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底線
底線
精神力被禁锢的感覺如潮水般迅速消退。
戚九夭收回流光，站起身，同時擡起兩手。
蕩驚潮和疊夢浮現在掌心之中。
一長一短，制式不同的雙刀被她反握在手，戚九夭站定，左右一挽，輕靈旋身，濃郁的藍色水汽和紫色的煙塵彼此交織。
如同降下了層層疊疊的幻夢水霧，瑰麗的色澤和她的雙瞳一模一樣。
薄紗輕揚，将珉柯的身體籠罩，幾息之後，人類的身軀像是被溶解一般，消失不見。
戚九夭沒想過，雙刀的第一次組合技會用在這個地方。
看着地上剩餘的污染獸的骨頭、鱗片等等，戚九夭不做猶豫，把它們全部收到特制盒子裏，丢進空間紐。
忽然，不遠處傳來轟的一聲巨響。
戚九夭連忙蹲下身，爆炸的聲響和隐約的熱浪撲上大樓，整個辦公室左右顫動。
制藥廠。
戚九夭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隐約聽到能量震蕩的聲響。
光腦在此刻亮起。
解幽：“收拾幹淨，直接走。”
解幽：“[坐标1]”
戚九夭挑眉。
直覺告訴她，程之順沒那麽容易死掉。
但他們任務完成，男主團隊打又打不過，攔又攔不住，那再不情願也要提前撤退。總的來看，還是他們此局勝過一籌。
爆炸暫時止歇，戚九夭後退到窗邊，轉為正手持刀。
源源不斷的能力湧入，刀刃通體泛起濃郁的色澤。
強勁的狂風從破碎的窗棂湧入，卷動少女飛揚的長發，暗沉的夜色下，她單腳踩在窗邊，鋒銳的眸光自上而下最後掃過。
“早晚殺光你們。”
伴随着清晰的低語聲，她朝後一躍而出。
輕盈的身軀在半空有一瞬停滞，同時，雙刀積蓄已久的能量爆發，藍紫二色彼此融合，随着她手臂的揮動與腰肢的擰轉，從刀尖驟然傾瀉而出。
妖冶弧光陡然擴散，雙月交叉，橫向平斬。
清晰的斷裂聲後，兩道平整的裂縫斜着貫穿大樓，由特制材料打造的牆體緩緩傾斜。
收起雙刀，身軀朝地面墜落的少女打了個響指。
刀光的能量再度炸開，曾經存放着藥劑和資料的房間在爆炸聲中被夷為平地。
廢墟殘骸倒映在她平靜無波的雙眼之中。
“這樣的交鋒，以後還會有很多。我很期待。”
淩空一翻，她一腳踩上長劍。
濃煙滾滾，制藥廠的方向火光沖天，幾乎燃亮了一方夜空。
人聲的嘈雜呼喊也變得越發清晰，戚九夭從高處往下看，被刻意調走的警備員大批量地朝藥廠跑去。
沒有她需要接應的人，也沒有她想要找的目标。
面前，随處移動的大門自虛空中敞開，戚九夭不再停留，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飛艇上，氣喘籲籲的幾人好不容易坐定，形容都有些狼狽。
而在他們面前，光腦投影終于接通。
高瘦的女人帶着兜帽，看不清面容。
匆忙地從舷窗掃了眼地面上毀于一旦的藥廠和大樓，小麥色肌膚的青年忍不住朝影像冷哼一聲。
“浮圖，不是我說，你這星象預知也未免有點搞笑。我早就說了珉柯不靠譜，非要把她帶過來，還分到那組！這下可好，連那女的半根毛都沒撈到，還把自己折進去了。”
“就是，不如讓我去，直接給那丫頭打折手和腿，綁都能綁回來。”他旁邊蹲在椅子上的隊友朝天翻個白眼。
“你們的制藥廠不也沒攔住？自己擅作主張排的隊伍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嘛。”
被隊友指責，浮圖立刻陰陽怪氣回去，“我是概率預知，不是操控未來，也不是讀心術，拜托你們動點腦子。”
她預知哪能細節到那人心裏這麽多的彎彎繞繞。
