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午前,小栖領着濟安堂的大夫來給母親瞧了病,望聞問切走了一招,道:“夫人病得離奇,恕老朽無能為力。”
這話,可為“看出了,但不好說”,也可為“邊遠地界的大夫就是本事差些,當真看不出來”。
幸而,青棠也未将希望全都壓在一個大夫身上。
她道:“昨日家中倒是請過一位大夫,說是母親身子疲乏所致,開了些調養的藥,不知大夫如何看?”
那老者愣了愣,随即道:“夫人的身子确實需要多加調養。”
“那便多謝大夫了!”青棠轉眼看向小栖,“送大夫出去!”說着,又是走近些,低聲補充,“走正門。”
來時不必不為人知,走時卻是要讓人瞧見才行。若非瞧見了,怎能生出一絲心虛來?
小栖不解何意,只照舊聽自家小姐的吩咐。
随後,青棠将母親房裏的丫頭全都遣出去,這才坐于母親床前,将她身上日積月累所中之毒,悉數化了。
如此,午飯前母親大約便能醒來。
青棠原本考慮過,化去母親身上的毒不難,只怕他日入宮,對家中之事不能事事了然。然眼下大夫瞧不出,倒不如先解了母親的毒,免去母親受苦。在進宮前仔細盤算出母親是如何中毒,下毒的又是何人。
飯間,青棠與哥哥分別坐于父親母親兩側,姨母同表妹坐于父親母親對面。
長輩說着青棠即将進宮一事,然青棠的姿色又實在不足以入了君王之眼。莫說君王,便是尋常百姓家,青棠的容顏也算不得一個美貌。
父親母親同姨母說着話,難免有些擔憂。
青棠倒不在意,她前世沒得那位陛下的恩寵,這世自然也不會在此事上費心。
眼下,她只是将母親喜愛的吃食,全都來上幾箸。幾個來回後,那般姿态,便顯得同她天上的小豬仔有些肖似。
宋相宜一直瞧着她,終是忍不住笑了:“你這孩子,你哥哥回來你心情好,也不要這麽貪吃,好似從前我與你父親虧待了你。”
“我高興嘛,就忍不住多吃點!”她學着從前的小女兒模樣,又是一臉無辜道,“其實我是不放心您,我和您喜好不同,今天多吃些你往常愛吃的,看是不是平常吃壞了東西,才會身體不舒服的?”
“哪會吃壞東西?”宋相宜嗔責着,眸間卻全是憐愛寵溺。“就是最近有些累罷了。”
青棠餘光裏瞧着桌前各位的臉色,她心下明晰,他們一家人一直一同飲食,下毒之人自不會将毒下在這些飯菜裏。應是母親所用與別人不同之處。
或是獨自飲用的茶水,或是每夜的安神湯。
另一端,姨母亦是附和着笑:“棠兒為着姐姐好,當是一片孝心。只是女孩子總是纖瘦些好看,身子圓潤了,只怕皇上不喜歡。”
你怎知皇宮裏的那位喜歡的不是圓潤這類?
青棠原先對這位嬌豔明媚的姨母就不大喜歡,但總歸是長輩,且本着自身教養,一貫是平和。現下重頭來過,免不了一陣腹诽。
宋相宜聽着妹妹所言,臉色亦是僵了僵:“家裏的飯還能吃多少,多吃點。”說着,便是挑着青棠的口味,給她夾了幾箸。
青棠随即拿起筷子,歡歡喜喜吃了。
宋相宜的臉色這才好轉些,瞧着青棠又是溫聲叮囑:“日後進了宮,是否得盛寵自有天意,棠兒不必強求。”
姨母臉色不改,依是順着母親的話笑着:“姐姐說的是,棠兒此番進宮,往後千山萬水再沒有相見的時候,實在是苦了這孩子。不過……”她話頭一轉,“這往後終歸是她一人身系滿門榮辱。棠兒照看好自己,也是顧及了全家人。”
“說的不錯!”父親忽而拎着家長的威嚴囑咐,“進了宮,就不能只顧着自己。你一人榮耀,全家才能跟着榮耀。若你做錯了事,我們一家也要跟着遭殃。”
“是。”青棠垂下頭應了。前世她被一杯鸩酒了結了性命,也不知可有牽扯到家人。
飯後,青棠正欲回到自個的院子,忽的被哥哥叫住。“父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他也是為了咱們全家考慮。”
“我知道。”青棠眨眨眼,這是小事,她不會放在心上。
然青時見飯間時,父親一言棠兒的臉色明顯落了下來,又是溫聲寬慰:“棠兒放心,在宮裏雖然你的母家比不得別人家有地位,但咱們不招事,也不怕事。你只安心做自己,沒有盛寵,就安心過自己的日子。”
“嗯嗯。”青棠心口淌過熱流。哥哥同母親對她是真的好。
眼下她仰起臉,又是将小腦袋遞到了哥哥眼前。青時遂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頗是欣慰道:“我知曉你也放不下母親,午前又找人請了大夫,母親這才能夠下床,身子也漸有好轉。”
“棠兒,我不在家這些日子,為難你一直照看母親了。”
青棠哼了哼,側過頭去:“往後便要你照看了。”頓了頓,才忽然想起什麽,“哥哥你又要走?”
