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一場
第一場
祁亞嗅到瓜的味道,恨不得從兜裏掏出一把瓜子。可惜兜裏只有牛軋糖。
“鬼知道哪個是你師兄?弱肉強食,被我搶了是他太弱!”俊哥往後掙了下,掙不動,又用力往下刺。
哪知少年不怕死似的一動不動,鮮紅的血自指節滴落,紅白分明,眼中殺意極冷。
陳俊聽見系統扣除積分的提示,手腕發抖。
“好一個弱肉強食,那你也該殺人償命!”少年沖陳俊仰起脖子,笑着說:“除非你把我殺了,否則我跟你到天涯海角,你別想活着出村!聽說這游戲的‘死亡’可比死了都不如,我們一起試試。”
“艹!你他媽想死還要害死老子!”陳俊大罵倒黴,額頭冷汗直流。
“走吧。”
黎拍了拍祁亞的肩,聲音仍舊平淡:“我們去找另外兩個人,找出村的辦法。”
“啊?就走了?”祁亞嘴裏的牛軋糖還沒吃完,她指指劍拔弩張的兩人還有昏倒在床上的娜娜,“就這樣?”
“不然呢?”黎将她手裏剩下的一顆糖拿走吃掉,“你還想看?我只陪你三分鐘。”
祁亞險些一口糖噎死,趕緊拉住黎算賬。
“你賠我糖,就那最後一顆了。”祁亞急了,“這裏什麽能吃的都沒有,我就指望那顆糖續命。”
黎拿着糖紙,指尖靈動地疊了一只紙鶴放在祁亞手裏:“賠你。”
祁亞:……
雖然很氣,但小東西還怪別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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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這人怎麽技能點點歪的。這可是一個逃生游戲,不是戀愛游戲啊!
屋外的天空陰沉,似乎又要下雨。
祁亞決定不管娜娜了,反正醒着也沒什麽用,暈着還能少點噪音。
不過擔心娜娜的片刻鐘,黎已經在大廳找到一把舊黑傘走了出去。
祁亞翻遍櫃子也沒找到第二把,倒是從櫥櫃裏找到一張墊紙。上頭赫然是村裏的地圖,被水漬印得模糊,只能依稀分辨出正南方的橋。
祁亞出門時遇見中年男子,身後跟了那個瘦弱的小姑娘,籃筐裏又是番薯。
昨夜招待所睡不下人,他有村民的身份,住在自己的小屋裏。
“你們不吃早飯啦?”中年男子熱情地招呼祁亞:“招待所裏沒吃的,這些還是村民辛苦勻出來的,吃了再走嘛。”
“吃不下,死人了。”祁亞看着那個害怕得瑟瑟發抖的小孩,嘆氣說:“麻煩你請幾個大人去收拾,別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
“那你呢?”中年男子大為苦惱:“村裏都一些老頭老太,年輕人全出去打工了,哪有人肯幫忙啊。”
“我去看看屍體,再去橋那看看。”
“屍體估計是看不成了,昨晚村民把洞口封了。”中年男子撓了撓禿禿的頭頂,“隔壁家昨晚一直出人進人,吵得我一晚沒睡着。”
“他們封洞口幹嘛?”
“說是洞裏有鬼,不封就鬧鬼,那道士就是進洞時被鬼弄死的!”中年男子攤手,“我正想告訴你們呢。”
“你就不會阻止嗎?”祁亞簡直要被豬隊友氣死:“你好歹是村裏人,這點事都做不到?”
“我也是今早睡醒才知道!而且我是入贅的,哪有我說話的份?”中年男子說來還委屈。他讓身後瑟瑟發抖的小姑娘先回家,小聲沖祁亞抱怨:“這道具花了我三百積分,還是問人借的,結果就是個入贅郎,對村裏一無所知。我媳婦是個啞巴,田都荒了沒法種地,兒子只能出村打工不在身邊。”
“那你還挺慘的噢。”祁亞才懶得猜他話裏哪個标點符號是真的,“你總該知道出村的橋怎麽走。”
“出村的橋早斷了,而且要穿過這座山,你去了肯定迷路。”
“可我覺得出口就在那裏。”祁亞真情實意地說。
中年男子看弱智似的看祁亞:“出口怎麽可能在那?那也太簡單了!我們肯定得解開謎題,把鬼殺了才會出現出口。”
祁亞獨自去礦坑看了一眼,洞口被封得嚴實,泥巴爛木頭碎石塊,能用的全用上了。
祁亞摸着耳墜決定還是算了。
進去也是兩具屍體,開路這種活還是交給挖掘機。
穿過山林後,一條天塹般的渾濁江水攔住祁亞的去路。
一座鐵索橋斷得相當幹脆,就像廢棄拆除似的一點挽救的餘地都沒有。
橋頭石邊蜷縮着一個人,她渾身濕透地蜷成一團,眼神渙散地看向祁亞喊:“救命,有鬼……鬼在追我……”
祁亞往周圍看了一眼,一個鬼影都沒見到。
“是真的!我身上有道具,鬼怪靠近了就一直震!它捂住我的嘴我拖到的這裏!”卷發女子掏出一枚紅色小石子,“它震了一晚上!”