反正她需要的只是最後的結果，而現在，“目标對組織的興趣值”又上升了一些。
而他們只交出一個最下等的棋子，也沒有驚動“合作對象”，這不是明顯的好事？
“這确實不是浮圖的問題，下等的垃圾再怎麽改造也掩蓋不了本質。沒有異能，還白白浪費那麽多寶貴的材料。”位置上斜斜坐着的曼妙女子為她幫腔。
眼看兩人還有不滿。
“行了，都少說兩句。”
坐在駕駛位的男人忽然冷冷出聲。
還要争吵的幾人頓時安靜下來，态度堪稱恭敬。
“珉柯的死亡，是我們大家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又一位并肩作戰的夥伴離開了我們，我對此深感心痛。”
他話語平靜，并沒有絲毫難過的起伏。
“但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我們本次任務進行還算順利。就是不知道珉柯的能力是什麽時候展開的，他們究竟拿到了多少數據。”
“抱歉，我沒想到他們能有這麽擅長數據竊取的異能，沒撬到那個能力的具體範圍，這是我的疏忽。”浮圖這回攬錯得倒快。
男子擺手，示意不是大問題。
“就算那個姓穆的想查，頂多也只能把坦瑟夫家族拔出來。不過，他們已經不再适宜作為研究鏈的一環保留，沒了就沒了，正好借那些小家夥們的手把東西處理幹淨。”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開着的監控視角，大樓和藥廠都還在燃燒着，現場一片混亂。
“戚九夭的問題不着急，把膘養一養再取過來也好，只要她不腦子一熱加入關朔，那對我們就是有利局面。”男子說到這，看了眼浮圖。
“說到這個，你主動加入，到目前為止那小子沒起什麽疑心吧？”
浮圖搖頭。
“我看他也就是仗着那個破異能耀武揚威，原本的十個人，已經分散的七零八落，目前只有程之順還堅定不移地和他站在一起。這次也不知道那個棕皮書對他說了什麽，關朔都沒有露面，程之順非要去抓捕戚九夭的那隊，我也不好借口跟過去。”
男子颔首，表情很滿意。
“戲演得不錯，繼續保持，但也不能太過輕敵，那小子的異能太麻煩。【空想筆記】的存在，多少是個禍患，一旦他有不對的心思，你知道該怎麽做。”
浮圖表示自己記住了。
“好，那麽今天的任務總結就是這樣，各自處理好，等候接下來的安排吧。”
男子話音落下，所有人立刻低下頭，整齊劃一地回應：
“是。”
“一切皆為我主，重鑄高塔榮光。”
在黑衣侍者的引導下，熟悉的雕花木門向兩邊打開。
戚九夭收回秩序之劍，走進沸反盈天的游戲城。
她似乎隐約猜到他們親愛的穆紅裳老師在哪躲着了。
“嗨我滴寶！”
推開經理室大門的瞬間，戚九夭就被一團酒香撲了個滿懷。
只來得及打了支治愈劑的戚九夭當場被壓倒在地。
她微弱地哀嚎一聲。
一只手立刻貼心地從旁把她拯救出來。
“就是這麽對待你的寶貝學生的？”碧綠的眸子不贊同地掃過穆紅裳，沈重錦分開兩人，把小狐貍塞到暈頭晃腦的戚九夭懷中，權當安撫。
“抱歉抱歉，看到大功臣太激動了。”
穆紅裳肩膀上還有一只小紙人在跳扭扭舞，她看向戚九夭，笑容滿面地誇贊，“哎呀呀，事情的經過我都聽解幽那小子說了，幹得不錯，第一次課業完美收工，回來給你寫一筆大的。”
戚九夭幽怨地遠離了穆紅裳幾米，将自己拿到的藥丸、試劑、還有污染獸的骨骼，一一分類遞出，“伊格絲大樓內的東西都在這了。”
她拿出污染獸的零件時，沉默一瞬，簡單地把珉柯的事向大家講述了一遍，重點落在那個不知名的組織上。
