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但是那個女警是個剛剛進入社會的女孩子，還沒有找到男朋友，要養着小七這樣一個特殊的孩子，幾乎不現實。
加上沈家人執意想領養小七，每一次沈家人來，警局的人都跟着一起心驚膽戰，舍不得送人走，又怕沒人能靠近小丫頭。
看見沈椹生澀的将人抱在懷裏時，監控室的女警已經哭的不成樣子。
“怎麽了？”沈椹的嗓音有些發沉，現在的他，已經不會和當年一樣不知所措了，卻依舊還是心疼到無以複加。
沈椹說話的聲音其實一直不大，床上的人剛剛醒來，他仿佛是怕太大聲會驚了人。
但是床上的人一直在看他，卻又好像沒有在看他。有些直勾勾，又有些放空。
好一會兒，床上的少女才緩緩開口，像是在說給他聽，又好像只是說給自己聽。
“你來看我啦。”
“醫生說，你死了。”
“後來你好久沒來看我，清酒姐姐非要守着我，她總是紅着眼睛。”
“你說，人死了會去天堂，爺爺就是去天堂了。”
“你也去了，忘了帶上我。”
“醫生對複哥說，你的胃已經壞的不成樣子了，就算沒有那場車禍，也不會有多少日子了。”
“他們以為我睡了，但是我在拐角，剛好要路過。”
“李叔夜裏還在廚房，我聽見他說，你總是不願意按時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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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話少的少女零零碎碎的說着什麽，聲音很低，沈椹只能隐隐約約的聽見，卻讓他心頭巨震，卻不敢出言打斷。
“清酒姐姐送了我一面很大的鏡子，很好看，但是那天被我弄碎了。”
“複哥說，你不會回來了。”
“嚴哥有次掉眼淚了，說讓我乖乖待在家，不要一個人亂跑。”
“我沒有，我只是想找天堂在哪。”
“你走了好久了，1825天了，你沒有來看過小七。”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一句，幾不可聞。
“我好想你。”
沈七想不明白為什麽，卻能感受到，自己很難受，少女抱住自己的膝蓋，坐着床上，小小的一只，都不怎麽占地方。
在沈椹的印象裏，沈七都是不怎麽說話的，一開始是因為中度自閉，後來是因為，只是不喜歡多說什麽。
沈椹教了她很久，才能和她正常溝通，雖然大多數時候，只是簡單的問答。
但是今天的人兒卻有些停不下來，一句接着一句，很小聲的訴說着什麽，從小時候的點點滴滴，到了後來的很多事情。
沈椹甚至聽見了她為什麽不喜歡老爺子新送的睡衣的原因。
到少女說累了再一次睡着的時候，男人已經有些紅了眼眶。
他不是傻子，從最開始那幾句，就明白了在眼前人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和沈清酒當年特別喜歡看的網絡小說上寫的一樣，重生。
回到過去，重新開始。
小七是從多年後回來的。
哪怕無法用常理來解釋，卻也沒有旁的理由了。
沈椹不難想象，他确實可能早死，畢竟高強度的工作，和不規律的飲食習慣，并不會讓他的身體很健康。
況且，車禍，這樣的‘意外’，他也沒少遇上過不是嗎。
1825天，是五年。在他死後的五年。
他有些生氣，醫生和沈複他們幾個也不知道将人照顧好，但是又有些無力。
他清清楚楚，如果他的身體真的撐不住了，他一定會早早給小七準備好後路，絕不會等到回天乏術。
可是将人留下，只能撐五年嗎？
沈椹在床邊枯坐了一夜，當晨光自窗外灑進來的時候，才極慢的動了動。
坐在床邊的男人身上還是昨晚的衣服，已經有了幾分褶皺。緩緩按下手機屏幕上的數字時，神色有些讓人看不清楚。
“喂？”電話那邊的人好像是剛剛睡醒，聲音還有些沙啞，卻十分溫和，沒有一絲起床氣。
“給我準備治療方案。”沈椹的語氣有些難得的頹喪夾雜在裏面，讓那邊的人都驚訝了一下。
醫生有些懷疑是自己沒睡醒，将手機拿開又特意看了一眼究竟是誰，才有些無語的回了一句，“治什麽？”
真是稀奇了，沈閻王居然也學會看醫生了。
他被沈閻王雇傭這些年，主要都是給小七看病，有些時候，也會給沈複幾個看一眼，卻很少給沈椹看。
沒有別的原因，而是沈閻王，讨厭醫生，準确的來說，是厭惡治療。
