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兼愛
兼愛
駱今辭身體往後靠,拉遠了與席枝禾的距離,情窦初開的少年,在這時恍然紅了耳。
少女長相甜美可愛,皮膚光滑細膩,皎潔的臉蛋上挑不出一點兒瑕疵,湊近視覺沖擊效果達到最佳。
她被家裏人保護得很好,從小被愛滋潤着,有着不屬于二十歲年紀的稚氣和純真。
席枝禾沒有站直身體,而是又重複問了句,“你剛才在做什麽?”
她就像是得不到不願放棄,有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着。
駱今辭默了默,望着毫不避諱他目光的女孩,他呼吸放緩,薄唇輕啓,低聲回答道:“想事情。”
席枝禾站直身子,端着那杯果汁走到一旁,言辭有理地教訓道:“小小年紀就愛胡思亂想,過幾年就跟鄭教授一樣滿頭白頭發。”
此時,已經下樓梯了的鄭教授捂住胸口,在心裏不止一次責怪席枝禾的口無遮攔。
鄭教授強裝鎮定地走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客廳裏多出的一位幹淨利落的少年。小洋樓偶爾會有其他人來,決定給席枝禾補課這兩年以來,他也見過不少其他朋友,今天确實是迎來了久違的生面孔。
“這位是……”
阿姨端來另一杯鮮榨果汁給鄭教授,“忘記介紹了,這是我的兒子駱今辭,先生和夫人同意了,讓他試着給枝禾小姐補課。”
鄭教授根本不擔心自己的飯碗不保,不屑地輕嗤了聲,拿起那杯鮮榨果汁仰頭喝了口,肯定地說道:“這天底下,沒有多少人能受得了席枝禾的脾氣。”
阿姨面上笑意驀然停頓,委婉地說道:“讓小辭試試吧,他跟枝禾小姐差不多大,枝禾小姐多少還是會聽見一點去的。”
鄭老師再次嗤之以鼻,“左耳進右耳出還差不多。”
完全不顧及鄭老師的評判的席枝禾坐在沙發的邊側,手肘撐在扶手的位置,懷裏搭着個抱枕,她直勾勾地看着眼前這個俊逸高大的少年。
他生得好看,身上有一股落拓不羁的氣質,讓她一時難以挪開追随的眸光。
席枝禾直言不諱地追問着,“你在哪個學校上學?多大了?家住哪裏啊?”
面對席枝禾一個個抛出的問題,駱今辭愣了愣,道:
“宜大,目前大三,今年22歲,本地人。”
她侃道:“噢——”尾音拖着,充斥着意味深長的幽遠。
駱今辭:“……”
席枝禾咬着吸管,她就像是陷入了思考當中,半分鐘後,她又繼續問,“你平時有什麽興趣愛好嗎?”
“沒有。”少年口吻認真。
女孩又問,“下周末有時間可以去你學校看看嗎?我還沒去過宜大呢。”
駱今辭看着女席枝禾托着下巴望向別處認真思索的模樣,他默了幾秒,“……有時間的話。”
長達十分鐘的初識時間,席枝禾對駱今辭也有一點點的了解。
阿姨将駱今辭帶去二樓的書房,偌大的書房比普通家庭的客廳要大許多,滿壁的書籍與典藏,光線充足柔和,環境與氛圍恰到好處。
阿姨拍了拍駱今辭的肩膀,“等一下枝禾小姐。”
駱今辭在等待席枝禾的過程中随手翻了下寬敞的長形書桌上擺着的幾份裝訂好的複印件,都是些難度較低的初高題型。
鄭教授推門而入收拾自己的公文包,語氣感慨地對駱今辭說道:“小夥子,有骨氣。”
“鄭教授。”駱今辭忽然開口喊了句。
方才在樓下,鄭教授并沒有做到自我介紹。只是席枝禾随口提了他一嘴。
鄭教授臉上挂着心滿意足的笑,“小夥子,你認得我?”
“鄭教授的名字早已傳到我們宜大。”駱今辭說:“上個星期去宜大旁聽,恰好聽的就是鄭教授您的課。”
席枝禾端着一杯盛滿果汁的玻璃杯上樓,走到書房就聽到二人的交談聲,她擡步走過去,“你們在說什麽?”
鄭教授恢複到平日那副不好親近的模樣,“說人家駱今辭有多優秀,再看看你。”
席枝禾無關痛癢,用林姨的話反駁,“專業不同,沒有可比性。”
鄭教授從席枝禾嘴裏聽到過太多理由,頗為欣賞地看了眼駱今辭,招呼性地沖他點了點頭,提前結束了這次補課工作。
席枝禾坐在書桌前,兩杯新鮮果汁擺在自己的面前,她猛地喝了好幾口,清涼感使胸口舒暢了,她擡頭看向站在斜後方的駱今辭,一雙靈動的眼睛忽閃忽閃的像是會說話似的,“你要教我什麽?”
駱今辭低着眉,緩聲問,“你哪裏不會?”