“将污染獸和人類軀體融合，創造出所謂的‘異能力’，這和借助異族血液，研發第二異能的實驗有着不盡相同的地方。”
“第二異能……”
沈重錦皺眉。
“雖然歷史上并無記錄，也沒人敢對此說絕對的不可能，但雙異能只應該依靠人類突破極限，自身覺醒，而不能是采用人為助長的方式。”
穆紅裳點頭，玩笑的神色褪去，她嚴肅地詢問阿祖妲：“你們那邊呢？”
阿祖妲搖頭：“沒有其他異族人的痕跡，不過我們查到了試驗品編碼——滄粟後面本該還有一批，但坦瑟夫家族的交易似乎出現了一點小小的分歧，于是就此不了了之。”
連曦從空間紐中擡出一個大箱子，“成品半成品我們全都打包掃蕩過來了，打算回來一并交給柳老師。”
穆紅裳嗯了聲，忽然問道：“和你們交手的三人，有什麽問題？”
戚九夭在這時豎起耳朵。
關朔的能力，明顯不是去第一線的那種，難道除了那個“浮圖”，他還集齊了什麽好隊友，肯和他達成暫時的結盟關系？
三人彼此對視一眼，最後阿祖妲總結彙報：
“不是坦瑟夫家族的異能者，他們的平均等級和我們持平，就立場看似乎是為了阻攔我們繳獲藥品，但打起來又不太積極，還一直多話，想從我們嘴裏套情報。”
穆紅裳立刻追問：“關于誰的？”
“……”好像對自己的答案也沒太有信心，阿祖妲猶豫一會，伸手一指，“她。”
被指的戚九夭：“？”
她立刻強調，“程之順和珉柯也是，但他們兩人的目的絕對不一樣。珉柯和那三人一起，但程之順估計是想把我帶過去綁在他和關朔的賊船上。當時第一次見的時候，解學長知道。”
“這樣啊，好吧，第一次有點後悔喝太多，沒見到你暴揍那人的場面。”
随着幾人的對話，穆紅裳肩頭的小紙人窸窸窣窣地從嘴裏拽出寫滿記錄的白紙，同步得像個打印機。
就在這時，“打印機”停頓了幾秒，再繼續吐時，給戚九夭的名字後面加了個備注。
香饽饽。
“繼續。”穆紅裳問，“還有什麽？”
“關于能力，其中兩人的異能都是獸化類，到最後的時候，第三人才開始入魔似的宣傳什麽教義和信仰。”隐曜在這時補充說，“還好，我自己有點，被洗腦的感覺，好像忍不住想點頭，加入他們一樣。”
“精神系異能，突破口挑的就是心智最不堅定的那一個。”
千琉淡淡的聲音在這時突兀插入。
“？！說誰不堅定呢！在場就顯得你能說話了是嗎！”
隐曜立刻騰地站起身，氣勢洶洶要撸袖子，連曦趕緊頭疼地按住他，“你控制住了自己那是最好，但別擡杠，在場還真就他有發言權。”
隐曜：“……”
“好的，今天辛苦各位，需要返回學院的，可以去找沈教授了。”
低聲和沈重錦交談幾句，穆紅裳轉身正要離開，忽然在門口頓住。
“經理先生似乎有事找你呢。”
戚九夭疑惑，“嗯？有什麽不能直接光腦說的嗎？”
“你去問問好咯。”
朝戚九夭露出一個耐克笑，穆紅裳施施然合上門。
頂着身後一衆詭異目光的戚九夭：“……”
除了解幽，其他幾人的表情多少都有點微妙。
最終，阿祖妲欲言又止，半晌還是說道：“二級生們都說，穆老師是從賭場找到你的。我還以為是傳言。結果，真的啊？”
“……我也可以讓它變成假的。”
戚九夭板起臉，還回小狐貍，開始思考經理室都不在的話，該去哪找小序。
“吧臺。”
腦子裏突然蹦出的說話聲吓了戚九夭一跳。
“……我的分體還在你的精神海裏，離那麽近，再不能腦內溝通就不禮貌了吧？”小經理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無語。
得到位置，戚九夭很容易在迷宮似的游戲城裏找到那個白花花的、看起來貴裏貴氣的身影。
“你剛結束任務就匆忙喊你過來，實在是事發突然，我……”
