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娘娘,您再怎麽讨厭林美人,也改不了她有身孕的事實,倒不如您自己有孕,這位份才能做的更穩,将來也能為自己的孩子謀一個出路。”莺時道。
“大殿下生下來就是太子,還有什麽出路。”虞妃冷哼一聲,她一直都是想着有陛下寵愛就是。結果突然就冒出來一個女人,還輕易就有了身孕,她求了那麽久,身子都沒有反應。
“他現在是太子不假,可陛下正當年,将來皇子無數,現如今的太子殿下未必是陛下最聰穎的孩子,且太子殿下若是壽數折損,陛下便會新立別的皇子。”
“娘娘還是要為長遠計。”
虞妃擰着眉:“話是不假,可眼前這恩寵轉眼就沒了,還如何圖一個長遠?”
“她一個小小的美人,您還治不得她一個對上不恭嗎?奴婢打聽過,林美人是托了當地府衙才得以入宮,她連青婕妤都不如,娘娘您想,她一個連母家都沒有的人,若是沒了孩子,還有什麽恩寵可言。”
宮中美人受寵,不過都是陛下圖了一時新鮮罷了。
這卻是要害如妍腹中的孩子了。
青棠在一側聽着,亦是忍不住撇嘴。莺時這丫頭看着不打眼,心思卻是重,怕是虞妃原先都沒想到這一層。
眼下虞妃眉目皺得又是緊了些,怕是也想到了此處。
然龍嗣之事不好做,弄不好就要惹一身腥。她雖是不聰穎,也沒故意找死到這種程度。
先前她敢那麽對綠竹,是綠竹實在平庸,陛下對她不過一時新鮮。現下如妍不同,她不止長得美,還有了身孕,只怕要不了她的性命,還牽連了自己。尤其最近,陛下流連于新進的兩名女子,已經很少來她這裏。
莺時見虞妃拿不定主意,又道:“奴婢有一個法子,既能替娘娘解決了禍患,又不會讓人懷疑到娘娘頭上。”
虞妃心念一動:“你說。”
次日黃昏。
青棠念着昨日莺時那計策,果然等來了清平宮的邀約。道是新做了些稀罕的茶點,請她過去品嘗。
青棠接了話,打躺椅上起身便要領着梧秋前去,梧秋瞧着前來傳話的小太監走了,這才低聲道:“小姐,您與虞妃娘娘素來不和,這宴請怕是不簡單。”
青棠無謂道:“我若是不去,她又要費力想些別的法子來對付我,倒不如去一趟,破了她的局,也好讓她安生幾日。”
反正幾日後,她便是徹底的安生了。
小宴之上,來人亦果真如昨日之言,有新進的葉才人,林美人,甚至一貫低調的李婕妤也一并請來。
人多了,自然能給她做一個見證。
只是重點并不在這茶點之上,青棠便是懶懶地應對着,只等清平宮接下來的動作。
用過茶點,衆人說過一些閑話,便是在清平宮閑轉。這清平宮是除卻皇後娘娘的鳳鸾宮外最奢華的宮殿,衆人慢慢散開,地方也足夠溜達。
期間如妍同葉才人不自覺行至橋上,那邊虞妃同李婕妤行至小池邊。橋上池邊對彼此的風景均能一覽無餘。
虞妃自也清楚地瞧見,不知從哪跑來一個小宮女,那宮女同如妍說了兩句話,便是忽然将她推入水中。
虞妃愣了下,便是猛地大叫,令侍衛下水救人。
然這是冬日,且是下過雪的冬日,水面曾結過冰,眼下如妍被推下水,破開那一層薄薄的冰面,身子頃刻便是下沉。
終于被撈出時,已然驚動了陛下和皇後娘娘。
如妍被送進屋內好生救治,陛下與皇後娘娘端坐于高位,廳內氣氛一時寂靜非常。
青棠眼觀鼻鼻觀心,姿态放得端,心下卻是依舊懶散着。
直至楚上玄身側的老太監急急走來,才驀然打破了這份沉寂。他道:“回禀陛下,已将那小宮女捉住了。”
皇後娘娘身子前傾些:“可審問清楚了?”
老太監微微搖了搖頭:“她只說是不小心推了林美人。”
皇後娘娘看了一眼始終跪在地上的虞妃,目光轉向一側的葉才人:“葉才人,當時你就在林美人身側,可确認是那丫頭故意為之?”
“确是如此。”葉才人道。
“虞妃,你還有什麽好說的?”皇後娘娘臉色冷了些。
虞妃卻是照舊凝望着出楚上玄,模樣更是悲戚。她哭着道:“陛下,妾身願意承認,妾身确實羨慕如妍妹妹,她初進宮便能為陛下孕有子嗣。可妾身再是羨慕她,又怎會生出害人之心?妾身平日連一只螞蟻都舍不得踩。”
楚上玄凝着她:“是你的宮人推了如妍。”
虞妃又是哭着搖頭:“妾身知道,此事無可辯駁,可當真不是妾身指使她,妾身對此事是一無所知啊!”
