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回家吧

第53章 回家吧

猝不及防的一段錄音,讓祝子綿腦子空白一片。那是他年少懵懂的時候,發給父親的一段賭氣語音。

他還來不及想為什麽會在這裏聽到,大屏幕上畫面又變了,繁華的都市車流不息,穿着商務裝的精英們來來往往,用十倍速的節奏展示着奴隸領域非工作不能活的壓迫感。

旁白開始,不再是剛才那個磁性的聲音,換成了低沉的男聲,有些蒼老,有些疲憊,還帶着一絲沙啞,語氣也從朗讀腔變成了傾訴。

【給從前的自己打一個電話吧。說一說你過得好嗎?這裏真的适合你嗎?給我一個機會,幫你還原本來的樣子,讓我和你一起面對。在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相信我,我可以讓你回到過去。】

畫面定格在電話亭裏的紅色電話上,宣傳片結束了。

祝子綿不知不覺濕了眼眶。是父親的聲音,他的父親在找他回去。

印象中,他的父親一直是威嚴的,震懾的,從來沒有這樣心力交瘁地和他講過話,讓他不忍卒聽。

為了找他回去,父親努力了多少?犧牲了多少?因此受牽連了嗎?受懲罰了嗎?

祝子綿不敢去想,噙在眼眶裏的淚水到底流了下來。

“綿?你怎麽了?”

巒悄無聲息地回到綿身邊,看到綿對着大屏幕落淚,驚訝,還有些慌。

祝子綿被喚回意識,緩緩轉過頭,看向巒,雙眸越來越婆娑。

巒摘下綿的口罩,發現綿的情緒動蕩比他想象還要大,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大地震,劫後餘生。

他一把捧住綿的肩,“剛才發生什麽事了?有人來找你麻煩了?”語氣中,充滿了在乎與緊張。

祝子綿木然地搖搖頭,這樣的巒,讓他更想哭,嚎啕大哭,他也說不清為什麽,就是瞬間崩潰,一種生離死別的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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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不想讓巒看到他失控的臉,他撲進了巒懷裏,像曾經發生過的一樣,趴在巒的肩上大聲啜泣起來。

巒不知道綿怎麽了,也不知道能怎麽勸,只能靜靜摟着他,等他哭到平靜。

大屏幕上,開始播放無聲的廣告畫面,廣場上街頭藝人的歌變得格外清晰。

“我走在清晨六點,無人的街,帶着一身疲倦。昨夜的滄桑匆忙,早已麻木,在不知名的世界……”

歌聲鑽進祝子綿的耳,每一個字都在敲擊他的靈魂,像是命運好心的寄語:這裏不是屬于你的世界,回家吧。

-

又是一次長長的擁抱,旁若無人。綿的啜泣聲在一首歌反複聽了數遍後,終于漸漸平息下來。

“好些了嗎?”巒小聲問。

祝子綿沒有動,還趴在巒的肩上。

巒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柔聲說:“發生什麽事了,能告訴我嗎?”

祝子綿稍點了下頭,“嗯。我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我——要回家了。”

巒吃驚地張開口,卻不是驚吓,而是驚喜。

他扶着綿的肩,将綿推開一些,與他面對面,“真的嗎?你想起你是誰,家在哪裏了?”

對于巒來說,這真是個好消息。綿有一個合法合規的身份,總好過一個在逃奴隸。

巒覺得,綿在這個時候,想起自己的家在哪裏,無疑讓他們的婚姻阻礙又少了一層。

然而相對于巒的驚喜,祝子綿的眼睛要空洞得多,不像是找到家了,倒好像是要沒家了。

巒看着想笑,“怎麽了?這不是好事嗎?你是想現在讓我開車送你回去,還是明天?”

今天?還是明天?好快啊。祝子綿心頭無端一酸。他也覺得自己反應很奇怪。

他可以回家了。

這部跨時空電話,別人撥打會聽到什麽,他不知道。但他确定,只要他用這部電話撥打他在貴族膠囊裏的電話號碼,那邊一定會有人告訴他,回到貴族膠囊的方式。

貴族膠囊這麽煞費苦心,肯定不是抓他回去受死或受刑。

父親說,要和他一起面對,回到從前,還特意播放了他年少時的嘶吼:“必須和喜歡的女人結婚”。

祝子綿合情合理地懷疑:他的逃婚威脅成功了。

只要他回到貴族膠囊,等着他的都是稱心如意的好日子。而且,他的父親也不必再煎熬。

可謂是皆大歡喜。

但他開心不起來,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好像弄丢了什麽東西。

見巒期待地等他回答,他勉強擠出點笑模樣,面帶拒絕地支吾:“也,不用,這麽着急,再,等等吧。”

巒莫名其妙地擰了下眉,聽說過近鄉情怯,綿怯得有點早。難道家庭關系緊張?