下一秒,女子手中的石頭驟然破碎。她身後幽幽探出一只血肉淋漓的模糊手臂,掐住她的喉嚨往橋上拖。
“它來了!”女子長大了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用力掙紮,瘋了似的到處亂跑。
祁亞來不及伸手救,崩潰一晚的女子直接一頭紮進滾滾的江水中,水花都沒了。
逃……逃……逃……
祁亞往斷橋一看,赫然是昨天在礦坑裏見過一面的鬼,腦殼被砸爛了半邊,紅着眼睛沖她嘶吼。
他突然沖祁亞猛撲,祁亞拔腿就跑。
天又下雨,山林裏的雨聲猶如霹靂,祁亞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這麽狼狽。
“我真是受夠了,這破游戲一點也不休閑!”祁亞靠在一棵樹邊喘氣,心中的怒氣值快要爆表:“我還不如一了百了……”
就在祁亞擡起手時,頭頂突然多了一把傘。
黎将黑傘撐在她的頭頂,他在雨幕中喘氣,雨水劃過他滾動的喉結,起伏的胸口已然濕透。
他按住祁亞擡起的手,怒聲質問:“你一了百了什麽?不想活了想自殺?要不是我正在這裏你又是不是又死了?”
“什麽叫我又死了?你看我像崩潰自殺的新人菜狗嗎?啊?”
祁亞覺得莫名其妙,掙開男人的手罵他:“你是不是跟蹤我?怎麽我走到哪你跟到哪?”
“我來找吃的。”
黎揚起手裏的蘑菇,濺了祁亞一臉水,“我跟蹤你做什麽?這裏的村民鬼鬼祟祟找不到人,我還有空跟蹤你?”
水珠進了眼睛很痛,閉眼的一瞬間,祁亞明白了。
“你說的沒錯,有問題的是村民。”
推開那朵賣相欠佳的蘑菇,祁亞冷靜說:“村民一個個躲瘟神似的躲我們。但他們自己都只有爛番薯吃,卻給公司人吃好的,是為什麽?”
“我們先回招待所。”黎又對祁亞伸手:“你繼續說。”
“進村的橋是公司修的,整個村子最好房子是招待所,那假裝npc的玩家見面叫我們官老爺,說明村民對我們很怕,不敢不給。”祁亞思索道:“可礦都挖完了,招待所破破爛爛也懶得修,顯然公司是要放棄這個産業。采礦污染讓這沒法種地,爛番薯都沒幾個,這村子裏的老弱病殘還有活路嗎?”
黎沉默着,并沒有否定。
“所以我懷疑,道士和那個玩家都是村民殺的。”祁亞大膽推論:“道士的符能防鬼是真的,道士死了也是真的,這不奇怪嗎?而且道士是鈍器致死。再然後,今早的屍塊也太誇張了,如果真的是鬼,怎麽手法還不一樣?”
祁亞說完咳嗽了幾聲。
這雨實在是太大了,她不得不大聲說話,嗆得肺疼。
“你還好吧?”黎拿出那塊手帕給祁亞擦臉上的雨水,擦過眼睛的間隙,祁亞被迫閉眼,耳朵正巧敏銳地聽見一聲咔啦聲。
難道那鬼追上來了?祁亞趕緊探頭,只是傘撐歪了,什麽都沒有。
“你繼續。”黎輕咳一聲,重新撐正傘,“小聲點,雨要停了。”
“昨晚的鬼追着那卷頭發的女人跑了,總不能有很多鬼?而且那個鬼,分明是我們的同事,他追的女子沒死,留在招待所裏的人卻死了,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祁亞嘆息道:“那只鬼也是鈍器致死的慘狀,腦袋都被砸爛了。他一直把那女人往橋上拽,分明讓她離開村子。”
“可系統提示不會有假,的确是有惡鬼殺人。”黎說:“既然沒有出口,只能找出口。大概率得把那只鬼殺了。”
“誰告訴你殺友軍掉裝備?這怎麽看都是個解謎世界,我們把謎題解開就行了。”
祁亞想起系統的提示,他們來村裏是為了調查同事的死因。
“所以我們只要找出村民殺人的證據就行了。”祁亞知道這很出格,但她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釋了。
此時大雨驟停,祁亞頂着最後幾滴小雨快步往前走,離開傘下時回眸對黎笑了笑:“放心,我是休閑玩家,我不會騙你。”
“我信,我當然信。”他帶她快步走回招待所,只想找隊友分享情報。
離招待所不遠處,黎忽然收攏了傘,一甩手揮幹水漬,他按着祁亞的肩往後帶,同時握着傘往身前一橫,大有一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此時,招待所大門敞開,門口卻站了十幾號人,各個拿着已經生鏽的鋤頭鐮刀,俨然是在放號。
中年男子也在其中,他看見祁亞和黎的一瞬間別過了臉。
樓梯上躺了兩具屍體,而娜娜即将被殺。
她脖子邊抵了一把鐮刀,老頭砍人的動作一愣,所有人轉頭齊刷刷地看向祁亞和黎,震驚後變為陰狠。
“有話好說別殺人!”祁亞大聲叫道:“把我們殺了公司也不會給你們錢,你們把她放了,什麽訴求我向公司提!”
