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 6 章

雖然我很不想用時光荏苒這種詞,但山本幹部死後我和太宰的日子确實古井無波,而且我學業十分繁忙,生活只有兩個部分,24個小時學習,16個小時和太宰一起,其中16個小時是重疊的。森先生主教陰謀詭計戰略經濟等等等,醫學只能靠我啃他的筆記。

期間還有什麽太宰生了個小病試圖病死,我和森先生一起哄了半天才把藥給他灌進去,又因為打針的問題頭痛得和森先生打配合。

我本來想剪頭發,但被太宰說是爆炸頭結果沒剪。

我和太宰每天鬥智鬥勇,因為他每天都能想出新的惡作劇,包括但不限于:讓我在路上走着走着掉進明明蓋着的井蓋、吃冰淇淋華夫餅吃出特辣辣椒醬我辣得眼淚直冒他在旁邊狂笑、打開鋼筆開始寫筆記發現墨水顏色完全不對廢了我一頁紙、打開書一看裏面的內容全部都被調包成了:困困困困困……當然我也每天都在絞盡腦汁設計各種各樣的計劃還擊,包括但不限于:篡改他的體測成績讓他被紅葉姐加練、故意把廚房的味精換成食鹽、早上六點把他驚醒、限制他吃蟹罐。特別聲明:最後一條特別有用,但是命不夠硬的千萬不要嘗試,試試就逝世。

有天森先生突然要教我們唱special song,就是用不同的音調唱別人的名字,組成奇奇怪怪的歌,我們玩得超開心,就是不許我們唱愛麗絲之歌呢,真是小氣啊森先生。

森先生日常想給他的愛女愛麗絲換裝結果慘遭拒絕還被嫌棄等等等等……

令人特別欣慰的是太宰既沒有再叨叨要再租個單間也沒再說過要去集裝箱住,而且要求少了不少,所以将近一年過去了也沒什麽感覺。

至于森先生大人的煩惱,那和我有什麽關系?我和太宰都還沒有正式執行過任務。

太宰自殺的頻率基本是每天一次,每天都要随機刷新掉落地點,好像已經變成了什麽把自己從高處丢下去累就會跳下來接住的奇怪互動游戲。附近的公寓樓和橋都被跳了個遍,略有姿色的樹也被他光顧過了,我也已經徹底習慣了,異能都越用越熟練了,但為了自己可以少操心一點,我決定盯準太宰怕疼這一點,恐吓他少自殺。

怎麽恐吓呢?

這個問題我思考了很長時間,還是森先生的解剖學筆記給了我靈感,那上面寫滿了致死傷,輕傷,令人劇烈疼痛什麽的。要是能找到一本列舉自殺方式又能誇大這種方式的痛苦的書就好了。太宰肯定看一條放棄一條。

有這方面的考慮絕對不是因為我和太宰的關系有多麽好,我只是把不想讓在這個世界見到的有明确記憶的第一個人死去這種非常自私的想法強加在了一個少年身上而已。

沒過幾天,我在拿着外科學模仿森先生做醫學筆記時候,就見太宰捧着一本紅色的寶貝書讀得廢寝忘食,我湊近了一看書名:《完全自殺手冊》。這不是我找到的,是太宰自己找到的。

我很好奇,“宰,這是什麽書?”

太宰頭也不擡,“一本著作,講述了各種自殺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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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感覺太宰在撒謊,不是我有多厲害能看穿現在被森先生特訓過的被譽為天生的黑手黨的人,而且今天的他尤為深沉,一如黑暗本身。只是太宰看到這種書怎麽都會顯得像其他人一樣的興致勃勃吧,怎麽會是現在這樣,看起來要哭了的樣子。

我蹲在太宰身旁,伸手試圖偷看書的內容,“那你應該很高興吧?怎麽一副沒救了的樣子。”

太宰一下跳開,“這個氧化的世界本身就沒救了。”

我伸出的手擦到了書的一角。我突然落入了一個可怕的境地,我落入了此世間物質的根本,無盡的虛無之中漂浮着一本打開的書,那書的頁數仿佛無窮無盡,數不清的文字從虛無中落在書頁上形成一行行的段落組成一個個故事變成無數世界。