就算是吧,巒也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反正不管綿的原生家庭怎麽樣,陪伴他往後餘生的,都是他的結婚伴侶。

想到這裏,巒把手伸進了背包裏,似乎想要拿什麽東西,同時意味深長地打趣:“等到什麽時候?等到結了婚,夫夫雙雙把家還啊?”

祝子綿苦澀地垂着頭,其實他在等什麽,連他自己都說不清。就是不想這麽快走,有什麽事情牽扯着他,但他覺得肯定不是結婚的事。

“別胡說了,我不能私自結婚的。”祝子綿心煩意亂地敷衍。

巒動作一滞,伸進背包裏的手沒有拿出來,“什麽意思?”

祝子綿神情沮喪,幾度欲言又止,不知道怎麽和巒解釋,關鍵是不能和巒解釋。

父親的話裏有一句:在一切還來得及的時候。

祝子綿想,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在他身份還沒暴露的時候。

貴族膠囊與奴隸領域互不相知的原因,以及它們之間悚人的區別,都不能曝光。這是他能否回去的關鍵。

想來想去,祝子綿決定把這件事,随意淡化成一個任性大男孩的離家出走。

他整理情緒,盡可能稀松平常地笑了起來,“其實家裏已經安排好我結婚的。我想趁着單身再好好玩一圈,不知道怎麽搞的,大腦出了點問題,就忘記了。現在我想起來了,那怎麽還能和別人結婚呢?玩夠了,就回家了。”

“回家,結婚?”

“嗯。”

祝子綿逃開巒直視的眼神,局促不安地轉了個身,雙臂趴在欄杆上,看着天橋下的人來來往往。

他發現自己真不擅長撒謊,尤其不擅長在巒的面前撒謊。這謊撒得他心口鈍疼,即時報應一樣。

巒的手從背包裏拿了出來,空空的,什麽都沒有。

他的神情并不比祝子綿好,和一對對路過的情侶比起來,像被車碾過。

他也像祝子綿一樣,雙臂趴在欄杆上,一只手捏着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沒捏出聲音,但青筋凸起。

“家,很遠嗎?”巒問。

祝子綿害怕巒問具體地點,他說不上來。索性用隐晦的語氣敷衍:“不算遠也不算近吧,反正不在這片,你不怎麽會去的地方。”

巒聽出綿不想透露的心思,甚至是與他劃清界限、形同陌路的心思,心裏的難受又多了幾成。

“什麽時候走?”他問。

祝子綿沒即刻回答,他也不知道。只是不想太快。

這時,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情人節特別節目吸引了他的視線。一個又一個單身,在屏幕上高喊着脫單宣言。

祝子綿茫然地聽着,忽然想到個不得不走的時間點,喃喃說:“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交了男朋友?那時候,我肯定也不能住你屋子裏了,到時候就回家。”

真是狠狠的戲弄,巒覺得。身邊這個人交着微不足道的租金,真的只把自己當房客。

似乎從來沒有想過,他享受的一切,根本不是金錢換得來的。似乎從來不知道,他可以是這個男朋友。

巒好像聽到什麽破碎的聲音,他背朝着綿,發出一聲蔑笑,“我交男朋友還不是分分鐘的事。回家吧。”

說完,巒徑直向天橋盡頭走去,正要下樓梯時,餘光瞧見綿停在原處沒有動,正疑惑地看着他。

巒這才發現,自己剛才的話有些歧義,到底是讓綿跟他回現在住的家,還是讓綿回他自己的家。好像都說得通。

但巒不想解釋。

雖然,他下意識想表達的是:讓綿跟他回家。但是這一刻,他突然想把決定權留給綿自己。

兩個人,一個站在天橋中央,一個站在天橋盡頭,沒有對視,只有靜默。

兩分鐘後,依然如此。巒苦澀地笑笑,放棄了。他獨自走下了天橋。

【作者有話說】:引用歌詞,來自歌曲《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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