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早上我趕在7:49敲響了醫生的辦公室門。我拿不準應該如何對待這個同事兼上司,雖然我有着一點職場的經驗,但我沒有在黑手黨混過職場。

“進來。”

我試探着推開門,迅速觀望了一番醫生的辦公室,這與其說辦公室,不如說是實驗室。空氣中消毒劑的味道和醫生身上的一樣,一堵巨大的玻璃幕牆橫在房間入口處,幕牆的這邊是金屬衣櫃,幕牆後是透明的消毒室、泛着金屬冷色的實驗臺和藥劑櫃等。我按照正常流程套上挂在櫃子裏的明顯是我的工作服,帶上護具,消毒,才走了進去。

我站在正在忙碌的醫生身邊,看他放下手中的器皿,見縫插針問道,“醫生,需要我做什麽?”

這是一種職場新人式的僞裝。

來的路上我的腦子裏想了很多種實驗,都是我以前查論文的時候見過的,有的是在暗網查到的,殘忍的出奇,有的是戰争時期的這個國家的內部文件,更加令人發指,那些是披着人皮的怪物,比暗網都恐怖,是的,恐怖。第一次看到那些時我甚至慶幸自己當初選擇留在了森先生的診所,起碼到現在我還是一個可以思考可以行動可以認識結交朋友的這個世界定義中的人。

醫生頭都沒擡,“去把衛生打掃了。”

“什麽?”

我愣住了。

“再去把實驗記錄拿來接着寫,”醫生這才有空把眼角餘光分給我,“你以為你一個醫學院都沒讀過半年的菜鳥能幹什麽?”

“我以為……”

我越說聲音越小,看着醫生像見了智障一樣表情,我好像做了什麽錯事,但好歹把後半句應該更智障的話咽進了肚子。我此時才意識到自己的傲慢。

“想得美。去收拾桌子。快一點,去旁邊把18號培養皿和7號試劑給我。”

“啊,好……”

我連忙跑到另一張桌子前迅速搜尋醫生要的東西,卻聽見醫生在我身後說:“在櫃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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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再一次感受到了在醫學系的那短促的忙碌卻無暇多想的時光。看來這個上司和森先生或者那個山本都不是一個類型。直到醫生的鬧鐘響起,我才驚覺一個早上居然已經過去了。

醫生收起各種器具,伸了個懶腰牽動着手臂上的滞留針和一邊的吊瓶,“桌子收拾好。記錄給我看看。”

“好。”

我把記錄遞給了醫生,開始收拾實驗臺面。這是一種,一個成績不好不壞還非常希望得到肯定的學生開學考試交卷子的感覺。我憑着優秀的瞬間記憶能力,将實驗臺面恢複成了我剛進門時的樣子,當然,那時已經在顯微鏡下的切片被我收回了肯定是放它的地方。

我站在醫生身側,低着頭等待結果,我在害怕,害怕被判為毫無學醫天分的人。太宰的武力不需要我,智力也是,甚至我的異能都需要我具有更高的醫學水平。如果在早已選定的方向上難有建樹,我還有什麽做為共犯價值呢?如果連這個價值都沒有了,那我還有什麽繼續存在的意義呢?指縫中洗不去的鐵鏽味令人陣陣作嘔,罪惡感時時刻刻等待着我松懈的片刻攻擊我的胃和心髒,我可以抛棄它,但我更需要它時時刻刻傷害我,我在縱容它,事實上我在依賴它。

“就這樣吧,小累。下次寫報告手不要抖。一起吃午飯吧?”

這是認可我的意思嗎?

仿佛劫後餘生。

我看向他陰沉的臉,那雙陰沉的似乎在恐怖片裏才該出現的眼睛,是不是有一絲溫和的目光?

“好不容易帶個人可不能餓着肚子做實驗,”醫生向我伸出了手,“走吧。”

我不知道我是否可以握住那只手。他會像中也一樣,成為我這虛假之人的朋友嗎?