曾被深深掩埋的記憶紛紛湧現,我在上個世界的幼年、讀書、工作直至來到這個世界。原來我本身就長成這樣,只是頭發沒這麽長過,原來我已經忘記了第一日的一些東西。

曾經的我毫無意義所言,如同行屍走肉一樣,即使給那麽多人帶來了麻煩也要無恥得繼續活在世上,哪怕每天每天每年每年都在不斷重複着對養大我的孤兒院、對給我薪水的人、對給予我安穩的國家帶來麻煩,讓信賴我依賴我的人失望。不抱期望,不對任何人任何事物抱有期望,包括自己。

對于好不容易找到的生父母,我只是一個被他們丢棄的阻擋他們獲得幸福的障礙;對于院中的妹妹:霖,我是一個不合格的兄長;對于院長,我是一個終于能夠丢掉的包袱;對于老板,我是一個永遠達不到他期望的不合格的薪水小偷;對于社會,我是一個毫無用處只會拖後腿的甚至有危害的人,一個沒有價值沒有意義的人。我的靈魂即将死去,或許在它死去以後,我的□□會麻木不仁得活到第六十個年頭。

但是我跳了下去,我瀕死的靈魂想要救他,因為他好像在說:救我。

在撈起太宰的那一刻,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如果可以救他,我的人生是不是會擁有哪怕一微米的意義?所以即使失去了一切記憶,我也下意識得把活着的欲望、将過去的遺憾統統強加給了太宰,用盡所能之事阻止他從這個氧化的世界中醒來。多麽卑劣的行經。可我就是如此卑劣之人,從來都是。

只有想活着的人才會追尋生命的意義,正是追尋不到才令人走上絕路。我一直如此認為。所以我才會一直堅持,因為我的靈魂不想死去,它在掙紮,它在求生。但是現在,這些都變得那麽荒誕。

我是人嗎?我真的有靈魂嗎?我們真的是人麽?或者換句話說,真的有“人”這個概念嗎?

物質根本之處展現在我腦海中的規則讓我崩潰。

我一直以為的只有這裏是令人絕望的被書寫出來的世界其實是錯的,我存在的上一個世界也是如此,還有許多的世界都是如此,它們都不過是一個在主世界的書上寫中就會消失的平行世界而已,它們似乎都在受到主世界的影響,但我看不到未來,不過我知道一旦超過兩個人知道這一事實這些世界也會毀滅。

我曾經的世界不過是被設定成了有一本關于主世界發展的漫畫被發表了的世界而已。書的規則在欺騙閱讀者,它将主世界做為了“唯一物理世界”。但實際上,只有能看到物質根本之處的我才能發現,那個所謂的主世界也不過是一本書。事實上什麽都不存在,一切的一切都是更高維度層面的東西寫出來的嗎?!我們的思想我們的行為甚至我們的命運,真的受我們支配麽?我連人都算不上吧。是落葉,是野獸,總之不是什麽擁有自我的東西。

絕對,絕對不能讓太宰知道,知道這個世界比他想象中還要虛假的事實。這些世界,包括主世界,根本不存在物理意義上的世界。

但是,我為什麽看不到其它世界之中我的過去?它們,沒有我嗎?

一瞬間的猜想讓我手腳中的血液飛速回流,好像被判了死刑。我要冷靜,我要冷靜!其他世界中的我已經徹底不存在了嗎?就像我被世界針對的失憶症一樣。因為發現了這個不該被發現的真相嗎?!不,需要觸發,因為我現在還在。觸發機制是什麽?死亡嗎?冷靜,我還沒死。難道只有我一個還沒消失了嗎?!所以我才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其他的過去。

我呆傻了很久,身上似乎背負着無比的重量,已經将我徹底壓垮,僅僅呼吸就要拼命。思想混雜在一起纏成一團亂麻,都沒有聽清太宰在喃喃自語什麽,只有隐約的三個字:特異點。

特異點是由于相反或者不相容異能相互作用産生的,現在也可以說它是bug。

我艱難得開口問着,聲音嘶啞難聽,“太宰,這就是世界的真相麽?豈不是只剩下了毀滅和死亡的自由。不,連這樣的自由也沒有。”

我們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我們努力生活的意義究竟是什麽?我們掙紮在痛苦世間的意義究竟是什麽?搏書前真正的人一笑嗎?如此虛假的世界,只要被寫入書就會崩碎的世界,如此虛假的我,僅僅是被設定好的我……一切,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設定好的嗎?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要讓她死去?