應該是心理原因，但是有些秘密，并不能容人肆意窺視。醫生并沒有興趣去探尋別人的秘密，尤其是不能為人知的那種。
“沒事，睡吧。”他輕聲安撫了一下身旁被吵醒的人，起身下了床。
這邊的沈椹已經離開了床邊，長時間坐着不動，讓他也難免有幾分腿麻。
但是男人的身形依舊筆直，好像沒一絲異樣。
醫生叫他沈閻王，不只是因為他對別人不留情面，更是因為這個人，是他見過的所有人裏面，對自己最狠的人。
這間休息室是整個私人酒店采光最好的，但是并非是給沈椹留着的住宿的地方，只是因為底下宴會結束時，沈七已經入睡，才沒換地方罷了。
小七睡眠本來就淺，沈椹不想吵到人。
這層是頂層，沒幾個人能住，樓道裏空空如也，沈椹吩咐過，不要制造出不必要的聲音來。
所以他出了休息室時，并沒有任何人能聽見他所說的話。
身材修長的男人随意的靠在牆上，一手揉了揉眉心，語氣十分平靜，仿佛只是在說今天天氣怎麽樣。
“我有去死的念頭。”
“如果現在老爺子沒了，小七的病愈發見好，能接觸更多的人，我會放手。”
沈椹了解自己，他從來不是什麽心理健康的人。醫生說的對，他偏執，卻不知道，他不只是偏執。
沒有人知道，他見到過小七，在小七的父母出事之前。
在游樂園。
那天，是元旦，老爺子讓人來接他了，可是他沒去，也沒回家，回那個并不會有人等着他的，冷冰冰的家。
獨自一人去了游樂場。
那個時候，沒有沈複沈嚴他們陪他和人打架，也沒有沈清酒跟在他們後面在他們打球的時候的遞水。
那個時候的沈椹，只有他自己，卻遇見了小七。
那個時候的少年沈椹，是為什麽想去游樂園呢？
哦，是因為聽說別的孩子都有人陪，被自己的父母帶去過游樂園，所以一時興起想去看看，游樂園是什麽樣子。
雖然後來老爺子知道後，投資給他買了個回來。
但是那次不一樣，獨自一個人的他，遇上了一對年輕的夫婦，帶着才幾歲的女兒。
那個小女孩穿的很喜慶，像個小福娃娃一樣，紅色的虎頭鞋，紅色的小福娃套裝，還紮着紅紅的頭繩。
甚至連小臉都是紅彤彤的。
“小哥哥，給。”短手短腳的小女孩噔噔噔的跑到了他面前，手上拿着一顆裹着糖紙的奶糖，仰着一張小臉朝着他笑的很甜，沒有一絲陰霾。
“謝謝。”少年還沒經歷變聲期，聲音還是少年的清越，很少與人道謝，也很少接受陌生人好意的少年還有些許不習慣，但是難得的沒拒絕。
那個小女孩，一看就沒經歷過什麽陰霾，也沒經受過什麽惡意，和他不一樣。
“我叫小七，小哥哥再見。”
小七，姓小嗎？沈椹思維有些發散，天氣有些冷，他穿的并不厚，好像有些冷。
早上出門前李叔有提醒他添衣服，但是匆匆出門的那兩個人，也就是他的父母，卻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不像那對夫妻，眼裏都是自己的孩子，滿眼的愛意。
嗯，老爺子是愛他，但是更多的是愧疚，和不忍。
“什麽叫放手？”醫生有些不明所以，臉色卻嚴肅了起來。
一個性格偏執的人說放手，怎麽想都不對好嗎。
況且沈閻王這樣的人，怎麽會有輕生的念頭。
“我從來沒有覺得，我的出生是被什麽人所期待過的。所以這條命，其實不是很重要。”電話這邊的人停了下，才接着說了下去，語氣卻是固執的堅定。
“小七是我的，可是她會好起來，不只是需要我一個人。”
但是那只是他之前的想法，沈椹并沒有說出這句。
其實他一直在忍耐，忍耐着讓小七的病日益好起來，親手建造出，适合她痊愈的環境。
可是沒有人明白，他的心裏，有多想就那麽養着人，那樣，小七需要的，只有他，小七眼裏的，也只有他。
沒有別人。
誰都不行。
除非毀了他自己，否則怎麽能說服自己。現在，沈椹已經感覺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
到他徹底不能自控，可能只需要兩三年，然後繼續忍耐着，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給小七一個安安穩穩的環境。
可是小七已經回來了啊，他的小七，在沒有他的時候，過的并不好。
沈椹閉上眼，仿佛看見了更加長大了一點的小七，獨自一人，在公寓的各個角落，逐一的尋找他的樣子。
卧室，書房，客廳，花園，每一處。
然後被人滿是不忍的找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