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飯局後半段,大家吃得差不多了,鍋裏的面還在煮着,小火咕嘟咕嘟。

幾人臉上都有一種吃飽的餍足,除了周鶴。

他沒怎麽吃。

本來已經有走的打算了,誰知最開始碰到那個人端了個茶杯過來,他直奔方南那邊停下,說:“姑娘,以茶代酒,賞個臉。”

陸情掃他一眼,“抱歉,我不認識你。”

跟陌生人打交道是陸情的長項,但她對這個男人完全不感興趣,因為他渾身上下就散發着一陣陰損的氣質,讓人想遠離,從遇見開始陸情就有這種感覺。

“要不坐下一起吃點兒?”

周鶴主動邀請,把注意力轉移過去。

男人“哈哈”一笑,說:“我叫栾奕,哥們兒貴姓啊?”

“周鶴。”

“今天在路上謝謝你啊!”

栾奕說完用手裏的杯子碰了下周鶴的,在這種不能喝酒的地方,連碰杯都少了很多儀式感。

“不介意的話到我們那桌坐坐?”

“好啊!”

周鶴半點猶豫沒有,答應得幹脆。

剩餘的人都覺得周鶴是在救場,連陸情也是,但隐約她還嗅到一絲不一樣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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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精神層面上,他是陸情心裏的少年,在現實層面上,他也是個步入社會的大人了,成年的世界,讓一件事有單純的目的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所以陸情明白他過去應該是為了達成什麽,只是她猜不出而已。

……

吃完飯,陸情随方南回到青旅,周鶴則去送平靜。

路上,方南的嘴一直沒停過,從自己的生意,到格爾木這座城市,再到整個西北,滔滔不絕的,就像個脫口秀藝人。

快到青旅的時候他忽然話題一轉,問陸情有沒有男朋友。

“沒有,歲數大了,老阿姨不招人喜歡。”

方南“哈哈”笑了老半天,說:“你很漂亮啊,一定很多人追。”

“真沒有。”

不是陸情刻意謙虛,她的外表總是給人一種性冷淡的感覺,靈魂高高在上,難以接近,可是混熟了之後就會發現完全不是這樣。

“周鶴也沒女朋友。”

方南說完車裏一下靜了,陸情和他面面相觑,覺得莫名其妙。

“沒事兒,閑聊嘛不是。”

陸情眼前晃過周鶴那個玉扳指,有點出神。

方南以為自己說錯話了,趕忙岔開,“陸小姐明天幾點的火車啊?”

陸情兩眼發直。

“嘿?”

“嗯?”

陸情瞪着雙大眼睛,眼裏是路燈的黃色倒影,忽暗忽明。

“明天幾點火車?”

“忘了。”

“忘了?”

方南手中的方向盤滑了一點弧度。

确實忘了,不是十萬火急的事記它幹嘛……陸情從包裏掏出火車票,借着路燈的光亮看,方南趕緊把車內燈打開,可以說非常有眼力見了。

“明早八點,到西寧轉車。”

“我送你到火車站。”

陸情把車票放回包裏,說:“不用了,我打車就行。”

“你還是讓我送吧,要是淩總知道我讓他的人自己打車,回頭肯定不跟我合作了。”

這是什麽邏輯?

陸情回應他,“淩總很大度,不會跟你計較這種小事,送我就免了,下次到北京提前打電話,請你吃烤鴨。”

方南撓撓頭,不好意思,“要不怎麽說淩總是成功人士呢,和我們這種普通人肯定不一樣。”

陸情跟着笑了笑,沒接話。

回到青旅開始收拾行李,一直到淩晨一點鐘。

陸情住的這間屋今晚只有她自己,還蠻清淨的,她洗漱完到院裏站了會兒,夜裏,清風徐來,她聽見另一個屋子傳來男人們聊天的聲音,說什麽聽不清,總之氛圍是開心的。

她抻了幾下懶腰,回房睡了。

一夜無夢。

……

鬧鐘沒有按預計中的響起。

這是陸情萬萬沒料到的事,可能前一天太累了,她躺下睡覺的時候竟然忘了開鬧鐘,導致她一覺竟然睡到九點多。

“卧槽!”

頂着一頭雞窩的陸情起床彪了一句,手機差點摔地上。

所以現在該怎麽辦?退票重新買嗎?還有幾點的火車?

陸情心裏一陣煩躁,她讨厭安排好的事情被打亂,尤其是在“出行”這件事上。

打開門,外面好像剛下過雨,空氣清新的不得了,樹枝上一只鳥停了又飛走,掉落無數雨點。

然後這些雨點盡數落在一個人身上,而且還沒穿衣服。

他咬着牙刷從樹下走出來,兩只手不住地擦後背的水。

陸情沒忍住笑出來,聲音招惹了他。

“morning!”

周鶴打完招呼忽然想到什麽,牙刷拿出來,用水沖掉嘴角的泡沫,問陸情:“沒走嗎?”

“嗯 ,鬧鐘沒響。”

這一次的笑聲是“無情”嘲笑,周鶴走到院子中央,雙手插在腰間,手中的牙刷像一把短匕首。

陸情随手捋了捋亂糟糟的頭發,和周鶴對視,眼裏全是“殺氣。”

周鶴立馬把笑收回去,嘴巴抿得嚴實。

“洗臉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他說完徑直往屋裏走,經過陸情身邊的時候,說:“肩帶掉了。”

卧槽!

