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日日夢魇?
楚十一驚愕地擡起頭,卻是青棠瞧着他那般眼光,揮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道:“不會有人瞧見,至于所謂男女授受不親我也沒那般在意。”
楚十一這才驀地垂下頭,沉沉道:“好。”
如能讓她一宿安穩,他守着也是無妨。
青棠便是自個拎了錦被,安心靠在躺椅上阖上眼。昨夜她睡得好,興許只是一樁意外。但也許,是平日裏小栖與梧秋皆是女子,不如男子陽剛。
夢裏出現的那只手,便是男子的手。
縱然,這思路連她自己都未必能說服,然她畢竟在這俗世久了,偏僻的法子試試也無妨。畢竟,她這夢魇就來得不尋常。
不料,她清晨醒來時,當真是一場好覺。這一夜無夢的日子,忽的有些久違。是以到了夜裏,青棠早早便是站在了亭下,又是随口扯了借口将人都打發走,而後眼巴巴地瞧着屋頂楚十一慣常伏着的地方。
然那地方始終無人,青棠張了張嘴,原想輕聲喊一喊他,末了,還是閉上嘴。習武之人耳力多半也非比尋常,只怕招來的不是楚十一,而是其他暗衛。
青棠在亭下徘徊了片刻,到底是預備回了卧房,再隐了身形去瞧一瞧楚十一現下被安排去了誰的宮殿。
她正準備走,忽的頓住步子,她等的人來了。
一抹黑影自屋頂一躍而下,青棠凝着他,眼底是自然升起的愉悅。
“你在等我?”男子凝着她,姿态與以往并無不同。
青棠眼角眉梢均是笑意:“總不能是在等陛下。”
“有事?”
他這般坦然地一問,倒叫青棠一時有些難以啓齒。這種事,她也素來沒做過。頓了會兒,方才手指摩挲着手腕:“昨夜你在我身側守着,我睡得極好。”
楚十一回望着她,目光愈是坦然。
青棠又是咳了聲:“今夜可否請你再守我一會兒,待我睡了,你再離開?”
楚十一愣了下,想是眼前女子昨夜睡得好,且是将這好歸功于他守在身側,他張嘴便要應下,轉念又道:“我自是無妨,只怕壞了你的清譽。”
“不不!”青棠連連擺手,“咱們沒在卧房,這亭下也瞧得見月光,不怕。”她說着,趕忙又道,“不過我這般折騰你,他日定會報答。”
“我別無所求。”
青棠瞧着他神色淡然,卻也沒理會他。是人便有欲望,便是仙人,除卻坐鎮神霄府的胖團修的是無為之道。然胖團是神君,豈是尋常仙人能比,更何況,眼前男子不過是俗世之人。
她道:“我帶你出宮,便會想法子給你一個新的身份,讓你重新活在這世上,活得恣意愉悅。錢財與自由,我都會給你。”說着,忽的揚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倘或你看上了哪家的小姐,興許我也能幫一幫。”
“我不會。”他模樣堅定。
“诶!”青棠踮起腳拍拍他的肩,“話不要說得這麽早嘛!”以他這樣的容顏,不招惹女子,自也會女子想着要主動招惹他。他是在這宮裏沒動過什麽心,出了宮心思活絡了,自然就會與現在不同。
楚十一眼皮微掀,便是瞧見女子眼中明媚的光。他默然轉移視線,沉沉道:“我守着就是。”
“多謝!”青棠利落應了,随即如前一晚一般自個拎了錦被,在亭下躺下。明日便是皇後娘娘壽誕,雖是沒她什麽事,但還是養足了精神仔細瞧着。
楚十一瞧着女子很快睡去,确認她睡得安穩,便是又飛身回至屋頂。只是這一回,不曾如從前在她眼前一般伏着,而是坐在月光下,下颌微揚看着她總愛看的漫天星辰。
次日,青棠念着皇後娘娘壽誕當日不必請安,心思安下,一直睡到巳時才醒,一睜眼便瞧見梧秋站在日光下替她擋着明亮的光線。
青棠迷糊了片刻,想起昨夜仍是楚十一守着他,果斷決定今夜定要尋了他,同他達成一個長期的約定。
睡得好,起身伸懶腰時都覺得無比舒爽。
青棠将梧秋拉到陰涼地,虧得她這樣擋着,她才睡了這麽久,“小栖呢?”青棠一面問道。
“她去鳳鸾宮送過壽禮,正給小姐做糕點呢!”梧秋道,“怕您醒來餓了。”
青棠喝了口茶:“是有些餓了。”說着,正好小栖端着糕點走來,青棠歡喜着吃了。
同一刻的鳳鸾宮,皇後娘娘的貼身侍女木槿走過長廊和一道道門,最後站于皇後娘娘跟前,恭敬道:“回禀娘娘,各宮呈上的壽禮奴婢都已看過,樣樣皆是珍品。”
說着,木槿便開始一一詳述,皇後娘娘擺了擺手:“只說些不尋常的。”
“是!”木槿應了,這才又道,“雲光閣送來的玉镯品相差了些。”
“差了些?”
“約摸值個一二兩銀子。”
這便不是差了些了,是大不敬。皇後娘娘瞧向木槿:“拿來我瞧瞧。”
待木槿将玉镯取來,皇後娘娘瞧了一眼便道:“收回去吧!”品相低劣是真的低劣,一眼便能瞧出的低劣。遂又道,“這镯子還經了誰的手?”