我用了巨大的勇氣,像□□五座大樓那麽巨大的勇氣,攥住了醫生伸向我的手,像下一秒就會失去。

如果是太宰的話,他會這麽做嗎?反正我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的。

“以後你的排班全部和我一起。下午和我去醫療室上班,但是我不允許你拿手術刀,也不允許你碰病人。”

“為什麽?”

“我不可能允許你以目前的精神狀态碰那些病人,除非你找到辦法讓你的精神在觸碰病人的時候絕對穩定,否則,我不允許。”

醫生是不想我因為精神不穩定造成本不會出現的失誤。

“......我會找到的,我一定會成為一名醫生。”

他盯着我看了一會,一言不發地帶我走了出去。□□的餐廳就和外面大廈中的飯廳一樣,菜品和水果點心甜品之類的都是自助的。這個小餐廳人不多,大概是有一定職位才能到這來。我環顧四周,在尋找熟悉的人影。中也和紅葉姐已經落座了,卻不見太宰。

又想出什麽招數實驗去了?

我拿出手機給太宰發了一條短信,讓他完事了就去吃飯。

午後,我和醫生一起到了醫療室,随之而來的是秘書處帶來的關于我的任命書。我因殘忍的暴力行為和潛力正式做為候補幹部負責醫療方面的走私業務。這當然有森先生這樣那樣的考量,內部勢力劃分什麽的,但我沒什麽精力去細想這個。

我空蕩蕩的桌面上理所當然的磊起了厚厚的文件,紙張在白熾燈下泛着冷光。醫生甚至把他的文件也給到了我,邊拿還邊說着“這樣我就可以專心做研究了。這也算搭檔的一種吧?”這種鬼話。

厚厚的文件預示着今天絕對不是輕松的一天,我拿過一本開始一字一句地仔細看着,字裏行間寫滿了“利益”和“罪惡”。如果昨天還可以用敵人安慰自己,今天就只剩下冷冰冰的現實的利益和理論上的最優解,它們毫不留情地撕開了我用以遮擋的安慰。處理了幾件,我的筆停了下來,懸在最後的意見處。

即使這世界是虛假的,但這些內容……即使這樣的我不過是僞善之舉……

我看向正在搗鼓不知名藥劑的醫生,“醫生,利用我的異能再造細胞和器官是理論上可能實現的課題吧?”

他将配置好的藥劑密封好,“你的異能是什麽?”

“改變我觸碰到的物體。”

我沒有說全,但也差不多了。

醫生的瞳孔猛得一縮,“一切?”

他明顯領會了我說得物體的意思,我肯定道:“一切。”

“理論上是可行的,這個就做為你初次研究的課題吧。”

只要能夠成功,或許能改變這些令人作嘔文件內容吧,因為理論上出現了更優化的解,一定能改變的,只要我讓它變為這個世界的現實。

醫生看似平淡的接着說,“你的異能不要再完整的告訴別人,也少在外面使用,我會讓之前的人都閉嘴。在你有能力自保前這種異能只會招致禍端。”

這個道理我明白的,但這樣的話卻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以後一次聽到。

“我知道了。謝謝,醫生。”

醫生把裝在小噴瓶的藥劑遞到了我眼前,然後回到了他的座位,“先別管文件了,試着改變這個。”

我接過瓶子好奇得打量着瓶中無色的液體,“這是什麽?”

“很簡單的小玩意。對自己噴一下。”

我猶豫再三,拿着瓶子對着自己噴了一下,下個零點一秒我把瓶子扔了出去。

“卧槽!!!!”

我驚呼一聲,閉着眼睛一頭紮向洗手間的方向,卻被醫生攔住了,我只能聽見他頗為無辜的聲音,“只是催淚噴霧而已,辣椒水。我也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噴了。”

“而已?!!!”

我被醫生冰冷的手一把按回座位,聽見他說:“加油加油。實在不行哭出來也是可以的。”

我聽出了幸災樂禍。憤怒的火焰幾乎吞噬了一切。

“去你媽的!!!”

