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傍晚的喀什老城被暮色浸染,光線從天而降, 與民族特色建築晖映着舒心的暖黃。

可景象雖美, 周鶴卻沒有心思欣賞這些,他在各式各樣穿着的人群中來回穿梭, 一條條街巷,一個個門店, 最後走得腿都軟了,滿頭大汗還是沒找到。

方南和江夜這邊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在周鶴跑出去的時候方南已經警告過他, 讓他注意隐藏行蹤, 別被栾卿涵發現, 但最後看周鶴找人的架勢完全沒有顧忌, 因為他急瘋了快要。

整件事本無意讓陸情卷進來, 但有時候天意如此, 那個玉墜讓她徹底脫不了幹系。

淩晨兩點, 周鶴回到酒店, 方南和江夜一直沒睡,在房裏等他, 聽到隔壁房間有動靜, 趕忙開門去看,終于等到了周鶴。

在江夜和他對視的第一眼就後悔了,她看見周鶴眼窩深陷, 臉色也不好,整個人像是剛大病了一場的樣子, 可也才不過只熬了幾個小時而已......

“早知道我真不該告訴你。”,江夜看着周鶴,心裏嫉妒陸情的存在,又有點心疼他。

“行了,說都說了。”

方南表面責怪,實際是搶在周鶴前把江夜先批評一遍,那樣周鶴可能就不落忍了。

果然,他什麽都沒說,刷完房卡,腳步發沉地朝屋裏走去,在門重重關上之前沒有回應一個字。

周鶴進屋第一件事是先給手機充電,下午他給陸情打完三個電話之後就再沒打,他知道目前的狀況還不清晰,冒然聯系可能會扭轉局面。

屋裏寂靜非常,明淨的窗戶外面是喀什最尋常的萬家燈火。

周鶴的心情差到極點,他到洗手間用涼水洗了把臉,疲憊感沒有因為水溫而被稀釋,更多的,是沉進了心底。

從洗手間出來,周鶴一直盯着通話記錄,電量在一點點增長,忽然地,他好像想起什麽,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兩下,流量打開,很多條信息進來,一時把手都震麻了。

原來他今天一整天都忘了開流量......

在衆多信息中,周鶴一眼就找到了陸情的,他存的名字是“寶貝”,還設置了聊天置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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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微信裏說今天在公司忙了一天,沒時間給周鶴回電話,再看到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讓他早點睡,最後兩個字是“晚安。”

攥着手機的手略微有些抖,臉上的陰郁更加重了。

如果江夜和方南沒看錯的話,那陸情就是在說謊,可讓周鶴想不通的是,她怎麽會和栾卿涵搞在一起?

再聯想之前栾卿涵寫給陸情的那張紙條,周鶴有種很不好的預感,非常不好……

在床上躺了大概三個小時,他完全沒有睡意,腦子裏陸情的臉不停往出蹦,中間摻雜着最近發生一些事的細枝末節。

五點鐘,他将充電器拔下塞進手包,另外包裏還有一些現金,雖然現在手機支付很方便,但他有随身帶現金的習慣。

重新洗漱一番,又換了套全黑的運動裝,連運動鞋也是黑色,周鶴拿着手包出門,在走出房間的時候方南已經在走廊等着了。

周鶴看他一眼,“沒跟江夜說吧?”

“肯定沒說啊,要不然在這等你的就是她了。”

“走吧,于哥給我弄了輛車,停樓下了。”

有車辦事方便一點,昨天周鶴去見于忠灼,臨走時候麻煩他弄了輛車,晚上送到酒店,鑰匙擱在了前臺。

豐田的一款越野車,不太貴,本色是白的,但是應該好長時間沒洗了,有點髒,上面沾了一層灰,不過周鶴不挑,有的開就不錯了。

因為時差的關系,六點鐘的喀什還沒天亮,周鶴和方南見到車後沒有第一時間坐進去,而是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

方南站在車頭,說:“沒竊聽器,但是車裏有導航系統,其餘應該沒什麽問題。”

“走吧!”

