色鬥篷,瞧着不像是閨閣女子之物,他像是沒有瞧見周圍衆人的注視目光,只管将他手中的鬥篷披到玉惹身上。

“你可還記得小時候,在慶山腳下你逞強一定要下着雨出門去,結果半路淋雨發高燒,不想許多年過去你還是這般。”

溫時衡碎碎念,說幾句話的功夫裏已經将鬥篷披好,又仔細檢查不曾有哪兒漏風。

“日後可還這樣任性?”

“不、不會了。”她白淨的臉蛋上不知何時爬上紅暈,整個人也低着頭。

她的心砰砰砰跳動,好像要從嗓子眼裏爬出來,胸腔裏都是開心。

周棉捏着半截鞭子左右搖晃早就将溫時衡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打趣道,“小玉惹快披好罷,這哪兒是披風,分明是滿滿的……”

玉惹知道周棉的嘴裏向來說不出什麽正經話來,急忙忙的用手拉着她衣袖要往前走。

最後那幾個字兒硬生生卡在周棉嗓子眼兒裏,沒有說出來。

目睹整個過程的沈自為搖頭嘆息對一旁的趙天兒小聲言語,“瞧見了嗎,這萬年老鐵樹開花果真不一樣。”

“不許這樣說我師父。”

“難道不是?你瞧他今日這種種作為。還真是細心體貼又觀察入微,玉姑娘身旁的小丫鬟都不曾有這樣的細致。”

“我師父這才是性情中人。”

天亮後,玉惹仍舊要去慶山上尋找香料,周棉自然要同她一起過去,畢竟這樣的事情什麽時候會少了她。

溫時衡被沈自為拉着上街去看那孤本字帖,過了午時三刻,仍舊沒有什麽收獲,溫時衡同清平便回了溫家宅子,沈自為跟在身後,“這般着急要回來,可是怕你的小娘子半路跑了?”

溫時衡好似沒有聽到,自顧自的往前走,過了南側的垂花圓栱門迎面撞上清叔。

“咳,方才去新鋪子卻沒有見到玉惹,清叔可知她去了哪兒。”

裝作很不在意。

只是緊握的手指暴露他此刻的緊張。

清叔将手中的家夥什兒放到一邊,行了個禮方才慢悠悠道,“玉姑娘同周姑娘一大早就出門了,說是要去慶山半山腰上找香料。”

“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巧若沒有跟着去?”

“回少爺,玉姑娘一貫不喜歡讓人跟着出去,原本她是要自己一個人出去的,幸好是周姑娘一定要跟着,這才兩個人結伴同行,玉姑娘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她一旦認定的事情誰也不能輕易改變。”

溫時衡頓住步子,面露思索,沉吟了片刻,卻想着,從小到大玉惹也就是有這個毛病,只要她認定的事,說定是自己一人,就一定是一人,旁人再多言語也無用。

幾個人又說了會兒別的話,溫時衡被清叔拉着去吃了午飯。

吃完飯後又歇了半個時辰,溫時衡透過窗棂子看着外頭的天色,天兒是越來越陰沉。

他心裏有一個不好的預感,這樣的天兒只怕是要下雨,且下的雨不會小。

“你別在窗邊站着了,倒是也不知道那窗外有什麽景致,這樣吸引你,足足站了有兩炷香時辰,也不嫌累。”

沈自為慢悠悠的品了口茶,這是今年新過來的新茶,又用那上好的露水泡着,喝起來當真是分外的清冽。

“這天兒只怕要下大雨。”

“下大雨又如何,左右你又不出門,大不了我今晚繼續在你們家的北廂房住一晚。”

誰知兩人這說話的功夫外面突然下起了傾盆大雨。

那雨下的又快又急,豆大的雨珠子就噼裏啪啦的從半空中落下來,落在那青石板上,發出不小的響聲,半空之中突兀間霧氣蒙蒙。

“清平,備馬,我要出去。”

“少爺,這麽大的雨,您要去哪兒?”

“備馬。”

溫時衡目露寒色,雙眸森森,只吐出這兩個字。

玉惹拉着周棉在慶山半山腰晃蕩,兩人一邊說着以前的趣事,一邊漫不經心的找着,倒更像是出來郊游放風一樣。

誰知天兒突然就變得陰沉,那鬥大的雨水珠子說下就下傾刻之間,狂風大起,四周的天兒。好像瞬間進入了黑夜裏。

慶山只要下大雨就一定會起大霧,尤其兩人現在所在的位置正在半山腰,山勢高,這一場大雨下來,将四周的天色都籠罩成陰沉,四周又有霧氣,當真是五丈開外瞧不見人影。

她從小最怕的就是暴雨天。

腦海裏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小時候那一次下暴雨,她硬要出去,結果也同今日一般困在半山腰,出不去也動不了,她險些要哭出來抱着雙肩,整個人瑟縮在一棵大樹底下,擡頭瞧着樹葉淩亂,狂風四起,當真是害怕極了。

那個時候,她在心裏想,若是衡哥兒來接她回去就好了。

她等了很久,很久。

後來是怎樣呢。

後來,溫時衡就出現了。

衡哥兒:她日後只管恣意任性,左右有我。

玉惹:嘤。可當、當真?

衡哥兒:當真。

玉惹:我瞧着那家公子哥兒長得俊俏,不如。

衡哥兒:不、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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