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最後五分鐘

第54章 最後五分鐘

巒走到停車場,才想起自己的車鑰匙還在綿身上。他憤怒地砸了一下車,報警聲立刻刺耳地響了起來。

這聲音劃破了巒最後的僞裝,他脆弱地順着車門滑到了地上。

原來是這種感覺。

愛而不得,原來是這種感覺。

在內心的渴望達到頂點時,狠狠将其斬斷,原來是這種感覺。

巒的眼底灼燒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哭過了,原來是這種感覺,差不多都要忘記了。

當有車輛經過時,他甚至有一種想沖上去粉身碎骨的欲望。原來那些為他自殺的人,走前是這種感覺。別無他求,生無可戀。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巒瞥了一眼手機屏,屏上顯示:對方號碼已隐藏。

這讓他本就不堪重負的心又被紮了一針。狠狠地再次砸了一下車後,他強穩住情緒接通了電話。

“我沒事。……車鑰匙忘記了而已。……不用。我自己打車回去。”

挂了電話,巒好像剛打完一場仗的困獸,在角落裏認真療傷。他閉上眼睛仿佛入定,調勻呼吸,把他不該有的情緒一點點壓制下去。

綿一直沒有出現,這給了巒自我恢複的最佳環境。

等巒虛弱無力地站起身,冷淡,疏離,這些面具,又被他重新戴回臉上。

走錯一段路而已,不過是轉了一圈又回到起點,有什麽關系呢?巒對自己說。

情緒收放自如,不崩潰,不泛濫。或許對別人來說,很難。但對巒來說,是他的必修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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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形勢上,他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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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失魂的意識,巒打車回了家。

洗了個蘋果,剛要切成兩半時,停住,默默拿起一整個,一口一口吃完。

然後給浴缸放水,拉簾拉到一半時,停住,默默打開。

坐在浴缸裏,可以看電視的,以前所有的電視時間都是這麽來的啊。

洗浴完,該休息了,巒走到床邊,正要熄燈,猛地想起還有件事沒有做,他铐上了嗎?

下意識回頭一看,手铐孤孤單單地挂在落地臺燈上,沒有那個可以铐的人了。

巒心口不小心一陣刺痛,眼前模糊了片刻,緊跟着他自嘲地笑了起來。

“一個天天被你铐着的人,沒地方可去,才不得不忍。現在人家可以回家了,何必在你這裏受這個罪啊。”

巒自語過後,像是才反應過來,自己這一時沖動有多可笑。真應了蒼的那句話,他就是精蟲上腦,糊塗了。

真實的他,不會有人愛的。

他走到綿的床上坐下,摸了摸手铐,冰冷的觸感讓他更加清醒,也喚回了他所有的理性。

真正的放開,不是逃避,而是相見也能從容面對。如同戒煙,不能夾着一只煙淡定丢掉,怎麽算戒?

巒拿出手機搜索起自己車的定位。他想,如果綿開車回家,他可以用取車的借口再見一次綿,說一句抱歉,道一聲珍重之類的,這才像成年人結尾,心無雜念,了無牽挂。

定位查到了,依然在那個停車場,沒有動過,巒有點意外。

綿沒開車?他身上也沒帶錢,那他去哪兒了?被警察帶走了?那也沒關系,反正他現在知道自己家在哪裏,以他的家世應該不用自己操心了。或者,他可以直接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讓家人接他走。

巒被一堆猜測攪得失了會神,猛地又想起這和自己有什麽關系。他扔掉手機,躺到床上。該睡了。

可他睡不着,似乎不确定綿安全他有點心慌。煩躁地翻了幾次身後,他還是出了門。

他給自己找了個借口:也許綿走之前,會把車鑰匙藏在車頂密封條旁邊的隐形暗槽裏,他和綿提起過。如果這樣,他至少應該去取回自己的車。

可是沒有,鑰匙沒有藏在車頂。

巒心裏突然有一個想法,又覺得不可能。但還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思,回到那個天橋。

沒想到,綿真的還在那裏,一點位置都沒有移動。

此時,廣場上只剩下零星幾盞路燈,還有些看午夜場電影的人在廣場上走,也會有個別的人走上天橋。

當有人與綿擦身而過時,看得出來綿很害怕,很緊張,握緊的拳做着随時防禦的姿勢。

顯然這個環境對他而言,十分煎熬。

巒走了過去,看到綿應激一般,崩直了後背,餘光警惕地瞧着他的影子。

巒有些自責,不該把綿一個人留在這裏,可這怪的着他嗎?綿有機會不這樣的啊。

帶着這種心思,巒的語氣有些責怪:“為什麽不開車回去?”