“陛下!”她跪着上前,纖細的手臂攀在楚上玄腿上,“就算陛下不信妾身,妾身要傷了如妍妹妹,可妾身就當真如此愚蠢,非要在自己宮中行事,且行的這樣招人眼目嗎?”
青棠在一側默默聽着,心知莺時為她出的這主意,雖不算上乘,卻也足夠了。
此招反其道而行,人們最初懷疑的人在解除嫌疑後,便是最清白之人。
果然,楚上玄沒理會她,凝向那老太監:“再去審。”
又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老太監前來回話:“招了。”
頓時所有人眼光都落在了他身上,那老太監望了眼楚上玄,目光卻是打青棠身上轉過。
“老奴反複确認,她招的是青婕妤。”
随即,所有人又是望向青棠。青棠只得悠悠起身,她遵着禮數朝楚上玄和皇後娘娘一拜,便是問那太監:“我想多問公公一句,那宮女最初不肯招,後來是如何将我供出來的?”
“宮女一人不怕死,但未必能夠放得下家人。”
青棠左手手指搭在右手手腕,輕輕擊打着,而後慢悠悠擡起眼看着那位公公:“便是我指使,也當有來由不是。我與如妍在家時便是姊妹,現下她入了宮,親厚還不及呢,我緣何要她死?”
那太監愣了下,他只負責審問出一個結果,哪知這兩個女人之間有什麽事。
一旁跪着的虞妃氣勢卻是陡地硬了起來,她揚聲道:“是你!是你指使了那丫頭栽贓陷害與我,青婕妤,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陷害與我?”
啧!當真是模樣可憐。
青棠在心底默然嘆了聲,只得又道:“只憑一個宮女的說辭,這才像是攀咬?”
“你!”虞妃氣急,伸手直直地指着她,手指都在顫抖。
楚上玄端坐于高位,深深地凝了一眼青棠,便道:“此事暫且擱下,待林美人醒來再說。”
旁人不知,他卻是知道的。
林美人同青婕妤看似是從前的姊妹,兩人間卻是隔着仇恨。原本他亦是不知,然林美人獻上合族財産只為進宮,他便着人查了一二。
青婕妤要林美人死,确有這個來由。準确來說,是她二人要彼此死,均有緣由。
又是一盞茶的功夫,入內為如妍診治的太醫終于出來,道是嗆下的污水已然吐了出來,人也已經醒了,腹中子嗣亦是無礙。
如妍聽說廳外之事,遂勉強起身,臉頰蒼白更是可憐。她望着坐在床側的陛下:“不會的,怎會是姐姐所為?我不慎入水,是姐姐救的我。”
此言一出,衆人當即是驚愕難掩。
誰曾料到,竟是青棠跳水救了如妍。當時明明是數名侍衛和太監入水救人,哪曾見着青婕妤入水?
然衆人驚愕,也不及楚上玄心下驚異,有仇之人,竟能施救?只他見過萬般風雲,面上未曾有明顯波瀾。
一側的皇後娘娘便是又問了一句:“你确認是青婕妤救你,不是你看錯?”
如妍慌忙點頭:“确是姐姐救我。當時妾身深陷污泥,幸得姐姐潛下,将我拔出,這才被人救了上來。方才陡地醒來,還想着姐姐可曾出了事,眼見姐姐安好,我才能安心。”
事關此事,如妍睜眼那一瞬便是想得清楚。青棠是仇敵不假,她恨不得她死也是不假。然在這深宮之中,已然有人先一步要她死,此刻她自可順了那人之意,一同咬住青棠。但青棠救她,也是真。
不論青棠是出于內疚還是其他緣由入水,今日之事,重點都在那幕後主使,而非青棠。
況且,上弦的利箭和已然刺中心口的長劍,哪一個才是要緊如妍看得更是清楚。
“不可能!”虞妃眼見得事情脫離掌控,慌張大叫。“不可能!此事絕不可能!定是你二人聯合陷害與我。”
青棠福了福身,緩緩道:“若我二人陷害與你,須得知曉你今日會宴請宮中女子,須得買通你宮中侍女,更要堵了那宮女的嘴。”
虞妃猛地僵住,原先她定好的計策,一環一扣全用來設計別人,眼下卻是全都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是啊虞妃,”皇後娘娘道,“若是她二人所為,這些事可是全然不能掌控。卻是你,樣樣都能為你所謀。”
“不不……不!”虞妃愈是慌張地搖頭,然她竭力否認着,辯解的話卻是全都被堵死,一句說不出來。好一會兒,方才又是攀着楚上玄的腿,“陛下,妾身真的沒有,妾身真的不知為何那丫頭做出這種事來,妾身真的不知!”