陸情這才意識到睡衣肩帶不知什麽時候滑落,肩膀毫無遮擋地暴露在空氣中,被陽光晃得雪白。

……

早飯是一盤高配版的炒飯,出自周鶴之手。

胡蘿蔔和火腿切丁,配着小塊的西藍花,上面還蓋着一張煎得堪稱完美的雞蛋。

最後他端了一杯果汁放在炒飯旁邊,人也跟着坐下來。

“怎麽着?還打算去敦煌嗎?”

勺子剛拿起來又放下,陸情“嗯”了一聲,“一會兒看看有沒有其他時間的票。”

“應該有。”

“但願。”

“吃吧。”

周鶴說完往沙發裏一栽,手機橫過來開始打游戲,陸情埋頭,聞到一股誘人的香氣,食欲瞬間被挑起來,有點開心。

通常按照言情劇的走向,這會是一份無比美味的炒飯,男主角帥氣多金,又廚藝了得,完美人設。

但……好可惜,這不是言情劇。

陸情剛嚼了一口就眉頭皺起,要不是顧忌周鶴的面子,她肯定會吐掉。

“好吃嗎?”

周鶴保持着“北京癱”的姿勢,拿膝蓋頂了下陸情的腿。

“……還行。”

說實話味道還可以,只是鹽放多了,陸情咬牙咽下後又弄了一勺,遞給周鶴。

“要不要來一口?你辛苦做的。”

見陸情沒什麽異樣,周鶴對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下廚頓生信心,他起身,張嘴直接吃了一口,然後在陸情的壞笑中硬生生咽下。

“別灰心,我保證你再練二十年絕對可以開飯館。”

“算了,別吃了。”

周鶴想把它倒掉,但卻被陸情拿胳膊攔住。

“真沒那麽難吃,不是還有果汁嗎?”

對付吃點好了,陸情實在不忍心打擊他。

周鶴滿臉挫敗感,并在心裏暗暗發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廚,以後打死不做了。

……

雖然條件如此艱難,陸情還是吃完了半盤炒飯,外加那個煎蛋,并且喝光了兩杯果汁。

飽飯會暫時壓制壞情緒,吃完好半天她才想起來車票的事兒。

打開手機翻了翻,今天的行程要麽沒票,要麽站票,想走的話還得推遲。

掐算自己逐漸縮短的假期,又惦記着心心念念的敦煌莫高窟,她沒有選擇。

……

中午,青旅開始熱鬧起來,院子裏成群結伴聊旅途經歷的人像吹響集結號的小鳥,叽叽喳喳。

陸情睡完回籠覺起來好好收拾了一番,今天天氣熱,她就穿了個吊帶和短褲,噴過防曬之後連防曬服都沒穿,徹底解放。

她不願意和那群人湊熱鬧,索性到門口溜達,看牆面上的彩繪。

一個充滿西域風情的女人肖像,空白部分被許多人的簽名和話語填滿,讓這幅畫在迷亂的視覺中顯得格外突兀。

“最開始是什麽樣呢?”

陸情站在彩繪前,思緒翻飛。

她喜歡西北的歷史和人文,紀錄片看了一堆,對這裏無限向往,尤其是敦煌,所以怎麽都要去看看。

“嘿!幹嘛呢?”

陸情正看得忘我,被忽來的聲音吓了一跳,轉頭過去才發現是方南。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再配上黝黑的皮膚,有點像一只純種的拉布拉多……

見陸情沒反應,方南又說:“看畫哪?這是青旅剛裝修的時候周鶴畫的,怎麽樣?像不像藝術家手筆?”

“你還真能擡舉他。”

陸情故意怼他一句,半點面子都不給。

“塑料兄弟情,你懂的。”

方南憨笑一聲,他本來想給陸情講講周鶴,比如五歲就開始學各種才藝,這麽多年獲獎無數,比如從小随父親游走各大文物展覽和拍賣現場,天生有着獨特的審美和鑒寶眼力。

只是話到嘴邊還是被方南憋了回去,算了,有些話現在說為時尚早,還不知道這二位能怎麽樣呢,朋友還是戀人,還得需要時間來斷定。

“我聽周鶴說了,你沒趕上火車。”

方南欠嗖嗖一句,格外招人煩。

本來陸情都快忘了,他又提起這茬,簡直找不自在。

“怎麽?你想開車送我過去嗎?”

方南一愣,有點不好意思,說:“要不是這兩天義工請假,沒人給我看店,我真就送你過去了,格爾木到敦煌五百多公裏,小意思。”

他沒耍滑頭,确實忙不開。

“沒事兒,逗你的,我坐火車好了。”

陸情說完扭頭望向出去的方向,說:“格爾木市裏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嗎?”

方南搖頭,“市裏沒什麽玩的,周邊才有,像昨天周鶴帶你去的鹽湖和魔鬼城,還有可可西裏無人區,對了,有部電影叫《可可西裏》聽說過嗎?講保護瀕危動物藏羚羊的。”

“聽過。”

也看過。

“你要是閑得沒事兒去找周鶴聊天啊,他在屋裏看書呢,這家夥太能裝逼,以前在墨爾本上學的時候都沒這麽用功過,大學畢業倒知道看書了,擦!”

海歸,不學無術。

這是陸情給周鶴新貼的标簽,但潛意識裏她不是很認可。

“走了。”

陸情沒聽方南的話,而是往出口那邊走去,既然市裏沒什麽玩的她就閑逛好了,左右城市本身的存在也是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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