我破口大罵,憋悶了幾個月的痛苦在此刻好像宣洩了一點出去。我強迫自己忍着火辣辣的刺痛把那些可惡的東西給改了,睜開眼惡狠狠地瞪着笑得一點也不陰郁了的之前還自稱算搭檔的醫生。

醫生抱怨道:“分明剛才還那麽乖巧,現在就原型畢露了。要尊重前輩啊。”

“道歉啊!”

醫生若無其事地說起了別的話題,“整個下午都沒有什麽事的話,小累去給我買杯咖啡吧,要拿鐵,熱的,多奶,不加糖。”

我生氣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和我道歉啊混蛋!!!”

醫生的手支着他的下巴,也不知道那一邊感覺更硌,“抱歉,下次一定?”

我肺要氣炸了,“毫無誠意!!”

醫生這會倒擺出一副初見時的陰郁神色來,“兩周後交一篇開題報告來吧。”

我手中的鋼筆終于不堪折磨啪地應聲而斷了,“知道了!”

時間如指間細沙,幾日的時光只夠安排醫療走私相關工作的進度,向我的搭檔請教各種問題,他介紹了好幾個他曾經的同學和老師給我認識,學術圈就那麽小,一個介紹一個,幾天下來就認了個全。托醫生和他們說了我掩蓋了主要效果的異能的福,宣稱我可以憑異能力控制人體細胞做無創手術,我總覺得他們對我像對一個極其好用的醫療器械,投喂知識點自動升級的那種,相當熱情,有點可怕……

醫生抽空給我做了一個全面體檢,然後把我狠狠地陰陽怪氣了一頓,指着異常指标挨個教我。我直到醫生開始挨着教我的時候才知道到從前對自己幹得那些實驗有多危險,沒有死在那些實驗中純屬運氣。我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最直觀的,如果沒有這次體檢,如果醫生不想管我,我半年內猝死的概率在理論上無限趨近于百分百。其實往後很多年他一直揪着我居然敢私下對自己做實驗這件事罵我來着。

我趁夜晚漫長的時間找了好幾種方式據說可以穩定精神。有位教授還以為我要研究心理疾病,連夜推薦了一堆論文和參考書給我,他倒也好像沒有以為錯……最後在幾種實驗裏,目前最靠譜的是一種外界稱為腦機接口的方法,該方法已經在準備臨床實驗了。對我來說就是利用人體物質引發生物電刺激管理情緒的神經核團産生快樂的情緒,簡單來說,就是給自己的大腦安個開關,啊,有機器人的感覺。但也不是非常保險,如果要做醫生,我需要的是絕對的冷靜,絕對不可以出現任何崩潰的可能性。如果在工作前能夠截斷管理情緒相關的神經核團,工作後再接起來?好像可以?

我把我的想法告訴了醫生。他同意了我天馬行空一般的設想,甚至同意了我在自己身上實驗的提議,但是所有實驗必須在他的監督下才能做。

大腦的神經核團有很多,和宇宙中的星星一樣,人類對它的了解知之甚少,我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全部了解。我需要處理的僅是控制情緒的杏仁核和下丘腦區,杏仁核區還要小心不能把學習和識別功能給掐了。

我和醫生幾乎住在了他的實驗室,來來回回在他的看護下先用列舉法挨個用我的異能标記情緒反應區然後排除實驗了幾個月,這期間的其他事物都交給了本來馬上要退休的岸谷老爺子,從櫻花尚未開放的春到了炎炎的夏,經歷了很多不堪回首的實驗事故,意外層出不窮,比呼吸來得都自然。幸好醫生的手段非常高超每次都能把我拉回來或者說是冷靜地指導我把剪錯的神經接回去……倒是充分滿足了他對我做手術的願望。甚至因為白加黑地研究課題沒有絲毫的空閑時間也沒有殺戮和血腥我的精神狀态都平穩了許多,怎麽說呢,從絕望,發瘋,如果最後到習慣,這也算一種良性發展吧。因為根本無可奈何所以只能接受,即使再無力再痛苦再發瘋時間也不會因此停滞,所以,除了習慣這種絕望,我還能做什麽呢?

最終,我好像成功了,在那一天,醫生第一次允許我在手術室進行了表皮縫合。我終于可以開始成為一名醫生了嗎……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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