此時太宰才把自從看到這本書就再也沒有移開的視線分了一絲給我,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威脅,他僅有的一只沒有被紗布包裹的左眼裏的黑暗變得銳利,“這個世界不能毀滅。”

我們吵過很多次,大打出手過不知道幾次,但這樣的警告還是第一次。

這個世界?你看到了其他的世界。可那和你有什麽關系?

“這個答案不像你。”

太宰沒有回答。或許,這個世界有他一定要守護的東西或者人存在吧。只是沒有和我關系好到可以告訴我。

我接着說,說着威脅卻更像懇求的話,“做計劃的時候加上我吧,你知道我的異能,很好用。維護這個世界也好,改變這個世界也好,給我點事做吧!不然我一定會發瘋,”末了又補了一句威脅,“發瘋毀滅這裏也不一定。”

我不算一個多管閑事的人,但是,如果再不伸手,我就要從這頁薄如蟬翼的紙張上掉下去了,他也真的要掉下去了。我緊緊地抓住他,我卑劣的靈魂死死地抓住他,就像深淵中的人攥着唯一的一根蛛絲,只不過這根蛛絲連接的不是深淵之上,而是深淵中的另一個失足之人。可能,即使恢複了其他記憶但我潛意識裏依舊認為我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有明确記憶的他,我在這個世界相處時間最長的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家人。更可能,是我的自私在作祟,讓我把太宰綁架成共犯。

“想成為我的共犯嗎?”太宰鳶色的瞳中翻湧着黑暗的波濤,他拿出一只竊聽器,“如果代價是我要掌控你的一切呢?”

我拿走了竊聽器裝在了身上。這就是我的答案。

“做為交換,我要掌握你的位置。我不想你死在我找不到的地方。”

兜裏的手機嗡嗡得催我接電話,我拿起一看,是森先生。

“喂?森先生?這樣麽?......我想考慮一下。”

森先生挂斷了電話,我回頭看向就差鑽進書裏的太宰,“森先生讓我以橫大交換生的身份去東大醫學院交流學習幾個月,回來進醫療隊。我不想去,做武力派還可以......”

太宰頭也沒擡,“兩個月後再回來。”

一個念頭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太宰有更合适的武力人選。他為什麽這麽肯定?

“原來如此。”

太宰肯定了我的想法,“是這樣。”

算了,只要不是我一回來太宰已經抛下我這個共同知情人自殺成功了一切好說。

我給森先生回了消息,在混懵中收拾好行李打車直奔新幹線。橫濱離東京并不遠,下午出發晚上也就到了,順便還能去吃頓牛肉咖喱飯什麽的。

學業之多令我被折磨得已經難以思考的腦子瞠目結舌,還好我不睡覺,不然兩個月哪夠交流的,不對,即使不睡覺也不夠,即使有異能作弊,我一開始以為我現在需要掌握的只是外科學細胞學有機化學等等等等的知識,至于其他的什麽病毒學都可以緩緩,反正黑手黨一般是外傷,但是越學越不夠用。

我不是什麽天才,只是不用睡覺,或者說我不敢讓自己放松下來停止思考,時間比旁人的一天多出了幾個小時。我廢寝忘食到手機靜音,一邊學理論一邊拿自己做實驗,從簡單的縫合皮肉傷清理淤血,到清掃淋巴結,到腺體切除等等,看着書中的講解直接用自己實操,這樣記得很快。

我在思考一件事,我能不能将出現病變的細胞轉變成正常細胞呢?或者把正常細胞轉變成病變細胞呢?在血鉀過高時可以用異能直接分解降低血鉀嗎?在氧和hold不住的時候可以用異能幫助患者器官進行氧合嗎?或者大膽一點,直接給他安個新的?在理論上是可以做到的,但是還沒有人做過,我只能拿自己一點點實驗。醫學院的老師說,現代醫學能夠解決的疾病還不到所有疾病6%,但是我是作弊選手,怎麽也要能解決多一點吧?