聽到巒的聲音,祝子綿匆忙回頭,臉上露出“你終于回來了”的笑意,讓緊張一掃而空。

他微微賭氣地說:“我怎麽開車啊?”

巒意外地瞪起眼,“車鑰匙不是給你了嗎?”

祝子綿翻起眼想了想,摸住胸前口袋,“哦,是哦。我忘記了。”

巒錯愕,開始懷疑綿的腦子是不是這塊好了,那塊又壞了,到底能不能自己安全到家。

這個表情祝子綿看得懂,他扁起嘴,委屈地說:“這有什麽好奇怪的。車鑰匙一直都在你身上啊。而且,你早該想起車鑰匙在我這裏吧,為什麽這麽久才來管我要?”

這太強詞奪理了吧?

巒剛想這麽說,但出聲前收住了。綿近乎偏執的質問表情,讓他醒悟了什麽。

綿不是不知道車鑰匙在哪裏,他就是在賭,賭自己會不會回來找他。

可賭贏了又能怎樣?雙方已經沒有賭注了。

巒不想再糾結綿的問題,不想讓綿發現自己太過反常。将自己動過的心思隐藏好,那是他自以為是的體面。

他将雙手揣進兜裏,平靜地說:“碰巧有朋友約,就跟朋友玩去了。走吧。不早了。”

巒草草結束這個話題,轉了身,快走了兩步。

“巒。”祝子綿喊。

巒駐足,餘光發現綿遲遲沒跟上來,他不明所以,回頭就看見綿凝視着廣場上的鐘。

“怎麽了?”巒問。

祝子綿扭過頭,不好意思地牽了牽唇角,“離十二點,還有五分鐘。”

巒随意瞟了一眼鐘,“所以呢?”

“所以我還是你男朋友。”祝子綿說着向巒伸出手,手心向下,這不是一個要握手的姿勢。

巒的心忽地絞了一下,但背過身的同時便把這份疼痛感撫平。

這只是一個假裝情侶的玩笑,也是他們假裝情侶的約定,穩住情緒大方地接受,要好過大驚小怪,顯得太當回事。

這樣自我麻醉了片刻,巒牽起綿的手,淺淺一勾,牽得很是敷衍。

他們走得很慢,不像是趕着回家的人,更像散步。但是相較于散步,每個人的步子都很沉。

剛走到天橋盡頭,廣場上的鐘悶悶地響了一聲。

最後五分鐘結束了。巒毫不拖延,松開了綿的手。

祝子綿低下頭,好像個受委屈的孩子。小聲嘀咕:“情人節把男朋友一個人丢在這裏,不需要道歉嗎?你這樣,以後也交不到男朋友。”

難道我道歉了,就會有男朋友了嗎?

巒突然想嘶吼着反駁,但卻把聲音哽在了喉嚨裏,最終,他還是放棄了。他怕這句反駁把他的心痛完全暴露出來。

取而代之,他藏起自己的臉,涼涼地接受:“謝謝你的詛咒,我認了。”

此時的巒,像穿了盔甲,刀槍不入,也不會讓人看到他薄弱的地方。

接着他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和綿說:“周一的時候,去公司說一聲離職的事。雖然是臨時工,也要有始有終,別給人添麻煩。明天我不在家,你幫我把家裏好好清掃一下,我們之間就兩清了。你回家如果需要路費,需要多少可以和我說,算是我好心幫忙,不用還。”

說完這些,巒便自行下了樓梯,背影十分決絕。

祝子綿張了張口,想說:巒,我不用走得這麽急,我可以再住段日子的。

可剛叫出一聲“巒”,巒就打斷了他。

“還有,”巒說,“手機,還我吧。”

祝子綿咬住唇,知道什麽都不用說了。

他搞不懂自己為什麽還想和巒開玩笑,為什麽還想和巒演完這一日男友,為什麽想和巒像以前一樣再相處一段時間再走。

如同他搞不懂,巒為什麽這樣着急下逐客令。

難道我真就這麽招人煩嗎?祝子綿眼睛一酸,視野中,巒的背影在闌珊的燈火下,支離破碎。

【作者有話說】:再忍一章,下一章開始觸底反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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