老頭遲疑片刻:“你能讓公司接我們去城市,一人一幢房,再管我們養老錢?”
“可以!”祁亞立刻答應,總之先救人。
“你放屁!你們就是個窮打工的,哪來的權利答應?我要讓你們走了還會再回來?我們這群人全餓死在這!”老頭用力割娜娜的脖子:“反正人都殺了,你們全都死!”
“不要不要不要!我有錢!我有好多錢!”娜娜痛得神志不清:“我是大明星,我馬上就要見到寧央了!我不想死嗚嗚嗚,我把錢都給你們,你們放過我!”
“那誰救救我兒子?我兒子死在礦坑裏,你們公司就賠了三千塊!”
又有人站出來指責:“我家地沒得種,兒子出門打工沒音訊,兒媳婦生娃沒人照看死了,都是公司害死的!”
“你們挖完礦說走就走,不行,除非把我們全接走!否則一起死這裏!”
“本來還想等雨停再找你們,哪曉得這雨咋停了,正好省得我們找。”老頭一鐮刀砍下面前吱哇亂叫的娜娜,周圍人還在狂熱的叫好,“你倆也別想活着走!”
祁亞發現黎在抖。
下一秒,系統發出冰冷的提示音:解謎提前結束。請玩家逃離村莊。
“走了。”
黎面色一白,丢下手裏的長傘抱起祁亞就逃。
“等等!”祁亞試圖掙紮:“指不定他們還能再搶救一下!”
“我們提前結束解謎,這些村民被我們撞破已經瘋了,他們只想殺人。”黎的速度驚人,祁亞又聽見一聲咔擦聲,他竟然不知從哪裏拿出一枚冰藍色小石子放在齒間咬碎。
一瞬間疾風狂勁,猶如禦風般狂馳飛奔。
“鬼在斷橋那?”黎吐掉嘴裏的碎沫渣子問:“待會我放你下來,我殺鬼的時候你就往出口跑。”
“我都說了不用殺鬼!”
祁亞簡直無語,但黎的懷抱實在太穩太堅實,她根本掙脫不出來。
斷橋轉眼就在眼前,那只鬼仍念着逃逃逃,站在斷橋上沖他們嘶吼。
江邊,黎忽然停步放下祁亞,他轉了身,丢給祁亞一塊火紅色的小石頭:“這個能殺鬼。”
“你呢?”祁亞驚訝他身上道具怎麽那麽多。
下一秒,村民齊刷刷地從山上沖下來,根本不合常理。
“我有的是辦法。”黎将紙扇打開又合攏,在指間翻飛旋舞,花樣奇妙。
趁祁亞看他舞扇的一瞬間,他用力把祁亞往鬼那一推:“你一定要活下去。”
祁亞的反應也極快,她反身一躲,松垮的泥地讓她腳底打滑,險些直接掉進江裏。
那只鬼趁機撲向祁亞,抓住她往出口拉。
“我說我是休閑玩家,你是聽不懂嗎,禿頭的那個修仙啊!”祁亞猛然扯下耳墜,熾白劍光足以破天,那只可憐的鬼當場煙消雲散。
她的聲音被淹沒在滔滔江水之中,出口的光芒與她的劍光渾融在一起,只印出黎坦然迎上那堆發瘋村民的背影。
祁亞聽見兩個聲音。
她的劍靈興奮地說:終于遇到能吃的了。
系統雜亂無序的冰冷聲:玩家水平不符合預期,判定為作弊玩家,予以抹殺。
再睜眼,祁亞又回到那個不會到站的公交車。
現在,公交車赫然沖着站牌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