“青美人身側的小栖送來後,奴婢收下,未曾經過別人的手。”
“嗯。”皇後娘娘淡淡應了,神色照舊是溫和寧靜。“你覺得,此事可像是青美人所為?”
木槿搖搖頭:“合宮上下低調不惹事的也就是青美人同李婕妤,兩相比較,青美人更低調些,做事也是一向穩妥。別的宮少說也有身子不适哪日不來請安,這位青美人卻是從未懈怠過。可見她并非如此大不敬之人。”
“許是小栖拿錯了,又或是自雲光閣到咱們鳳鸾宮路上遇着什麽人,也未可知。”
皇後娘娘這才輕聲笑了笑:“做此事的自不是她,青國公之女不敢這般找死。”陛下擡舉他們一家,他們自也要當得起這份擡舉。
木槿道:“那便是有人要利用您。”
“無妨。”皇後娘娘道,“有人意欲要本宮做刀,她好借刀殺人,本宮配合一下也無妨。倒不知,青美人這般是得罪了誰。”
午膳前。
合宮女子頭一次萬般齊整地出現在鳳鸾宮,一道恭賀皇後娘娘壽誕。陛下那端亦是來了信,說是政務繁忙,稍晚些便至。
鳳鸾宮主廳,皇後娘娘坐于高位,身側留着陛下的位子。虞妃娘娘同李婕妤位于席下右側,許久未見的貴妃娘娘同綠美人與青棠在左側。只是,青棠居了末尾的位子。
原本亦是綠美人早一步近前,青棠也懶怠得與她争這個先後。
今日這人難得齊全了,有些事她從前不曾發覺,今日或許能瞧出個端倪來。
畢竟,以楚上玄心思,僞裝不在意一人自是做的一等一的好。這席間女子,卻是未必有那般能耐。
喜歡一人,總是藏得住心思,藏不住眼睛。
然青棠不曾料到,她自以為在觀賞一盤棋局,沒成想有人上來便是遞了一把刀。
合宮女子一道跪拜過皇後娘娘,又是一道恭賀。那端皇後娘娘便是身子微側,酒杯優雅端莊地捏在手上,她聲音溫和道:“各宮妹妹的心意本宮均已收下,本宮都很喜歡。卻是慕凝妹妹多費了心,那手抄的兩卷佛經本像是費了不少心思,本宮敬妹妹一杯。”
這說辭是否與從前相同青棠倒不大記得了,只曉得“慕凝”二字是貴妃娘娘的閨名,皇後娘娘如此喚她,也并不稀奇。只安穩在一旁坐着,如民間戲臺下的看客。
貴妃娘娘一襲蔓長春花色的衣裳,這藍紫色于她而言,實是有些濃郁了,然她氣質寡淡,這般恭敬起身,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她道:“妾身身無長物,唯有此物能聊表心意,皇後娘娘不嫌棄便好。”
皇後娘娘亦是端着客氣:“心意最是要緊。”她說着,忽的将目光落在青棠身上,“說到這本宮倒是想起來,青美人,本宮見你一貫儉省,衣着也是太過素淨了些,算來下月便是你的生辰,本宮賜你一對琉璃耳墜,到時你母親來了,也莫讓她覺得你受了委屈。”
青棠忙起身謝過皇後娘娘恩賞。然這話音還未落地,便被一個明媚的嗓音遮蓋,虞妃如見着了極稀罕的寶物,迅疾道:“聞說這耳墜是當年陛下贈予皇後娘娘,成色極好,青美人這生辰還未到,真讓人羨慕。”
“不過,我卻是聽說青美人呈與皇後娘娘的壽禮是一對玉镯,想是妹妹的玉镯更是世間少有的珍品。”虞妃說着,忽的滿眼憧憬地看向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可否讓妾身一觀?”
皇後娘娘擺擺手,随即令身側的木槿将青棠呈上的玉镯取來。
青棠席間始終微垂着頭,心思轉過,卻也知道虞妃現下是已然布好了一張網。她跳與不跳,大約都已身在其中。
片刻後,木槿将錦盒呈與虞妃眼前,并打開錦盒令虞妃一觀。
然虞妃僅看了一眼,便是面露難色,她看一眼皇後娘娘,又是轉向青棠低聲道:“青妹妹莫不是送錯了吧?”
她做着聲音低微的模樣,卻也因着兩人有些距離,這話一出口,便足以每一人都聽個真切。
青棠遠遠瞧了一眼那镯子,知曉已然為人調換。
坐于虞妃身側的李婕妤尋聲看一眼,未吱聲。坐于對面的貴妃娘娘同綠美人看不真切那镯子,一時也未說什麽。虞妃抛了話頭,偏又無人應聲,一時只得自個又道:“青妹妹,這镯子也不知是我見識少,還是……約摸不值幾個錢吧!”
“此番,可是大不敬呀!”虞妃仍是瞧着青棠低聲言語。
“虞妃慎言。”皇後娘娘睨向她。
虞妃忙起身行禮:“妾身知罪。此事都怪妾身無端生了好奇,倘或不是妾身非要看看青妹妹是送了何等新奇的寶貝,也不至于鬧出這種事。眼下青妹妹這壽禮……妾身有罪,還請皇後娘娘責罰。”
青棠低眉斂目默然聽着,只感慨虞妃這回倒是難得聰明了些許。不過壽禮而已,倘或存了後招,才是真的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