周鶴上車,坐進副駕駛,他在北京呆慣了,開車沒那麽生猛,西邊這地界還是方南開比較合适。

在出發之前周鶴并沒有明确的目的,因為他完全不知道陸情在哪,像昨天那種盲目的找肯定不行,但他在酒店又呆不住,必須出來做點什麽才行。

“我說,咱們去哪找啊?現在這時間陸姑娘說不定還在睡覺呢。”

“随便開吧,去哪你定。”

周鶴的嗓子徹底啞了,說話一點力氣都沒有,不過氣色還可以,也虧得年輕體力好。

方南扭頭看他一眼,心裏有點不得勁兒,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周鶴為了一個女的熬成這樣,鐵定動真情了。

“給,吃點兒東西,昨晚沒吃飯吧?”

方南把塑料袋扔到周鶴腿上,裏面是面包和酸奶。

周鶴平時在家都吃保姆做的飯,這個保姆是他剛回國的時候念念幫找的,四川女人,很會做菜,慢慢把周鶴的嘴巴也養刁了,出門在外很少吃得慣。

“不餓。”

周鶴把塑料袋又扔回去,閉目養神。

“唉,我說你也別上火,姓栾的要是敢把陸情怎麽樣,我弄死他!”

方南不是說說而已,他這人脾氣爆,幹得出來。

周鶴眼睛半眯着,回想微信裏的內容,說:“陸情給我發信息,說她在北京。”

“北京?操!為啥騙你啊?昨天我和江夜都看到了,她分明就在喀什,栾卿涵也在,我不可能認錯!”

方南說完就有點後悔了,現在這麽說無疑是火上澆油,讓周鶴更鬧心。

“那你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告訴我?!”

周鶴睜開眼看着方南,紅血絲密布。

方南理虧,不敢跟他對視,支支吾吾地說:“我開始以為陸情把你綠了,告訴你不是給你添堵嘛。”

聽到“綠”這個詞,周鶴殺人一樣的眼神瞪過去,方南立馬閉嘴。

“我不是那意思,我最喜歡綠色了,清新,清新!”

雪上加霜……周鶴幹脆不理他。

方南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哄女人還行,但哄男人實在沒辦法。

“過兩天讓江夜出來串個場……”

周鶴想來想去,方南和他都跟栾卿涵見過面,所以還得江夜來。

“做什麽?”

周鶴轉身把安全帶拉出來扣好,說:“栾卿涵手上有個貨要出,于忠灼負責幫我聯系,到時候江夜過去,看能不能弄點證據出來。”

“對對,就算弄不到,起碼和栾卿涵攀個交情,江夜有這本事。”

周鶴搖頭,江夜的确有這本事不假,但那是針對大部分男人,他覺得栾卿涵不一定好上手。

“開車吧,先去老城那邊。”

