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靠近

靠近

被捅了一刀的感覺是真的很痛，肉被刀刃毫不留情地切開，後腰多了個窟窿，血還在源源不斷往外冒。

像是身上多了個缺口，生命一點點從這裏流逝不見。

失去意識閉上眼之後，枝如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在疼痛感和缺失感裏浸埋着，無法動彈，無法自救。

但潛意識裏還殘留着最後那個溫暖的懷抱，緊緊把她包圍，也替她承受了相同的痛苦，甚至更深更重。

他的手環在她身前，腦袋擱在自己頭上，倒下後也沒松開。

慢慢的，枝如感覺到了自己後腰上的力道，像是多了一只手将她的傷口緊緊捂住，堵住了她的缺口，挽住了她心底的缺失感。

不再流血，生命也不再流逝。

她甚至還能感覺到他手掌的溫度，感受到身旁多了道清淺的呼吸，以及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只當是疼出錯覺來了，感知還留在被捅的時候宋喬野在身後護着自己。

痛感過了很久才開始變淡，再次有精力思考時枝如才本能地伸手到身後想碰碰自己被捅的傷口。

卻沒想到觸到一只溫暖的手，像是被電流激了下，她徹底回神睜開了眼，後腰還泛着疼。

感受到手下身體的微動，宋喬野總算移開視線，緊鎖的眉松了些，垂眸掃了眼另一只手腕上的表，自然地微低頭靠近她，“還疼嗎？”

耳邊的聲音是熟悉的清冽幹淨，大概是因為他的手還在自己腰上捂着，入耳的聲音好像也帶上了幾分柔和的溫度。

疼痛夾雜着一絲燥熱，整個後腰都有些癢，仿佛傷口迅速結痂了，讓人想撓。

耳尖不自覺發紅，淡淡的并不顯眼，她也适應着能接受這種疼了，找回自己的聲音，身體僵硬，沒敢看他，“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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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她垂着腦袋先動了下腳，宋喬野順着她的視線發現她的動作，頓了會兒，兩個人幾乎是同步的。

宋喬野收回了手，與此同時枝如往旁邊挪了一些距離。

後腰的觸感消失，她感覺自己仿佛是憋了很久的氣，終于能夠再次小心翼翼地恢複呼吸，小口小口的，調整着莫名的心跳和飄遠的思緒。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之前就替自己擋了一刀，現在還替自己捂傷口，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突然太近了。

近到她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腦子還暈乎乎的沒捋清楚，下一秒就看見旁邊伸過來了一直纖細好看的手。

手修長白皙，隐隐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骨節分明的指間捏了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巾遞到她面前。

忍不住晃神想起了之前幾次他也是這樣遞紙給自己的，明明沒有風，但她還是感覺到額角的薄汗有些快要風幹的涼意。

見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在想什麽，宋喬野耐着性子起身了，單膝着地就這樣蹲在她身前，擡手自然地開始給她擦汗。

紙巾的觸感柔軟，掃過臉頰，一點點落在她的額上，每一下都認真輕緩。

枝如屏住呼吸，就這樣直勾勾地看着眼前專注的人，試圖在他好看的臉上看出些什麽情緒。

硬朗的臉上五官一如既往的俊氣好看，無論看幾次也不會嫌膩，眉宇間的認真讓他整個人身上禁欲高冷的氣質更深。

他總是那麽認真，漆黑的眸深邃，把人完完全全地包圍在裏面，看起來眼裏仿佛只有她一個人。

沒看出他眼底那絲藏得很深壓得很好的擔憂和溫柔，枝如還在想他看起來還是有些“兇”，緊接着就看到他突然散漫地揚唇笑了。

在此刻這張嚴肅專注、不茍言笑的臉上應該會很“突兀”才對，但他笑起來卻莫名那麽适配，柔和了冷冽和不近人情。

就像将他默默對她的這些關心全都具象化了，溫柔寫在臉上，關心和笑意流露眼底。

“你怎麽傻了？”他的嗓音淡淡，唇角的笑好看，喉結上下滾動着。

“嗯？”枝如用鼻音出聲，被抓包了一樣眨眼看向別處，這才想起要從他手裏接過紙，“我自己來吧。”

擡起的手碰到他的手，後腰上又泛起他之前掌心的溫度，她的手指不自覺微縮了下，但宋喬野好像沒有要松手的意思。

堅持着擦完最後一點才捏紙收回了手，他的視線也像是有溫度，被他認真看過的額角也開始有些發熱，帶着未完全幹去的薄汗，她總覺得再這樣下去又要緊張出汗了。

枝如抿了下幹燥的唇，聲音低低的，“謝謝。”

說完也不知道該再做些什麽了，僵硬地站起身，“我……我走走。”

沒等他回複，她自顧自地繞開他沿着白塊走了，“愈合”的傷口處隐隐發疼，心跳加速。

她也搞不懂是被刺傷的緊張，還是因為剛才……

一邊思考着一邊走遠，枝如沒注意到那道極輕、不緊不慢跟在身後的腳步聲。

他們一前一後走着，宋喬野将距離控制得很好，隔着兩個白塊默默看着她的背影。

在即将走到白塊盡頭的時候枝如才突然被身後的人伸手拉住了。

“回去吧。”他說。

擡眸才注意到眼前的一片黑暗，再繼續走下去沒有白塊的話絕對會失去方向的，她又被他幫了一次。

轉身看向他，枝如坦蕩真誠地說了聲：“謝謝。”