秩序之劍為戚九夭拉開椅子，剛遞過去一杯飲料，忽然手指一僵。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戚九夭，表情帶着四分驚愕三分茫然還有三分戚九夭看不懂的委屈與憤怒。
只見他眼睫顫抖，捏住杯子的指骨泛着青白，整個人的聲音都在不自然地哆嗦：“你、你……你怎麽在這幾天裏，一下子收了那麽多的刀？！”
戚九夭嘗試想把飲料拽過來，失敗，她轉而自然地拿起一杯果酒，解釋：“沒有很多，只是流光改造了，蕩驚潮升級了，充其量算是新刀的，只有一把而已。”
“但是他和那兩把都不一樣！”
小經理咬緊下唇，不忘劈手把果酒奪過來，咬牙切齒地給戚九夭換成點心和飲料。
“他是劍靈對吧？還是未完全的形态。”他死死盯着戚九夭，言之鑿鑿。
戚九夭一口咬下松軟香甜的小蛋糕，滿足喟嘆，連帶着看這位多金大方的怪脾氣劍靈都順眼了不少，“不錯，看來你對刀劍氣息的感知蠻厲害的。”
但少年并沒有絲毫因為她的随口誇贊而高興起來的樣子，“好啊，我說呢，他現在在你的精神海裏瞪我！”
“？不會的，小宿很乖，而且精神海裏你們怎麽眼神交流啊？”
越說越好笑了，戚九夭差點伸手去摸小經理的腦門。
少年微眯起眼，剛要說話，一道陌生但憑空讓他厭惡的聲音在他的精神領域裏響起。
“呵呵，瞪你又怎樣？連近戰強攻都做不到的花瓶，也配當做大人契約的第一把劍？”
“？？你再說一遍？！”
小經理當場氣炸。
“怎麽了怎麽了？”
戚九夭吓一跳，什麽都沒感知到的她連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就看到面前的俊美少年不複往日優雅，頭發差點炸成銀牙同款。
這兩劍背着她是建了個私聊說悄悄話嗎？
“不氣，不氣。”
戚九夭趕緊給小經理搓搓毛，安撫：“我這個異能最後肯定要擁有很多把刀劍，你們日後都是并肩作戰的朋友，不要吵架，要和諧友愛。”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給兩只小貓勸架的鏟屎官。
“話是這麽說，但！”
還在氣頭上的小經理和眼眸清澈明亮的少女對視，一下子愣住。
确實。
在她的精神海中，最後擠擠挨挨地聚集起全宇宙的神劍之靈，才是正常的結果。
他剛才那一瞬間燃起的心思，那種奇怪的嫉妒的情緒。
太不應該了。
只是一個交予了分體的人類異能者而已。
閉上眼深呼吸，秩序之劍這樣反複告誡自己，然後平靜地睜開眼。
“不說這個，我有事要告訴你。”
他打開光腦，給戚九夭播放了一段錄像。
畫面中，身形靈活的女孩在擂臺上輾轉騰挪，幹脆利落地擊敗一個個對手。
但到了最後，她像是有備而來，指明要和DEATH-8對戰。
被告知不存在這個選項時，被影像儀僞裝的面孔露出了一個笑容。
“不要對我撒謊，我都知道。機械戰鬥偶确實沒了，既然這樣，那就麻煩打敗了它的家夥，出來和我碰一碰吧。”
像是感知到了監控，她笑吟吟地擡起手裏的東西。
“贏了我，它歸你。不肯出來，只當縮頭烏龜的話，嘿嘿，那就抱歉咯。”
戚九夭表情變了。
“你認出來了？”小經理瞅了眼戚九夭的臉色，“那個布條纏着的似乎是一把刀，威力不俗。”
腿上的契約紋路在隐隐發亮，戚九夭忽然冷笑一聲。
“不用認，光看一段影像，我都知道那是我的東西。”
疊夢的另一半，她怎麽能看不出來。
“但是，她不該把刀當做威脅我的籌碼。”
垂在身側的手指攥緊成拳，戚九夭眸色沉沉，猶如淬了寒霜的鋒刃。
“這是她做的最錯誤的一件事。”
（安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