如果我能成為無與倫比的醫生,是不是,是不是就能多擁有那麽一微米的價值,是不是就不會被輕易看穿我卑劣的真面目,是不是就不會被丢下?如果以前世界的我就是一個無與倫比的醫生,是不是,霖就不會死?

可這些都不是真的,沒有意義,沒有意義,沒有意義!

我手中的手術刀劃破了手臂的表皮,鮮血和疼痛讓我混亂的大腦逐漸冷靜下來。

快學,快學!

我錯過了森先生的電話,甚至看到它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恍然中,我居然在想,我是不是離被開除的日子不遠了……但是不接這通電話就對了。

兩個月下來,我連同學的臉都沒空記一個,只記得天天講課的幾個老師。見了兩次校門:來的那天和走的那天。好像去了那個城市,又好像完全沒去。畢竟連離東大最近的咖喱飯在哪裏吃都不知道。

第61天,第二個月的最後一天,我疲憊地拖着行李踩着夕陽的餘晖趕回了□□大樓。身軀非常沉重,這兩個月來都是如此,我似乎更像一具行屍走肉了,不,本來就是一只提線木偶。我剛要按電梯,就見紅葉姐帶着一個和我一樣高的橘紅色頭發的藍眼睛小鬼從電梯裏走了出來。雖然橘發很常見,但他的頭發和今日的夕陽很配,是少有的美麗。

小鬼的衣品也不錯,正紅配正綠确實審美很有問題,但橘紅色和灰綠色就不一樣了。這位就是太宰想要的人吧,代表了武力的人。可是我這樣半路出家的黑醫,真的有用嗎?我不禁自我懷疑起來。

我有心交好,臉上的肌肉熟練地組成笑容,模仿着從前的那個自己,甚至頗為活潑地說:“紅葉姐,這是誰啊?您的新部下?”

紅葉姐心情頗為不錯地介紹:“中原中也,是個不錯的孩子。比起你和太宰好太多了。中也,這是元累,他和太宰很熟。”

“怎麽能這麽說嘛,我和宰的學習成果都很好啊,”我側頭看向中原中也,“诶?看起來和我們一樣大嘛,就已經是羊的支柱了,”我笑着伸出右手,“我應該會成為醫療隊的一員吧,很高興認識你,中也。”

羊是港口黑手黨的三大對立組織之一,是由未成年組成的互助組織,可以說是他們的首領一力支撐,中原中也就是羊的首領:羊之王,據說可以操控重力。

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中也非常讨厭太宰,我提到太宰的時候他的臉色變了,像聽到了什麽嫌惡的東西,但他還是很有禮貌的回握了一下我的手,可見大概是個好孩子了。

我也沒再不長眼的繼續擱那礙事了,和紅葉姐道了別就上了電梯直奔首領室。在走到首領室門口的時候再次帶上面具一樣的微笑。

“森先生,我回來報道了。”

屋內森先生哄愛麗絲的聲音停了下來,傳出兩個字,“進來。”

我走進屋內,首領室依舊是一個黑漆漆的沉悶的屋子,那扇通電了就會變得透明的落地窗似乎從不曾亮起,唯一的光源是森先生桌上的臺燈,昏昏暗暗,漆黑的地板,手工打造的實木桌椅擺在正中央,恍然一看還當是閻王殿。

太宰面無表情地幽靈一樣站在黑暗中,他右眼的繃帶不知什麽時候纏在了左眼,像專門成為自己的鏡面。他比兩個月前更加的陰郁瘦削,漸漸地與黑暗融為了一體,看不怎麽真切。

森先生聽到響動看向了我,聲音一如既往得優雅,“今晚去醫療室報道吧,歡迎加入港口黑手黨,元。”

我放下手中的行李箱,單膝跪地俯首道:“是,首領。”

森先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一樣,“元應該見過中也了吧。那是太宰今後的搭檔,以元的異能力也不一定能贏過他。”

我知道。但是,我怎麽可能承認呢?

我擡起頭說:“我不這麽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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