黑白分明的眼太澄澈，他忘了松開握着她手腕的手。

兩個人就這樣在黑暗邊緣面對面看着對方。

好像有很多話該說，卻又都不知道怎麽開口。

于是他們依舊安靜地、認真地對視着。

就這樣，好像從眸裏讀懂了對方。

最後是宋喬野先啓唇的，“你怎麽還不崩潰？”

“你不也沒。”她終是笑了，唇角彎着好看的笑容，兩頰的梨渦若隐若現。

他也被感染着揚起了笑，輕輕牽着她的手腕帶她回去了。

白塊很多，長短不一，是黑暗裏唯一的方向。

楚孟涵被傳送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宋喬野站在一號位置，身形挺直，手捧本子神情專注，筆杆松搭在虎口處思索着什麽。

已經習慣這樣的他沒什麽反應，反倒是沒看到他隊友在他身邊，楚孟涵轉頭尋找着枝如的身影。

垂下視線才發現女生正伸直腿坐在地上，像小孩一樣腳尖微動，時不時靠攏輕點一下，背靠白塊，腦袋搭在白塊上，放空思緒般望着頭頂一望無際的漆黑。

不遠處薛易被傳到6號位置，沒有要走過來找他說話的意思，學着宋喬野的動作拿出了筆記本唰唰猛寫着。

不自在地擡手摸了下後頸，楚孟涵也不想再過去惹他生氣了，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枝如，腳步不由自主地朝她走了過去。

身子微傾，他的腦袋進入她的視線範圍。他低下頭，她仰着頭，兩人就這樣一上一下地直直對視上。

只見一張精致好看的臉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一頭微卷的發有些雜亂，更添了幾分懶散肆意的氣質。

她忍不住笑了，眉眼彎彎，“你最近怎麽老是一副打完架回來的樣子？”

擡起腦袋坐直身子，楚孟涵也自然地學着她的動作在她身邊坐下了。

兩個人的背都靠着白塊，他的腿很長，伸直後比她長了不少，随即又微曲了起來，楚孟涵一臉好笑，像大狗狗一樣望着她，“怎麽？我發型亂了？”

“沒什麽。”聽出他話裏的潛臺詞确認他沒事後枝如沒再順着說下去。

因為之前跟他們組過隊，楚孟涵關心得很順口，飛快地瞟了眼旁邊一個人站着的大佬，壓低嗓子語氣謹慎關切，“你們吵架了？”

“沒，”枝如覺得有些好笑，“我腰不太舒服在這裏坐會兒。”

轉而順着他的話好奇地問道：“你怎麽不去找你隊友？”

偏頭繞過她看向轉過身背對他們方向埋頭寫字的薛易，楚孟涵的神情有些喪，“這把游戲失敗是我的問題……”

看出他神情的失落，枝如認真地出聲安慰，“之前我在網上看過一句話——”

“與其糾結和難過一件事為什麽會發生，不如想想它教會了我們什麽。”*

說完她揚起了笑，眸底真誠如一，“還有下次嘛。”

比起說再多，明确地知道他們還有機會、還有希望大概就是最能安慰他們的一點，她每一次也都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說起這個……”枝如不知道該不該問，但确實挺好奇、也挺想弄明白的，“你知道5號是怎麽淘汰嗎？”

事實證明這個問題确實能成功轉移他的注意力，楚孟涵回神擡手環着自己微曲的腿，語氣認真，“他們上一輪也差點就成功了。”

大概是因為他們都經歷過隊友淘汰的事，所以相互告訴對方一起對比分析了一下。

“5號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人，作為幹預者一直都很被動，甚至有點怕那些施暴者。”

“上次他們遇到的場景是操場上他們把祝英絆倒的時候，5號直接過去伸手把他扶起來了，然後當着所有人的面把那些人對他做過的事都說了出來。”

“祝英的崩潰值降低。”

也就意味着游戲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但是，不久後他就變透明消失了。”

他就這樣被淘汰了，這是他們的第三次嘗試。

“還有一點就是，5號和汪琪都是游戲時不太對勁，結束的時候也都很突然，明明看起來沒什麽異常。”

說完這些後沒等到她的回複，楚孟涵這才轉過臉看她，女生的側臉好看，杏仁眼裏綴着認真，正凝神思考着。

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然後突然松開環着的手，單手撐在地上，側身面對她，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慢慢向她靠近。

枝如愣了下，下意識往後靠了些，後背緊緊貼着白塊，一片冰涼。

在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的時候，她還沒來得及出聲詢問，下一秒就看到一只熟悉的手伸過來隔在了他們之中。

宋喬野的嗓音依舊清冽，手掌朝向她的臉，“我們該走了。”

由于她也着急想離開，所以沒意識到什麽直接擡手搭上了他的手，宋喬野合攏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很好地壓住了唇角那絲滿足和笑意。

枝如借力飛快站了起來，跟楚孟涵匆匆說了聲就被人牽着離開了。

宋喬野牽着她沒走多遠就停了下來，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兩個人的手還緊握着。

然後他微躬下身，慢慢、慢慢向她靠近。

他身上清冷得像初冬冰雪味道的氣息将她緊緊包圍，卻一點也不冷，蔓延着浮起淡淡的熱意。

鼻梁之間的距離縮短，她好像感覺到他的呼吸輕輕地落在了自己臉上。

很近，近到她害怕自己睫毛的顫動會碰到他前額的碎發。

理智上她本該後退的，但實際上……渾身的一切好像都暫停了，只剩心髒還在運作。

整個世界只剩大到蓋過一切的心跳聲，以及——

咫尺之間的他。

好近。

在她無處安放的視線裏，他的唇角上揚，嗓音低而蘇魅，“你可以呼吸。”