虞妃身側的莺時亦是跪着道:“陛下,我們娘娘真的是清白的。”
楚上玄不知青棠是否清白,倒是瞧着虞妃這前後的神态變化,也知她的清白有限。遂道:“虞妃親眼見着自個宮人推了林美人入水,此事還如何論一個清白?”
那莺時慌忙道:“奴婢不知如何才能證明娘娘清白,但奴婢有幾個問題想問問青婕妤,還請陛下允準。”
楚上玄看向青棠,青棠随即道:“妾身問心無愧,她自可随意發問。”楚上玄這才微微點頭,算是允了。
莺時這端便是擡起頭,看着青棠道:“奴婢想問青婕妤,您說您入水救人,為何您的衣裳未濕,也未換?”
“為何您的鞋子幹淨,烏發亦是幹淨?”
“為何方才公公問時您沒有自證清白,要等林美人醒了您才說?”
嗯……
青棠默默沉吟了會兒,看着這丫頭果真是聰穎。這一招招反擊,虞妃那端只顧自哭泣,半句說不出來,卻是這丫頭字字誅心,要為自家主子扳回一局。
只是這虞妃,卻未必是她的主子。
青棠姿态未變,半點沒有被刺中弱點的不堪。她只轉向身側的梧秋:“去宮女房将我換下的衣物和鞋襪取來。”
梧秋領命而去,青棠這才又垂首道:“當時事出緊急,妾身自是以為救人要緊。可救下後,不便一身髒污示人,便是着梧秋折回雲光閣取了身顏色相近的衣裳來,而後在宮女房匆匆換下。”
青棠說罷,随即在衆人面前背過身:“妾身的發仍是濕的,只是水滴落在了綿軟的衣裳上,才不被人瞧見。”
“至于……”青棠頓了下,又是回過身俯身看向莺時,“我為何沒有在一開始就自證清白,是我已然被人攀咬,自證清白倒不如如妍妹妹親口來說,才更能證明我的清白。”
“我若要殺人,何須再去救人?”
随後,沾染了髒污的衣物取來,莺時頓時洩了全身力氣。
眼下這樁案子,便是用一一摘取的法子,也可定了是誰人之罪。
楚上玄凝向虞妃:“你可知罪?”
虞妃徹底慌亂起來:“妾身真的什麽都不知道,求陛下還妾身一個清白,求陛下!”
楚上玄閉了閉眼,做出一副極是痛心的模樣,仿佛真是心愛女子做了錯事他又不得不罰。
青棠靜靜瞧着他做戲,也靜靜瞧着他接下來極可能會放過她。
果然,楚上玄道:“此事便不是你所為,也是管教不嚴。今日起,着降為美人,閉宮自省。”
青棠眼瞧着虞妃坍塌下去,整個魂靈仿佛抽離了身體,沒了支撐。可惜她當真是不夠聰穎,這半年來被驕縱着也沒了形态,便是有一丁點腦子,也當知這是楚上玄沒用心責罰她。
放棄一個棋子不難,随意死了也是易事。關鍵是,楚上玄擡了許久的寵妃,也不能這麽輕易就折了。
興許,往後還用得上呢!
可惜,這一切在虞妃眼裏,是寵愛一朝盡失,人群散去,昔日繁華盛景,只餘下凄清的清平宮無人問津。
這樣從天上跌落入凡塵,她承受不起。當年虞妃自缢,雖是并無什麽特別之事,然寵愛移轉他人卻也是真的。
她的自缢,興許與此有些相關。
青棠無心于她,只随着人群散去也回了自個的雲光閣。
安穩坐下後,梧秋這端一直提着的心才悄然落下,忍不住道:“小姐,方才您怎麽會去救如妍小姐呢?太冒險了!那池水那麽涼,萬一你傷了身子,奴婢怎麽能安心?”說着,又是趕緊倒了熱茶遞到青棠手裏。
青棠接過,無謂道:“我若是不去救她,今日被責罰之人便是我了。”且落在她一個不受寵的婕妤身上,這責罰怕是會重得多。
“可是……”梧秋仍是有些後怕,那侍衛太監一個個跳下去,小姐竟也跳下去,若非小姐叮囑過,不許她亂來,她怎能忍住眼看着小姐那麽長時間都沒有露出池面?
青棠心下并不在意,救如妍不過是順手之事,也談不上救,只是記挂着哥哥,不能眼看着她死在眼前。
入夜後,青棠立在亭下,風雪又起,這躺椅雖是一直被打理的幹淨,這會兒也是落了雪花。
她沒打算坐下,只是瞧着這夜色,陡地想起白日裏救下如妍時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