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在喀什老城景區,僅一條街之隔的對面, 也是一片老城區, 相對沒那麽熱鬧,游人也少。
周鶴繞來繞去好幾圈, 光羊肉串的香味就聞了好幾家,還是沒找到朋友給留的地址。
說起這位朋友, 他叫于忠灼,周鶴和他認識差不多兩年, 再往前算是他爸的朋友, 但是是忘年交, 換句話說他比周鶴大, 但是比周璟珏老爺子小很多。
捋着門牌號, 周鶴終于找到正确地址, 在一處很不起眼的角落裏, 門口擺着幾盆花, 像其他尋常人家一樣, 只是在他手剛擡起來要敲門的時候聽到裏面響起一陣聲音,緊接着好像有什麽東西倒了, 還伴着吵罵聲。
“你有幾個膽子?敢把貨弄丢?我告訴你, 這批貨你把命給我都賠不起,黃金有價玉無價,你懂不懂?”
“于哥, 你原諒我一次!求求你,就這一次!我保證下次不敢了。”
“啪啪”幾聲, 像是扇耳光,周鶴在門外聽得皺了皺眉,不過這陣勢吓不到他,接着又敲了兩下。
開門的是一個陌生男人,很壯,周鶴沖他點點頭,直接往裏看,因為正主在院子裏頭坐着呢,他身邊還圍站着好幾個小弟。
“你誰啊?讓你進來了嗎?”
見有人闖進來,幾個男的迅速朝門口靠攏,躍躍欲試的樣子好像下一秒就會把周鶴五馬分屍一樣。
“小鶴嗎?”
叫“于忠灼”的男人從太師椅上站起來,眼睛眯了眯,有點不太敢認。
“于哥,好久不見。”
一看是熟人,小弟們迅速退下,留剛才被打的男人吭哧着,貌似傷得不輕。
周鶴循聲望過去,于忠灼幹笑了一聲,說:“不好意思,兄弟,我以為你得等一會兒到呢,小弟不懂事,讓你看笑話了。”
“沒有。”,周鶴一擺手,沖那小弟擡擡下巴,“要不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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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周鶴是想撈他一把,畢竟血肉模糊的場面誰碰見都不落忍。
于忠灼回頭看了一眼,指揮開門那人,說:“把他弄下去,等我抽空再收拾。”
三個人把手上的小弟擡下去後其他人也都跟着退下了。
周鶴被于忠灼請到屋裏,兩人在茶海旁坐下後于忠灼開始泡茶,手法相當娴熟。
“你說你來喀什也不提前打招呼,我派人去機場接你啊,哥在喀什混得還是可以的,這裏人好風景也好,你這次來可以多呆一段時間。”
周鶴有話要問,但還得先跟他客套着,“于哥,我這次來是臨時行程,沒什麽計劃,順道過來看看你,怎麽樣啊?這段時間生意不錯吧?”
于忠灼笑得陽光燦爛,“還行,還行,跟小鶴你比不了,但多少也賺了點兒。”
于忠灼是陝西人,來新疆有些年頭了,開過餐館,賣過土特産,近六七年一直做玉石生意,賺得盆滿缽滿,看他那體态就知道了,富得流油。
兩人在北京的時候有過生意往來,但是不多,于忠灼每次找他父親都美其名曰指點迷津,實際上就是拿一些玉石古董讓周璟珏幫着掌眼,生怕少賣一塊錢。
茶泡好,于忠灼給周鶴倒了一杯,說:“我是借花獻佛,說起來這盒茶葉還是老爺子生前送我的呢,我一直沒舍得喝,唉。”
提到周璟珏,他邊嘆氣邊搖頭,看得出來,是真不好受。
周鶴在他爸去世這段時間已經經歷無數次這樣的場景了,明明他該是最傷心的那個,反過來還要去安慰別人,安慰次數多了也就麻木了,任他們再說也不接茬。
“茶不錯。”
周鶴喝了一口,算是誇他爸吧。
于忠灼是明眼人,順坡轉移話題,“小鶴,正好趕上你過來,前幾天有人送了我一幅畫,不是什麽文物,就是有點好奇,我是個粗人,你幫我解解惑。”
他說着放下茶杯站起來,在對面書架上抽出一個畫軸,拿到書桌面前一點點攤開,周鶴端着茶杯走到他側後方暫定,眼睛順着展開的畫卷,逐漸明亮。
“《熾盛光佛圖》的描摹版。”,周鶴不禁喃喃道。
“對,是這名字,小鶴好眼力。”
周鶴氣定神閑地喝了口茶,說:“《熾盛光佛圖》的原件在西夏博物館,你這幅......”
他弓腰仔細看了看,“雖然是描摹版,但是也有些年頭了,收着吧。”
說實話,周鶴對《熾盛光佛圖》了解得不能再了解,因為他家那幅莫高窟61窟的《五臺山圖》裏就包含了《熾盛光佛圖》,西夏統治敦煌時期繪制上去的。
畫收起來,放回書架,周鶴覺得差不多了,開始談正事兒,“于哥,你在喀什認不認識一個姓“栾”的。”
“你別說,還真認識一個。”
“叫什麽?”