對周鶴來說,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找到陸情。

……

早上七點,栾卿涵在湖邊的那個房子門口,站着一個瘦小的男人,穿着深藍色的牛仔服,一雙白色帆布鞋,整個人灰頭土臉,髒兮兮的。

除了他自己,沒人知道他已經在這站半宿了,怎麽都不敢敲門。

院裏忽然出現的腳步聲讓男人瞬間擡頭。

走路的人是陸情,她手裏拿着一個電動牙刷,正刷得起勁。

昨晚栾卿涵跟她一起回來之後,告訴她房間在二樓,讓她随意,然後人就回屋了,再沒出來。

陸情拿準栾卿涵不會把她怎麽樣,所以也沒什麽可顧及的,唯獨周鶴那幾通未接來電,讓她心情動蕩到半夜。

洗漱完,陸情看到栾卿涵從屋裏走出來,手裏攥着一個蘋果,邊走邊吃。

兩人互看一眼,誰也沒說話。

栾卿涵很快轉移視線,看向大門口的時候眼睛眯了眯。

“進來!”,他喊完又咬了一口蘋果,聲音清脆。

停頓兩秒,他才意識到門鎖着,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把門打開。

之前站在門口的男人看了看栾卿涵,有點害怕的樣子。

不,應該是“畏懼”才對。

陸情把毛巾搭在脖子上,細細打量過去。

是個年輕人,大概二十歲左右的樣子,雖然衣着不整,但還是很有少年感。

沒等她打量完,只見栾卿涵一腳把門踹上,随即扯過男孩的衣領直接把他掄到地上,“嘭!”地一聲悶響。

陸情被這突然的一下驚着了,一動不動,還沒等她弄清什麽狀況的時候,緊接着栾卿涵也不知道從哪操起一根棍子就朝那人打過去。

聽聲音就知道下手很重,但是男孩兒一聲都沒吭,陸情差點以為他挂了。

只有栾卿涵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沖陸情笑笑,又張嘴咬了口蘋果。

“七哥,我錯了!你打死我吧!”

“好啊!”,栾卿涵轉頭看陸情,“回屋去,別濺一身血!”

陸情迅速從剛才的驚吓中回過神來,大步竄到栾卿涵面前,說:“你這樣會把他打死的!”

“那又怎樣?”

栾卿涵嘴角的笑意讓陸情生平第一次對“壞人”有了真正的認識,她咬着牙,不吭聲,也不躲。

“回屋吃蘋果去,他的事兒輪不到你管。”

沒等陸情回嘴,褲腳被地上的男孩兒拽了兩下,“求你了,別管……”

陸情分神的功夫被栾卿涵推到一邊,棍子、拳頭悉數落下,比剛才力道還重,陸情根本沒法上前 。

不到三十秒,男孩兒身上、臉上血色模糊一片,都有點看不出模樣了。

栾卿涵把棍子扔到一旁,脖子扭了兩下,終于停手。

陸情逮到機會再次過去,想看看男孩兒傷得怎麽樣,要不要上醫院之類的,她甚至掏出手機,準備随時撥打120。

“起來,自己走!”

栾卿涵話剛落,男孩兒手撐地面往後倒兩步,好像相比栾卿涵更可怕陸情。

他掙紮着站起來,擦了下嘴角的血,沖栾卿涵微微點頭,說:“七哥,對不住,我先走了。”

鐵門開了又關,院裏又重新恢複安靜,只有地上的血痕和灰土能證明剛才都發生了什麽。

……

如果說之前綁架的事陸情可以不計較,被要挾到喀什來的事她也可以不計較,但眼下栾卿涵的所作所為陸情真的忍無可忍,甚至厭惡到了極點。

再看栾卿涵呢,他像個沒事兒人一樣,從院裏回到門前,一屁股坐到臺階上,胸膛因為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

陸情從地上撿起剛才甩掉的毛巾,然後走到栾卿涵跟前,說:“你真是個人渣!”

他笑了一聲,“你說是就是吧。”

栾卿涵說完從褲兜裏掏出煙盒,開始抽起煙來。

“我能問為什麽嗎?”

也許得不到回答,但是陸情忍不住想問。

栾卿涵吐了口煙霧,胳膊拄着膝蓋,沉默了很久,說:“只有這樣他才能交差,才能活命,如果換做別人來處理這件事,他活不過今晚。”

所以他反倒還成了“恩人?!”

陸情聽完,忽然覺得背脊發涼,她不知道自己身處在一個什麽樣的漩渦中,而此刻心心念念的周鶴又面臨着怎樣的狀況,一切在主動發展,而他們卻被動向前。

“昨晚睡得好嗎?”

栾卿涵嘴裏咬着煙,眼睛被煙霧熏得有些睜不開,但整個人的感覺和剛才完全不同了。

一瞬陰霾,一瞬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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