青棠記得,青時自學有所成便是在京為官。官位雖是低了些,卻是天子腳下。後來遷升,一并帶來青棠即将進宮的消息。
眼下,哥哥應是明日就要出發,調任為林州安撫使,負責林州軍務治安。安撫使一位雖為從五品官員,實權卻比洛州城府衙的從四品還要高些。尤其,他是陛下親派,又有親妹即将入宮。可見陛下對日漸沒落的青國公一家,有提攜之意。
數月後,哥哥便一路被擢拔為正三品參将。
“明日便出發。”青時解釋道,“我正是趕往林州上任,才能得空回家看看你們。”他奔波一路,見過父親母親便是睡了半晌,還未與妹妹提起。
是了,林州乃邊境之地,洛州城又與林州毗鄰。
青棠琢磨着前世并未有任何與哥哥不好的事情,遂安下心:“嗯,那我明日送你。”
同哥哥分開,青棠回了自個的院子,獨自一人在房內,又叮囑了小栖不讓人進門,她要小憩片刻。随即匿了身形,閃身于姨母宋梓柔的院子。
青棠将将穿過牆,便瞧見宋梓柔将杯盞猛磕在桌面上,倒也不負她所料。
她便徑自走過去,揀了張椅子坐下,翹着腿看戲。
宋梓柔這麽一怒,她身側的丫頭身子便是跟着顫了顫。青棠原來竟是不知,宋梓柔的近身丫頭竟是這麽怕她。
“你出去一趟,再去找找那人,仔細問清楚了,這藥到底是怎麽回事?”宋梓柔冷聲道。
丫頭應了,便是趕忙走了出去。
青棠側過頭嘆了口氣,這戲怎的還未開場,便是要結束了?
遂只得先回到自個的院落,将卧房設了結界,令小栖怎樣都打不開,這才跟上那丫頭,看她去往何處。
沒成想,她出了門,倒先拐進一個附近的院落,換了身裝束,這才往一間客棧走去。
“烏頭可入藥也可為毒,小姐按照我定好的劑量讓人每日服下,必是緩緩圖之,絕不會出錯。”
青棠雙手環胸,瞧着丫頭同那翎羽人交談。
不錯,烏頭長于翎羽國,楚國的大夫聽過此物,只怕也甚少将此物入藥,更不知此物量大便可為毒。
宋梓柔害人的手法,倒也算高明。
“那為何她昨日暈厥,今日忽然又好轉了。”
那翎羽人亦是愣了愣:“有人解毒?”
“今日确實請了大夫,可你不是說過,此物乃你翎羽國之物,緣何我楚國的大夫也能解毒。”
“不可能。”翎羽人迅速道,“此藥下的劑量極少,為的是緩緩圖之。初期發作,絕不可能診出。”
青棠聽到此處,也懶得再聽他們廢話。
只回府前,又去了趟濟安堂。那丫頭在翎羽人那處問不出什麽,怕是還要找一趟濟安堂的大夫。
次日。
青棠如哥哥回來時一般,又同如妍表妹,于門前送他離開。
待哥哥走遠,才同表妹一道進了姨母的院子,瞧見姨母在正廳坐着,便是轉身與表妹笑吟吟道:“我和姨母有些話要說,表妹可否?”
“那姐姐先同母親說話。”如妍仍是滿目愁緒,當下便是徑自離開。
青棠入了門,也懶怠得打啞謎,直接便道:“姨母,昨夜我睡得不好,所以跑到母親房裏同她讨了一碗安神湯。那湯藥喝着,實在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