于忠灼蹭了蹭下巴回想,“名字不知道,道上人都叫他“栾七”,小弟叫他“七哥”,怎麽問起他了?”
沒等周鶴回答,于忠灼打斷他,“別告訴我你和他還有生意往來啊?那小子幹的都是挖墳掘墓的勾當,不能搭理。”
于忠灼雖然不是省油的燈,但做事也有自己的原則,比如“下地”的活他不幹,也不讓下面的小弟幹,人總是這樣矛盾的個體,好像表面冠以“正義”的名頭,就可以安心去做其他一些沒那麽多道德和法律約束的事情,然後踩着金錢的山崗,大肆鄙視,并且相信自己是有原則的,是不與世俗同流合污的。
眼下的于忠灼就是這種人,周鶴在剛和他接觸的時候就深有體會了。
“他為誰做事?還是自己當大哥?”
“當什麽大哥,他上面那位可厲害着呢,人送外號“老刀”,心狠手辣,也特別神秘,據說見過他的人沒幾個,他的事都交給姓栾的一手打理,本人從不親自下場子。”
和周鶴想得差不多,那下面就是如何通過栾卿涵找到“老刀”的藏身地了,不過在此之前最重要的是收集犯罪證據,否則即使找到“老刀”也定不了罪。
之前楊昊提供的證人,也就是藏匿在格爾木郊區廢棄廠房的女人可以出來指證,但楊昊給出的告誡是要速戰速決,拖得時間太長保不齊女人會改變主意,那時候就不好辦了。
“對了,我想起一件事,前不久我一個兄弟說姓栾的手上有個镂空玉套環要出手,據說前段時間他們弄上來不少東西,栾七這人有個習慣,每次都挑幾件最貴的拿回來,親自找買家,剩下不怎麽值錢或有價無市的東西的就讓下面人處理了。”
周鶴聽到“镂空玉套環”這幾個字,馬上聯想到楊昊繳獲的那批出土文物,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同一批。
“出價多少?”
“一百二十個。”
就是一百二十萬。
價格并不算高,但之後肯定還會往上擡,即使買家不多,也可以造出搶手的聲勢。
周鶴掏出黑蘭州,思忖着怎麽能把栾卿涵給引出來,還不能打掃驚蛇,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查出他爸被殺的幕後黑手,端了那幫文物販子是其次的事。
“年紀輕輕的,少抽點兒。”
于忠灼自己不抽煙,所以就習慣性地勸別人不要抽,可能大家都有這毛病。
周鶴笑了聲,說:“有瘾,暫時戒不掉。”
他抽口煙,繼續問道:“那個玉套環什麽樣的?有照片嗎?”
“我想想哈。”,于忠灼掏出手機,在微信對話框那扒拉幾下,找出和朋友的聊天記錄然後遞給周鶴,說:“這樣的,你看看,圖片看着還不錯,就是不知道實物跟這個符不符合,小鶴啊,你不會是在北京就聽到風聲特地趕過來的吧?以你的眼光,我還以為看不上呢。”
“于哥。”,周鶴将煙灰缸拽到自己右手邊,彈了下煙灰,說:“能不能幫我約一下,見面看下貨,要是真品的話,我想收了。”
“可以啊,我問問朋友。”
于忠灼手指放在鍵盤上剛要打字,周鶴手伸過去,擋住手機屏幕,說:“我不出面,我這邊會派個人出來談,你也不能把我透露出去,你看成嗎?”
“怎麽不成?這點事兒當哥的還不懂嗎?放心,給你辦明明白白的,安排!”
周鶴心裏篤定于忠灼不會把他賣了,一是兩人有生意往來,周家的招牌能幫他辦很多他辦不了的事情,第二就是于忠灼有一些把柄攥在周鶴手裏,他得聽話。
“謝謝于哥,來,我以茶代酒。”
周鶴說着把煙架在煙灰缸上,端起茶杯和于忠灼相碰,茶的香氣給這次談話的氣氛增添了不少平和,所以還算順利。
......
從于忠灼家離開,周鶴第一時間給方南去電話,問他倆是不是在老城吃飯,方南撒了謊,說在,等到周鶴自報位置後方南趕忙帶江夜打車返回老城,不敢耽擱。
盡管方南苦口婆心相勸了一路,等到見面的時候江夜還是第一時間就把陸情來喀什,并且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的事情告訴了周鶴。
不過還好,她沒有添油加醋,就是看到什麽說什麽,之前對方南說的那些“冷嘲熱諷”的話一句都沒對周鶴講,算是手下留情了。
在方南緊張的注視下,周鶴掏出手機撥了陸情的電話,響了好多遍,直到自然挂斷,他再打,反複大概三次都如此。
“你們吃吧。”
周鶴一口菜沒動,起身往外走,步子快得幾乎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