席枝禾故作思考模樣想了想,又喝了兩口果汁,“其實我覺得我什麽都會一點。”
駱今辭拉開書桌前另一張椅子,書包挂在椅子上,他拿起書架上的一本高一的語文課本,內容是今年新印刷的,跟前幾年內容差不多,只是部分內容在排版和插圖上有所改變。
他坐下,翻開了寫着《兼愛》那一頁。
“今天不學其他的,念墨子的《兼愛》,如何?”
席枝禾把腦袋探過去,規矩整齊的印刷體密密麻麻的,看得眼睛有些發澀,她又喝了口果汁,語調莫名地放軟,撒嬌的意味顯而易見,“我不喜歡看這個,你換那種只有四句的古詩行不行?”
駱今辭面無表情地意志堅定果斷拒絕了她,“不行。”
席枝禾覺得駱今辭跟鄭教授沒什麽差別,教學方式都很刻板,她興致缺缺,語氣聽不出什麽軟糯的調子,“我不會念這個。”
駱今辭将書本攤在席枝禾面前,還是穿外套的季節,衣袖向上提着,露出一小截腕子,遒勁有力的手臂上青筋突兀,看着滲人又性感。
他拿着筆點着課本,低聲道:“我教你。”
席枝禾喝了口果汁,看了眼駱今辭,小心翼翼地将他外套袖子扯上,扯至遮擋住骨節分明跟上好白玉似的指節。
駱今辭疑惑不解,“怎麽了?”
席枝禾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唇角,“感覺血管凸凸的挺恐怖的。”
聞言,駱今辭看着了席枝禾的手。自幼不缺吃穿的大小姐皮膚極好,一雙手很白,有點肉感,看着就是沒做過什麽粗活的手。
手什麽的,都是其次。
當下念書最重要。
“念書了。”駱今辭又補充了句,“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席枝禾不滿地皺了一下眉,一雙眉形秀麗的棕眉眉梢冒出一道不宜察覺的褶皺。對于駱今辭的教學方法,她只覺得像是教授小孩子。
“聖人以治天下為事者也。”少年醇厚溫潤的嗓音好似陽春三月,溫暖煦光悄然落下,春兒姑娘貼着臉頰送了個吻便急沖沖地去赴會。
席枝禾右手托着下巴,像古時青樓裏坐在臺下聽曲的客官,霎陶醉的閉上眼睛,等待少年的第一句。
幾秒過後,少年依然沒有念下一句。
讓席枝禾迅速睜開眼的是駱今辭用筆戳着課本的聲音,那種噪音很沉悶。席枝禾從裏面聽出了一種蘊藏的怒氣。
席枝禾瞬間坐正身子,假裝方才擺出懶散姿态的不是自己似的。
駱今辭眸光深沉看着她驀然正色那模樣,他偏過頭輕清嗓,嚴肅地說道:“認真一點,再來一遍。”
“聖人以治天下為事者也。”
“聖人以治天下為事者也。”
“……”
“故子墨子曰不可以不勸愛人者,此也。”
“故子墨子曰不可以不勸愛人者,此也。”
念完之後,駱今辭就向席枝禾布置作業:“用自己的話來陳述下這篇文寫了什麽內容。”
席枝禾眼睛睜得大大的,前一秒還是有點聰明的模樣,下一秒看起來呆呆的蠢蠢的。
“我不會說。”
駱今辭看着她,像是對六七歲小孩,“說得出來就有獎勵。”就像對低齡孩童一樣,做好事情就有獎勵。
席枝禾挺直腰杆,滿不在意地對駱今辭說:“拜托,我可什麽都不缺。”
“不是想去宜大嗎?”駱今辭指尖輕叩着桌面,“我可以帶你去玩。”
席枝禾是想去宜大的,她還沒有去過宜大。
猶豫小半分鐘,席枝禾用着商量的口吻對駱今辭說:“我不會說,我寫可以了吧?“
駱今辭沒有勉強她,點頭答應。
席枝禾托着臉想了差不多五分鐘的時間,然後拿着筆記本埋頭乖乖地寫。想的是簡單概括,一寫就上千字。
駱今辭想着通過敘述的方式查看席枝禾的水平,本以為她當真什麽都不懂,可她真拿起筆來,寫得堪稱教科書,比網絡上的标準答案內容更加豐富些,融入了自己許多想法。
駱今辭就坐在席枝禾旁邊,等席枝禾寫完的時候,他也看完了。
席枝禾被手累氣了,喝完果汁二話不說就回房間休息,關門的時候刻意拉得很重,砰地一聲巨響,整個小洋樓仿佛都震了兩三下。
林姨聞聲趕來,見書房裏就剩駱今辭一個人在翻着筆席枝禾的筆記本,她着急地問,“枝禾小姐她這是怎麽了?”
駱今辭想起席枝禾停筆時面無表情的樣子,表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內心驚濤駭浪。摔門那動靜,才真應了傳言裏衆人對她的形容——蠻橫。
駱今辭低頭繼續查看着席枝禾方才寫的文本字跡娟秀,小家碧玉的,字如其人。
他回答得猶疑,“或許……是生氣了。”
這麽多年,她脾性依舊。
做了不喜歡、不滿意的事情,就很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