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擋刀
擋刀
沒聽出別的情緒和意思,枝如只當他是在提醒自己下一輪游戲時要記得變換身份。
這确實是個問題,她蹙眉一臉愁容,“如果祝英還記得的話,我是不是就算說分手了也不好再接近他了……”
“沒事,”宋喬野念得輕卻莫名讓人踏實,看上去心情比剛才好了不少,身上的寒氣也在逐漸融化,整個人懶洋洋的,“分了再說。”
沒來得及跟他們說更多,楚孟涵被過來的6號叫走了,他們簡單地自我介紹了下,他叫薛易,今年大三,是個普通大學生。
兩個人很快進入正題,聊起第二關游戲的經歷和相關線索。
這邊的枝如也認真聽着宋喬野分析,知道了上次寝室裏發生的事。
“寸頭男叫張笠,跟你猜的差不多,他爸爸是校長,媽媽是教育局的人,家裏關系深,學校裏基本沒有敢跟他們叫板的人,所有的事都被壓住了。”
“還有……”語速一向平緩舒徐的宋喬野停頓了短暫的半秒鐘,擡眸繼續神情淡然地說着,“祝英的媽媽并不知道他的事,只以為是他叛逆惹事。”
跟着他一起沉默了會兒,枝如說不上來心底是什麽情緒,悶悶的堵着,索性換了個話題,“第二關的規則和之前不一樣了。”
“祝英的記憶情況不同,傳輸過去的地點也不同。”
老實說,她也不清楚這樣的改變是好是壞,好像把他們每次的“努力”都留下來了,卻不清楚這樣把影響堆積下去是否對他更有效。
但一切變動都還是未知的,她現在更擔心的是一會兒會被送到哪裏,那個時候的祝英又在因為什麽而瀕臨“崩潰”。
枝如是不安的,在閉上眼等待的三秒裏心跳也因為一片黑暗變得更快,一下又一下壓迫着神經。
身邊的人好像感受到她的緊張,往她這邊輕挪了一步。
她能感覺到,莫名踏實了一些,時間結束他們一起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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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學校圍牆附近,傍晚的昏暗殘挂在天邊,應該是快上晚自習的時候,大家基本上都回到教學樓了,所以這裏有些靜默蕭瑟。
沒有學生的校園是孤寂的,像廢棄的游樂場,都在上課時變得空蕩操場和大門也是沉寂的,卻好像更多了幾分凄意。
是那種大家都在上課,而此時自己卻在外面的遺棄和逃脫感。
圍牆逼仄的角落處鬧哄哄的,顯得格外突兀,彰顯着特有的權.虐。
她的不安是對的,一眼望過去就能看到他們在做什麽,幾個人緊緊圍在一起,明顯中間跪着的人是祝英。
“诶!你們聽說最近流行的死亡游戲了嗎?”
“不是說隔壁學校真的玩死了一個人嘛?”有人抽着煙翻唇道,煙灰順着簌簌地抖落在地。
大家都被這句話激了一下,惺忪着不感興趣的人也直起了腰,張笠伸了伸有些發麻的腳,自然而然地踢了幾下祝英,順勢直接拿他的背當墊腳石踩着,“什麽游戲?”
見老大發問,那人獻寶一樣興奮,“就是毆打,但是被打的人要憋氣,打完後那人的心髒和呼吸都會停止,進入假死狀态。”
“隔壁那人沒醒過來,真死了。”他一邊說一邊笑着,仿佛只當是個笑話。
腳下的力氣加重,祝英的背被踩低,原本就有傷的肌肉和骨頭都在發疼,額角浸出了絲絲冷汗。
張笠嘴角扯着嘲笑弓腰,像問狗一樣拍了拍他的臉,“啪啪”幾聲清脆,在他蒼白的臉上留下紅印,“怎麽樣祝英臺,想體驗一下假死的感覺嗎?”
沒等人回答他就一腳把人踹倒在地了,腳狠狠地踩在他胸前。
他在天上,他在地上。
“惡魔”碾壓着他,用最嫌棄最暴劣的語氣命令他憋氣。
祝英看到天空完全暗下來了,四周好像亮起了光亮,卻一點也照不到這個角落。
渾身都疼,臉上也火辣辣的,不止是疼,不止是屈辱。
大概這就是人生的盡頭吧,一眼望過去只剩黑暗。
他閉上了眼,明明不想就這樣妥協,但還是屏住了呼吸,一切都靜了下來。
因為他突然有些好奇,死亡的感覺是什麽——
沒有呼吸和心跳是不是就不再有思考、不再有感覺了?
他在等待。
放任自己被無邊無際的絕望吞噬淹沒。
“你們在幹什麽!”
一道清脆明亮的嗓音在拳打腳踢之前到來,所有人都像被定住,然後罵罵咧咧地轉身循聲看了過去。
躺在地上的祝英在他們的視線離開之後也重新開始了呼吸,朦胧地睜開眼,卻依舊一動不動,隔着一片模糊有些愣地看着漆黑的夜幕。
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出現打斷他們,但結果都是一樣的,很快來的人會離開,他們反而會生氣,變本加厲地将暴力施加在他身上。
因為他們被外界提醒這樣的校園暴力是不對的事,他們被惹怒,所以一切都只會走向更糟糕的發展。
他曾經很想感謝這些善意,卻在一次次燃起希望又絕望、并且被毆打得更重後變得再也不敢有期待了。
這次也一樣,一會兒應該會被打得更慘,隔壁沒有醒過來的那個人是不是也被打得很嚴重?因為屏住呼吸連絕望呼救的機會也沒有,又或者沒人聽到。
想着渾身又開始犯疼,連呼吸輕輕帶動的起伏也讓他疼得冒汗,地上很冰冷,有污水浸濕了衣服沾在了肌膚上。
好髒。他漫無邊際地放空思緒,微曲的手指摳在地上,指甲裏也進了泥垢,堵塞着,壓迫的疼。
根本沒想到枝如會毫無預兆地喊出來,站在她旁邊的宋喬野也有些愣,就這樣看着她邁開腿朝那邊跑去。
沒有商量過任何對策,她毫不猶豫地沖了過去。
快到他都沒來得及叫住她,好在反應及時,他的步子也比較大,雖然是游魂形式幫不了什麽,但宋喬野也果斷追了上去。
隔着呼呼從他們之間吹過的夜風,他并沒有在半路拉住她,只是認真地偏過頭啓唇提醒,“注意安全。”
清冽的嗓音和風聲一起灌進耳裏,枝如點了點頭,神情嚴肅鄭重,減速在他們面前停下了。
調整好呼吸,她的語氣從剛開口就很重,怒不可遏地直怼他們,“你們這是施暴!”
“喲!”聽到這話有人忍不住直接笑出了聲,吹了聲口哨打趣道,“哪裏來的人那麽愛多管閑事?”
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着裝打扮,視線粘黏在她臉上,精致的五官裏帶着寒氣,長得是很顯眼的漂亮。
“你多大了?不是我們學校的吧?”他饒有興趣地朝枝如走近了一步問。
面上沒有絲毫變化,也沒移步躲開他,枝如只是毫不畏懼地回望過去,學着他的動作對他上下打量着,揚唇默默搖了搖頭。
挑釁的意味十足,那人氣得連脖子都粗了,偏偏她就是不怕他,直勾勾地跟自己對視着,黑白分明的眼讓他莫名想要躲閃。
見自己的人沒本事,張笠随口将嘴裏叼着的煙吐到了地上,人群自動給他讓路,他的嗓音有些粗,“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你們先放人。”枝如不緊不慢地開口,完全沒把他的威脅放在眼裏。
像是被她的天真和久違碰到的善良給逗笑了,張笠一擡手就直接把手裏撚着的新煙扔到了她臉上,語氣輕蔑,“裝好人是吧?”
煙砸在臉上沒什麽感覺,無非是被羞辱了一下,枝如沒什麽反應,鎮定自若地從兜裏掏出了手機,語氣淡然,“我已經報警了。”
其實她剛才一過來看到他們的時候就直接發短信定位報警了,現在過來也只是拖延時間和及時制止他們的行為而已。
校園暴力沒有輕重可言,不存在看起來應該不嚴重、不會有什麽事的說法,只要她看到了就會毫不猶豫地站出來。
雖然得承認,這是游戲給她的勇氣。
掌心早已被冷汗浸濕,她挺直的脊背有些僵。
那群人大概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報警了,鬧哄哄的都有些慌以及抑制不住的憤怒,當場就有一個人沖過來拽住了枝如的衣領。
她甚至整個人都被拎起來了一點,還感覺到了腰腹上隔着外套抵了一把尖硬的東西 ,帶着力道和脅迫感。
“是刀,”宋喬野在她耳邊說,嗓音沉穩鎮定,讓她也跟着一起鎮靜了下來,“他還沒把殼拿開,你先不要激怒他。”
她沒有動,也沒有說話,就這樣看着拽着自己衣服的人,神情固執如初。
那人一把将她手裏的手機給掀砸在了地上,落地的清脆聲響讓祝英終于回神發現了這邊的不對勁。
他剛才放空自己太久,現在急迫地撐着地起身才看到這樣一幅場景——
女生被他們圍在中間,有人把她拎起還拿了刀抵在她身上,但她好像什麽也不怕,眼底的鎮定和反抗他活到現在都從來沒有見過。
那一瞬間,祝英覺得自己被瘋狂沖破了頭腦,他直接大步走過去搶走了那人的刀,拔開套殼露出了鋒利的刀刃。
不遠處的微光被刀面反射,刺眼明亮。
他雙手緊緊握着刀把,朝向他們,目光裏也第一次帶上了緊張和狠劣。
“快走!”他朝身後的枝如大喊。
這一次不是他想象的那樣,但卻還不如不要這樣。他在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原來的期待是多麽“自私”,期盼着用別人的危險來換自己微弱無望的救贖。
如果自己已經深陷沼澤,就不該再妄想拖人一起下墜。
沒有人能救自己。
看到他們還有其他人拔出刀朝他們兇狠地沖過來的時候,祝英知道了——
這次是真的結束。
但他從沒想過,身後本該借着這段時間跑走的人突然出現擋在了他身前。
替人擋刀的事所有人都只在電視裏看過,女生脆弱得像一片紙張飄落在地,血順着流了一地,不斷向遠處蔓延着。
她好像跟他說了什麽,口型是——
“不要放棄”。
宋喬野在看到他們拿刀沖過來的時候就知道了枝如要幹什麽,比她先一步邁開了腿。
盡管所有人都看不到,但她被他張開雙臂緊緊抱在了懷裏。
身後的懷抱溫暖得不像話,他們一點也不像是擋刀的人,而是背着風被他從身後來了個擁抱。
宋喬野的嗓音就在她耳邊近距離響起,枝如能感覺到他緊貼着自己背的胸膛輕微起伏。
他說:“不要怕。”
頭頂上是他下巴溫柔的輕蹭,像是在安撫。
他整個人把她牢牢抱住。
刀刺穿了他們,先貫穿他,再刺傷她。
倒地的時候枝如還是在宋喬野的懷裏,頭枕着他的手臂。
他始終沒有松開手,緊緊從身後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